“五太太,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沈丹遐怒喝道。这话要传出去,孙桢娘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哪里乱讲了?她吃着吃着就想吐,不是怀孕是什么?”彭昕梗着脖子道。
“吐就是怀孕,那你没吐,是不是就没怀孕呢?你肚子揣得不是孩子,是枕头吗?”沈丹遐火大地诘问道。
彭昕脸色微变,“我怀得当然是孩子,我在娘家时有孕吐。”
孙桢娘这时已缓过劲来了,看着彭昕,目光阴冷,“五太太,你脖子上面有长脑子,怎么说话跟放屁似的?我是这几日受了寒,胃不舒服才吐,知道吗?要不要拿大夫的药方给你看啊?”
“四弟妹,大过年的,别这么大的火气,五弟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与她一般计较了。”秦氏出言打圆场。
“都是快当娘的人了,还年纪小不懂事,她那年纪全活狗身上去了?”孙桢娘嘲讽地问道。
“哎哟。”彭昕抱着肚子喊道。
女人们在屏风这边做口舌之争,男人们在屏风那边听得见,但并不打算多管,可彭昕这一呼痛,把徐朝吓得窜了过来。他二十多岁了,至今膝下犹虚,对彭昕肚子里的孩子,十分看重。
彭昕此招一出,明知她是假装的,却也拿她没法,先前的事,只能越过不提了;徐朝让婢女抬来软轿,把彭昕抬回院子里去了,他也一起跟着回去了;其他人填饱肚子,就各自散了。
“……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白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大年三十日,劈哩叭啦,放鞭炮,过新年。”小孩子不怕冷,屁股上面三把火,晴儿带着包子三兄弟,在院子里边唱童谣边跳绳。
沈丹遐在暖阁里,和婢女们一起剪窗花,听着孩子们的歌声,微微浅笑。
外面晴儿唱完一首,又接着唱第二首:“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女拜娘,初五初六,街上扭一扭,初七掌灯到十五,赏花灯,闹元宵。”
过完元宵,年就算过完了,正月十六,燕王的长子高瑛满周岁,因是嫡长孙,皇恩浩荡,特许他在宫中举办抓周礼,沈丹遐没资格进宫参加。而常默要离京返回滇地,依照沈丹遐先前的吩咐,过来见她,拱手行礼道:“属下见过主母,主母万安。”
“常护卫不必多礼,常护卫这次回京所为何事?”沈丹遐问得很直接。
“主母询问,属下本该如实回答,但事关军政要事,恕属下不能告之。”常默单膝下跪道。
沈丹遐眸光微转,军政要事啊!罢了,她不强人所难,道:“常护卫请起,你回京的事,你不能说,我也不追问。”
“谢主母体谅。”常默站了起来。
“三爷在滇地可好?”沈丹遐问道。
常默道:“三爷在滇地一切安好。”
“他对敌时,有没有受伤?”沈丹遐知徐朗一向身先士卒。
“三爷身手敏捷,百剑之内就将匪首杀死,没有受伤。我兄弟四人也护在三爷身边,绝不让任何伤到三爷,主母尽管放心”常默道。
沈丹遐也又问了一下滇地的天气怎样?衣裳够不够穿之类的话后,拿出信,道:“府中之事,莫与他言,免得他忧心,这是我给他的回信,劳烦常护卫帮我带给三爷。”
莫失接过信,将信转交给常默。
沈丹遐也没有其他吩咐了,只说了句,“愿常护卫一路平安。”
“谢主母,属下告退。”常默将信放入怀中,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原本三日后,燕王府应该再举办一个抓周礼,然赵忎之所生之子已夭折,抓周礼变成周年祭。祥清侯夫人借口生病,拒绝参加。
二十七日,徐蛜所生之子高磊的周岁生辰;沈丹遐虽然是他嫡亲的舅母,但品级太低,原本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是燕王命人下了请柬,请她出席。
在燕王府的偏厅里,摆着一张大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钱币、鲜花、经书、算盘、吃食、玉印、绶带、书册,还有胭脂。
胭脂?
沈丹遐眨了眨眼睛,再看,没错,是胭脂,可是高磊是男孩啊,放胭脂做什么?搞笑吗?
这时,徐蛜抱着孩子进来了,燕王妃杨灵芝笑道:“徐妹妹,快把磊儿放上头去吧。”
徐蛜把孩子交给奶娘,那奶娘小心翼翼地将高磊放在大案上,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小小的人儿身上。
高磊坐在大案上,左瞧瞧,右看看,裂着小嘴笑;徐蛜走到案边,柔声道:“磊儿,去抓呀,快去抓东西。”
“娘。”高磊口齿不清地喊了声,还朝她伸出手,想要她抱。
徐蛜摇摇头,指着案上的东西,道:“抓了东西,娘就抱你。”
高磊似乎听懂了,爬了起来,小胖手一把抓住了大案上放的那朵桃花,然后他就将桃花往嘴里塞。
这……。
满厅的宾客都呆怔住,这要怎么说?
沈丹遐听到嗤笑声,抬眸看去,是杨灵芝在笑。
奶娘赶忙去把花抢了下来。
高磊吧咂吧咂嘴,并没有哭,还拍着巴掌咯咯笑,坐在大案,东张西望了一下,小胖手抓起了前面的胭脂盒。
先抓桃花,再抓胭脂,这以后是要往胭脂堆钻吗?这位三王子将来会是个纨绔公子。吉利话,要怎么说才好啊?
杨灵芝笑道:“撤了罢。”
徐蛜神情微黯地上前,把高磊抱在怀里,小家伙什么都不知道,还开心地蹭他娘的脸。沈丹遐担心徐蛜,忙追了出去,“徐侧妃。”
徐蛜回首,唇角上扬,“三嫂,去院子里喝杯茶吧。”
“好。”沈丹遐随她去了她的院子。
进了屋,徐蛜让高磊叫沈丹遐舅母;这种叫法,在礼法上是不对的,高磊只能叫杨灵芝的兄弟之妻叫舅母,沈丹遐劝阻道:“侧妃,不可。”
“三嫂,这是我的院子。”徐蛜摸摸高磊的头,“磊儿,叫舅母,娘教过你的,记得吗?”
“母母。”高磊记是记得,可是舅母两字,他喊不出来。
逗了一会小家伙,婢女送来茶水后,徐蛜让奶娘把高磊抱了下去,屏退所有的婢女。沈丹遐端杯抿了口茶水,道:“小孩儿什么都不懂,看到好看的就要去抓,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当不得真,不能定终身的,侧妃不必在意。”
“三嫂,您知道大皇子抓得是什么吗?”徐蛜问道。
“绶带和书册。”沈丹遐当然知道,这几天锦都已传遍了。
徐蛜笑笑道:“王妃很高兴,很满意,今天她亲自为磊儿打点抓周礼,那些东西都是她让人放上去的。”
沈丹遐瞬间明白,杨灵芝很信这个,她不愿看着这个庶子成才,所以才会摆胭脂和鲜花上去,“小王子抓得到是符合她的心意。”
“听祖母说,当年母亲也用过这一招,三哥的左手就抓了一盒胭脂。”徐蛜提及往事,“四哥到是抓了书册和绶带,五哥抓得是毛笔和算盘,可现在,三哥是四品武卫将军,四哥却早已魂入地府了,而五哥连过会试都考不过。”
沈丹遐听这话,知徐蛜抓周一事,并不在意,笑道:“是我多虑了。”
“三嫂是一番好意,小妹听闻老太爷要入观修道,卖祖宅的事,可是真的?”徐蛜蹙眉问道。听到这个消息,她差点急死了,三哥在外面,老太爷这是要逼死三嫂吗?
“这都是旧闻了,事情也已解决了。”沈丹遐轻松笑道。
“老太爷已去道观了?”徐蛜问道。
“没有,他还住先前那个庄子里。”沈丹遐笑了笑,“他还把老太太和几位姨太太都接了过去,我有安排人好好照料伍姨娘,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她,姨娘原本就是从庄子里出来的,回庄子住,她会更自在。”徐蛜浅笑道。
沈丹遐放下茶杯,起身道:“我该出去吃酒席了,侧妃,要好好保重。”
“三嫂,也请好好保重。”徐蛜送沈丹遐出门,让婢女领她去内院设宴的地方。
☆、第三百零六章以命换命
吃一月,耍二月,忙忙碌碌三四月,当然这是对农家而言,沈丹遐这种内宅妇人,那是一如既往的清闲;阳春三月,气候温暖,正是出游踏青的好时候。
孙桢娘是个年轻的寡妇,沈丹遐破例让她掌管中馈,那是徐家的家务事,外人不能置喙;可到去外面游玩,却不合适,于是孙桢娘把徐甜和康康交给沈丹遐,让她带着出门。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虽然这个时空没有杜甫,没有大唐,没有长安,但是三月三,锦都水边,也一样丽人云集。带着孩子们,沈丹遐没有去城外,去了境湖。看着随风轻摇的柳枝,想起去年她生日那天徐朗带她来泛舟湖上的事,幽幽地叹了口气,徐朗去剿匪已有九个月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尤其这半个多月,心神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出事了?
沿着湖边的小径走了没多久后,小王氏的奶娘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身穿半旧红褂子的老妇人,老妇人头发花白,鬓角别一朵小红花,耳朵上坠着相思豆做成的耳坠子,胳膊上挎个罩着红布的篮子。
看老妇人这身妆扮,就知她是在上巳节给虔心求子的女人送“福音”的送子婆婆。相传,高辛之世,玄鸟遗卵,简狄吞之而生契,后代帝王立高辛为媒神,称高,掌管婚姻生育。由这传说衍生出这“送子送赤子儿”的风俗。扮成送子婆婆的妇人必须儿女双全,穿着红裳,耳戴着相思豆,石榴枝条编织的篮子里放着红线缠绕的泥娃娃和红壳鸡蛋。
去年,小王氏就吃过一个,只是这一年,却没有怀孕,所以啊,寓意是好的,但怀孕那还是两口子的事。不过小王氏信这个,在老妇人的吉利话中,挑了一组赤子儿。
泥娃娃揣荷包里,鸡蛋吃掉。小王氏的奶娘取了个红封递给那老妇人,道:“借你吉言,盼高大神赐福赐子。”
小王氏连生两女,可着急生个儿子了。秦氏虽收养了一个庶子,但一直没有把那个庶子记在自己名下,她还是想生个亲生儿子,也挑了一组赤子儿,给了红封。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就见一些缓步慢行的姑娘们,疾步跑过了她们,把前面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沈丹遐问道:“怎么了这是?”
“锦都四大公子来了。”秦氏笑道。
四大公子?
徐朗在滇地剿匪,李川志不在仕途,是徐霞客一样的人物,现不知云游在何处?谢书衡早已病死在流放之地,也就赵诚之还留在锦都。他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跑这人多的地方来凑热闹。
等沈丹遐走过去,发现被人围住的不是赵诚之这个妖孽,而是四个十五六岁,身穿昭文馆学子们穿的淡青色衣裳,外面罩着缕织祥云的白色纱衣。
沈丹遐这才回过神来,这四大公子早已换人了,一代新人换旧人,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年;赵诚之、徐朗四人已是前四大公子了,不过就容貌而言,新四大公子是远不及,赵诚之和徐朗的;至于才学,没有比试过,孰高孰低,不能定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事,屡见不鲜。
徐甜几个女孩,年纪还小,还没有那种少女情怀,四大公子的吸引力,不及路摊上那些小吃,沈丹遐更是放纵徐甜和晴儿,只要她们想吃,就付钱给她们买,难得出门,何必让她们盛兴而来,败兴而归呢?
走到一个卖糖水的摊子,徐甜和晴儿看着沈丹遐,“三婶(娘)。”
“一人一碗,我也要碗,走了这么远,我也口渴了,大嫂二嫂,你们要不要?”沈丹遐笑问道。
秦氏和小王氏一个摇头,一个摆手,都表示不要;徐蜜、徐愉和徐悦三人想喝,可是只能眼巴巴看着。这时前面又起了骚动,沈丹遐讶然问道:“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来了四大才女不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比起容来,这才还是要更被人推崇些,所以京中只有四大才女,没有四大美人。
回答沈丹遐问题的一群人的呼喊声,“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带着这么多孩子,沈丹遐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远离水边,这个不仅是陶氏从小到大对她的交待,前世的妈妈也同样耳提面命;不过她还是想知道是谁落水,“莫失,你过去看看。”
莫失领命而去。
沈丹遐拍拍手,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几个孩子玩得还算尽兴,听话地点点头,徐家一行人离开镜湖返回家中;半个时辰后,莫失看完热闹回来,带回来了,玲优县主推祥清侯世子夫人下水,反被祥清侯世子夫人拖下去,溺死的消息。
“祥清侯夫人呢?”沈丹遐问道。
“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莫失答道。
“这么严重?”沈丹遐蹙眉,难道她猜错了?
沈丹遐不知陆昭是存了死志,准备一命换一命,弄死玲优县主这个害她流产,再无生育可能的罪魁祸首;才会觉得自己猜错,其实她没有猜错,不是玲优县主推陆昭下水,而是陆昭推玲优县主下水,只是她故意呼喊,造成了假相,并且在水中死死地拖住她,把她活活溺死。
一夜之后,陆昭还是不治身亡,祥清侯府挂起了白幡;痛失爱女的英国公夫人,恨不能拿着鞭子,去鞭玲优县主的尸。死了玲优县主这个对赵诚之狂恋的变态女人,下一任的世子夫人会好过得多吧。
两场丧事,玲优县主那边,无人去拜祭,冷冷清清,就连仪宾家中的近亲旁支都拒绝过来,像玲优县主这种狠毒的女人,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祥清侯府这边,到是人来人往的,为陆昭感到可怜和可惜。好好的一段良缘,就这么被玲优县主给破坏了。
虽然没什么交情,但死者为大,沈丹遐换了素服,带着胖胖去祥清侯府祭拜了陆昭,徐朗不在家,胖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二十二日,随徐朗一起去剿匪的杜安,早早地传来消息,说徐朗今日傍晚时分就能进门了。听到这消息,沈丹遐喜上眉梢,这人总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