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九姑娘——夜纤雪
时间:2018-09-16 09:10:27

  陶氏跪在垫上,语气平静地道:“老太太,柏寓出门在外,怎知家中发生了何事?自然是要有人去报信,他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有人派人去报信,直到我苏醒,才派人去报信。想来,过几日,柏寓就能赶回来,不会错过扶灵上山的。”
  听话听音,来吊唁的人,谁都不是傻子。沈母觉察到众人的目光,知道说错话了,只得掩面继续哭沈穆轲,她也不好继续拿这事,指责沈柏寓。
  傍晚,沈母不顾陶氏跪了一天,身体疲惫,就迫不及待地道:“老三已不在了,柏寓身有残缺,不可继承爵位,柏定是庶子,没有庶子承继爵位的道理,这爵位让柏守来承继。”
  林氏面露喜色,若不是府上在办丧事,她只怕会放声大笑了。
  “母亲,柏宽才是沈家长孙,要承继爵位,该由柏宽来继承才对。”周氏提出异议道。
  “二弟妹,这话你说错了,柏宽是年长于柏守,可他是二房的嫡长子,算不上是沈家长孙,柏守才是嫡长房的嫡长孙。”林氏把长房两字咬得格外的重。
  “大嫂,这爵位是三叔的,不是沈家的,当立长。”周氏据理力争。
  “三叔姓什么?三叔姓沈,母亲还在,这就是沈家的爵位,就该由柏守来继承。”林氏寸步不让。
  沈穆载和沈穆轼兄弟俩保持沉默,放任妻子在那么争得面红耳赤。陶氏事不关己的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沈母见她们闹得丑态百出,气得捶桌子道:“好了,闭嘴,闹闹闹,闹什么闹?老太婆我还没死呢!”
  林氏和周氏互瞪了一眼,闭上了嘴。沈母扭头看着陶氏,道:“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等老三出了殡,你就写折子上去,这爵位由柏守继承,你带着柏寓一家,搬回老宅去。穆载,你带着你那一大家子,搬到侯府来住。”
  “是,母亲。”林氏抢先应道,还抛给周氏一个得意地眼神,气得周氏暗暗咬牙。
  陶氏神色未改,心中冷笑,还是这样的自说自话,她们以为到这个时候,她还会任由她们摆布吗?
  过了两日,沈柏寓和绍氏带着儿女,赶了回来。这天半夜,等沈家人都离开后,陶氏母子终于可以单独谈话了,“柏寓,你想搬回老宅去吗?”
  “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柏寓不解地问道。沈母还在,名义上沈家没有分家,但沈穆轲被封为忠义侯后,就搬到了御赐的侯府来了,成了事实上的分家。
  陶氏把沈母等人的意思说了出来,试探地问道:“柏寓,你想做这个忠义侯吗?”
  “母亲,我不想做什么侯爷,我也不想搬回老宅去。母亲,我会另外置办的宅子,我们一家人搬过去住,我和绍氏会好好孝顺您的。”沈柏寓是次子,自知本分,后来断了腿,颓废了也长一段时间,后来沈穆轲被封为了侯爷,他对爵位亦没有任何奢望。
  陶氏欣慰地笑了,把手边的木匣,推到沈柏寓面前,“打开它。”
  沈柏寓依言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叠银票和地契,最上面这张的面值是五千两,惊愕地问道:“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没有银子,你拿什么去置办宅子?”陶氏笑问道。
  “买宅子不需要这么多银子,母亲为什么把地契,也一起给我做?”沈柏寓把木匣又推回去给陶氏。
  陶氏抚额道:“柏寓,娘精神不济,身体也不好,实在不想再管事了。这些就交给你管了,以后娘就要靠你了。”
  “母亲,儿子……儿子这些年让您失望了。”沈柏寓羞愧地低头道。自从他的腿断了之后,他就过得浑浑噩噩的。
  陶氏微微笑道:“娘一直都相信我的儿子,不会一蹶不振的。柏寓这些银票拿去银楼兑换成现银,买间三进的宅子就够了,财不露白,你要小心收着,不要让人知晓,省得他们又惦记。柏寓,我们只有远离这些人,才能过轻松平静地日子。”
  这是陶氏的心声,亦是这些年来她从痛苦中得出来的领悟。
 
  ☆、第三章血溅灵堂
 
  陶氏把大部分的财物,交给了沈柏寓,把五家铺面的租契、一个田庄、十个三两的金元宝、五千两银票交给绍氏,“媳妇啊,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来当了,娘要当老封君,以后只管含饴弄孙了。”
  绍氏听这话隐隐有些不安,道:“母亲,儿媳什么都不懂,还要母亲多提点。”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做事,母亲放心。再说了,以后没那么多事管,依照沈家的规矩办就是了,没生儿子的,就送去家庙,每年送点香火银子,至于柏定,就分他三千两安家银子,让他带着他生母离开即可。”陶氏把事情跟儿子媳妇交待清楚后,第二天就递交折子,求见郗贵妃。
  皇上念旧情,追封已故原配赵氏为皇后,并悬空后位,册封为他夺得皇位的郗大将军的小女儿为贵妃。
  陶氏通过郗贵妃,见到了皇上,“家夫是万岁爷的臣子,为万岁爷排忧解难是应该的,承蒙万岁爷恩典,封家夫为忠义侯。皇恩浩荡,妾身感激涕零。”
  皇上左手虚扶道:“沈夫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谢万岁爷。”陶氏磕头,站了起来,“万岁爷,家夫亡故,悲痛万分,无心管事,只想安安静静的送亡夫出门,可是……”
  陶氏长叹一口气,道:“万岁爷,妾身所出两子,长子已离世,次子身有残缺,为免因这爵位,引来不必要的纷争,让兄弟反目,叔侄失和,妾身斗胆恳请万岁爷收回爵位。”
  皇上虽不太清楚沈家的事,但陶氏省下去的话,他也能脑补得出来,想到当年他与瑞王之争,亦满腹惆怅,“沈夫人,令郎虽身有残缺,但做侯爷,领个虚职也是可以的。”
  “谢万岁爷眷顾,只是妾身的次子,文不成,武不就,白拿朝廷俸禄,实在是有负忠义二字。妾身不能让子孙,有损亡夫的名声。”陶氏垂首道。
  “夫人大义。”皇上感慨地道。
  “妾身谢万岁爷成全。”陶氏跪下叩首。
  从宫里出来,陶氏回了忠义侯府换上孝服,往灵堂去,刚到后门,就遇到了出来小解的沈母。
  沈母冷着脸,问道:“你回来了,事情办妥了没有?”
  陶氏勾了勾唇角,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手臂,凑近她,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进宫,请万岁爷禠夺爵位,以后就没有忠义侯府了。”
  沈母不敢相信地扭头看着她。
  陶氏松开手,不等她反应过来,抱住头,往灵堂跑,嘴里大声地喊着:“老太太,这事我不能答应您,这事我不能答应您,我不可能答应您的……”
  沈母下意识地转身去追她,“你闭嘴,你闭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灵堂上的人听到声音,愕然地看了过去,见陶氏在前面逃,沈母在后面追打她,都惊呆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婆婆当众打儿媳,这是市井之中才会发生的事吧。
  陶氏脚下打了个踉跄,摔坐在地,回转身面对着沈母,哭喊道:“老太太,爵位是老爷的,老爷有儿子,老爷有儿子的。”
  爵位之争,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沈家另外两房,要抢夺三房的爵位,忠义侯尸骨未寒,就来夺人家的爵位,这么做是不是太凉薄、太无情?
  “陶氏,你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赶紧进去休息。”沈母示意婢女扶陶氏起来。
  “我不进去,我不进去。”陶氏甩开扶婢女的手,边拼命摇头,边往后退,“老太太,求求您给我们孤儿寡母一条生路吧!”
  “谁没给你生路了?你不要在这里胡闹了,赶紧进去。”沈母厉声道。
  “老太太,您心好狠啊……啊!”陶氏大叫一声,对着棺材冲了过去。
  “母亲,不要。”沈柏寓喊道。其他人也觉察到情况不对,可是离得太远,无法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陶氏撞在了棺材上,头破血流地倒了下去。
  “母亲!母亲!”
  沈柏寓和绍氏跑了过去,沈母呆怔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陶氏会自寻短路?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灵堂上撞棺自绝。
  “母亲,母亲。”沈柏寓抱起陶氏,用孝巾按住陶氏的额头上的伤口。可是陶氏额头上的伤口太深,血止不住,瞬间就将白色的孝巾,染成血布。
  陶氏睁开眼睛,看着沈柏寓,露出一个虚弱地笑容,道:“柏寓,你要好好活着。”
  “母亲,母亲,您不要死。”沈柏寓哭喊道。
  “请大夫,快去请大夫。”绍氏已意识到,她当初的不安是怎么回事了。
  陶氏喘了两口气,道:“不用请大夫,你们也不要哭。老太太,老太太,我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的儿子,他是个老实孩子,他不会跟您争的,他也不敢和您争。”
  沈母有口难言,她现在说再多旁人也不会相信。陶氏用生命控诉了沈母的不慈,也将沈家要争夺爵位的事,摆到了台面上。
  皇上勃然大怒,下旨降罪沈府一干人等,斥责他们为了爵位,不顾亲情,逼死一品忠义侯夫人,为从根源上解决祸端的根苗,以正国本,收回忠义侯这个爵位封号,收回沈母的一品诰命,罢除沈穆载的四品官职,并永不录用。不过侯府没有收回,而是赏赐给了沈柏寓,让他一家继续居住。
  爵位没了也就罢了,长子的官职、她的诰命都没了,沈母深受打击病倒了。在陶氏出殡那天,她也撒手而去。沈家长房、二房就此分家,同样,沈柏寓这边也在分家。
  沈穆轲的儿女,除了死掉了长子沈柏密、连名字都没来得取的嫡女,还有嫡次子沈柏寓、五个庶女和沈柏定这个庶子。
  五个庶女自知身份,送生父、嫡母出殡上山后,回家去守孝了。沈柏定却不甘心,就这样被扫地出门,叫嚣道:“我也是父亲的儿子,我凭什么不可以住在府上?凭什么就分给我三千两银子?”
  绍氏冷淡地道:“三弟,父母不在了,分家是必然的,庶子被分出去,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想要住在府上、想和嫡兄平分家产,那就是个笑话,不可能。”
  沈柏定没想到一向温婉的绍氏,会突然变得如此强势,不容他多说,就命人收拾东西,赶他母子出去。
  三千两银子,对沈柏定这种手中散漫的公子哥而言,不过是几顿饭的事,将所有的银子挥霍一空后,沈柏定穷困潦倒地死在了破屋里。沈家没有如沈老爷和沈穆轲所谋划的那样,成为锦都城一流的世家,反而渐渐没落。唯沈柏寓这一支,在他大表哥陶泽、二表哥陶润的扶持,以及得力下人帮衬下,发展成为豪商。
 
  ☆、第四章重回过去
 
  陶氏在灵堂一头碰死,以为会去地府见她苦命的长子和早夭的小女儿,以及冷血无情的沈穆轲。谁知睁开眼看到的是她奶娘齐婆子的圆脸,在阴间见到故人,陶氏并不惊慌,反而很高兴,笑道:“奶娘,你也在这里啊。”
  “老奴在这里伺候奶奶。”齐婆子笑着伸手扶她坐起,“奶奶,喝点水,润润喉吧。”
  陶氏喝了口温热适度的水,一身舒爽,目光扫过,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开启的木窗,斜斜照射进来几缕阳光,灿烂明媚。
  阳光能照到阴间来吗?
  陶氏疑惑地皱眉。
  “三奶奶,您还有哪里不舒服?”齐婆子关心地问道。
  陶氏这时候才发现齐婆子,比印象中年轻好多,脸上没有深深的皱纹,头发也是乌黑的,人死了,会变得年轻吗?陶氏百思不得其解,冒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试探地问道:“奶娘,现在是哪一年?”
  齐婆子愣了愣,道:“现在是永丰二十三年七月。”
  永丰二十三年!
  宫变的前一年。
  陶氏呆怔怔地看着齐婆子,满眼地不敢置信,她明明在正统二年死去,怎么不去地府?怎么会回到过去?
  “三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老奴。”齐婆子在她眼前挥手道。
  陶氏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把齐婆子吓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三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呀?”
  三奶奶?
  她叫她三奶奶。
  这是个很久远的称呼,久远到她都快要不记得了。
  陶氏感到了疼痛,低声自语道:“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场梦吗?
  可是,她的感觉却很真实啊?
  “三奶奶,您在说什么呀?”齐婆子没听清。
  陶氏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抱住了肚子,“奶娘,我这是怎么了?”
  “三奶奶,您不记得了?您给太太请安,明明没有迟,二奶奶在太太面前说酸话,害得奶奶被太太罚站,然后奶奶就晕倒了。请大夫给三奶奶诊了脉,才知道三奶奶是有喜了。”齐婆子先是愤恨,转而又欢喜。
  是的,这件事,她不该忘的,就是在这天,她知道她再次有了身孕,八个多月后,生下了她的乖女儿。
  那样的一场噩梦,是上天给她的预警吗?
  陶氏低头看着还没显怀的肚子,目光坚毅,上天怜悯,让她梦中得知后事,那么这一次,她绝不会让沈穆轲抱走她的女儿,绝不会让女儿刚一出生,就命丧枯井之中,绝不让大哥出事,绝不让清儿被逼着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给沈穆轲请安的声音。陶氏抬起头,目光锃亮地盯着门口。沈穆轲大步走了进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齐婆子暗叹了口气,姑娘实在是太在意姑爷了,给沈穆轲行了礼,退了出去。
  沈穆轲冷淡地看着面色惨白的陶氏,微皱了下眉,询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陶氏看着他毫无温度的眸子,自嘲地笑了笑,她一直以为她的柔情会令他感动,夫妻和谐。现在方知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个男人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混帐东西。
  陶氏垂下眼睑,掩藏住眸底的怨恨,道:“我没事,不要紧。”
  “你身体不适,就跟母亲实说,为什么不说?你跟母亲犯什么倔?你要是出什么事?你让母亲如何自处?”沈穆轲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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