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将要说的话全部说完,底下的人才终于有了反应,毫无例外,所有人脚步坚定的朝左边走去。
何钰皱眉,“你们可要想清楚了,选好了便无法回头。”
出乎意料,人心都会衡量,衡量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他年纪小,又是子承父业,站他有可能万劫不复。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站他?何钰以为最多一小半而已。
“其实主上担心什么,属下略微猜到一些。”左管事突然站出来,小声在何钰耳边说话,“主上放心,上任主公交代的很清楚,若是他出了事,您就是唯一的主子。”
管事与死士不同,有些权限,能知道丞相的事,也知道丞相的唯一继承人,就是何钰。
丞相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尤其是最近,他似乎早就料到不对,提前交代他们。
管事也是孤儿,是何家一手养到大的,对丞相忠心耿耿,他也是为了保护丞相才受了伤,丞相特意允许他在这里养老,训练下一代。
管事知道何钰还有一个顾虑,顿了顿道,“无论何家如何,他们都不会背叛,死士的命是何家给的,全身心都该是主上的,您要他们死,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去死,您叫他们活,他们才有资格活,不用有顾虑,也不用担心他们背叛,我当管事十年,只遇到三次背叛的情况,现在无一例外都死了。”
那三个是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舍不得回来,所以背叛,已被他处决。
这要从死士们刚捡回来说起,不仅要是婴儿,还一定是要那种刚出生到两岁之前的婴儿,最好没有记事能力,在这里长大,才会把这里当家,把主子当成唯一要守护的人。
可以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同伴和战友,必须信主子。
每日起床要念十遍死士守则,中午吃饭念十遍,晚上再念十遍,从小念到大,十几年,将主子牢牢刻在心里。
死士守则只有一条,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去死。
“死士没有背叛一说,只有死。”
小孩子只是一张白纸,你往上画什么,他们就以为是什么,从孩提时开始教育,适应了这个环境,他们便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就跟何钰似的,他生在这个时代,接受这里的教育,一直以为男人三妻四妾,女人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直到他得到了何玉的记忆,才算打开新世界的门,但他心中其实还是偏向这个时代的教育,纵然它有些是错的。
这就是先入为主,将这里当成归宿,别的时代确实什么都好,但是这个时代才是他的家。
死士一样,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将主子牢牢记在心里,全心全意听从主子的安排,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就跟吃饭喝水似的,他们不会觉得苦,反而觉得是信仰,是快乐。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左管事口中的三个叛徒,因为被外界吸引,就跟何钰得到的何玉记忆一样,于是走上了另一条路。
何钰觉得这种不叫叛徒,只是追求自由而已,福伯那种才是叛徒,为了自己背叛他爹,出卖何家,丝毫不管何家死活,大概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拖他们一把,将他们也拉去地狱。
“既然左管事保证,那我就信你们一回。”何钰表面笑嘻嘻,心中倒是十分凝重。
左管事叫他放心,他这个心还偏就放不下了,因为力量太悬殊了,等于将小命交给死士们,第一次见面,何钰以前也不了解死士,叫他如何放心?
老的那批死士都被他爹带走,这些全是新的,连他爹都不敢保证忠不忠诚,更何况何钰。
何钰始终相信一句话,日久才能见人心,可左管事都这么说了,他如果拒绝,会让左管事心生间隙,以为他容不下人。
这都是小事,万一以为他打着别的主意,怕自己不被重视,晚年凄凉,干脆勇敢踏出一步,直接抢了他的家主之位怎么办?
虽说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就像皇位似的,能者得之,杀了所有反抗者不是不可能。
何钰心中有顾虑,但是不说,真的将所有人都包揽了下来,与他一起回京城。
一路上有过担心,这些人坐了船,杀了他们往水里一抛,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他们还能得到船,自己上岸。
怎么想怎么合理,但是很意外,他们平安着地,一路上都平平安安。
虽然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为什么,因为何钰只带了人,没有带财。
给他爹办事的都知道,何家很富,钱和人不在一个地方,这些人就会为了钱,在他身边扮演一段时间的忠心属下,直到打听到钱财的下落。
何钰突然又有些庆幸,钱都被何晓拿走,不在他身边,若真的带着钱财过来,谁还会跟他一个毛头小子?
用别人的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概都想着抢他的钱,招揽他的人,另立门户。
要想个办法,破开这种局面。
何钰回到京城,开始打他爹门客的主意,一家壮大确实不可取,两家壮大便会达成一个平衡。
就像朝中三足鼎立似的,他爹一股,太尉一股,原本以为实力最弱的御史,竟然是皇上的人,而且在陡然间壮大。
挪开了两座大山,他自然会变大。
何钰决定模仿皇上的做法,搞个两足鼎立,就像跷跷板似的,让死士们和门客们各坐一边。
他既然打了这个主意,如何寻找门客便成了当务之急,何钰想了想,叫人一把火烧了何府。
怎么说都在何府待了那么长时间,何府着火,他们会不过来看看?
若真的来便说明有情有义,留下便是,若是不来,说明何府在他心中地位很低,如此还不如不留。
门客可都是要花钱的,而且是大价钱,何钰现在最愁的就是钱,人是有了,唯独缺钱。
他的计划很成功,诺大的何府突然烧成这样,必然有些古怪,不管本着什么心思,多少会引人过来瞧瞧,还意外引起了官兵的注意力。
许是怕烧到旁边,都是一条街相连,如果真的尽数烧去,又要许多年无法恢复,官兵们得了吩咐,驻扎在四周,打了水过来浇火,何钰就坐在对面的高楼上,亲眼瞧见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何府烧成灰。
一点念想也没有了,可仔细想想,既然人都不在了,还留着空府做甚?大不了以后团聚后再建一个便是。
何钰这里的视野开阔,除了能瞧见何府,还能瞧见何府的周围。
他爹没走,那些门客也没来得及逃走,待想走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京城被人从外头锁死,不叫人出去。
着急的翻山出去,不着急的留在京城,看事态发展,既然离开了何家,便等于是自由身,当然是另投一门,可投谁便成了问题,他们都在观望,看看谁才是赢家。
有些已经投奔了新皇,有些还在耐心的等,等别人主动来请。
能留在最后的都是本事最大的,就譬如何钰,如果他没有能力自保,他是不会过来的,也不会搁这里待这么久。
许是为了迎接接下来的客人,何钰今天难得穿着整齐,选了沉稳的大黑色,显得他成熟一些。
“下雨了,别叫客人等着,去将人尽数请来。”
何钰坐在窗口,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烧了茶,专门为迎接客人准备。
来福泡茶,他便歪了脑袋去看下面,怕被发现,只开了两指的窗,不过该看到的差不多也能看到。
何府附近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好几个人。
“把伞带上。”
既然是迎接贵客,自然不能叫人淋了雨。
第207章 不要弱点
遗风应了一声离开,他是个棺材脸,没什么表情,这事本该叫来福去,来福机灵,可惜他认不得人。
万一认错了也是尴尬。
何钰也认不全,只依稀记得几个有特长的,还有一些熟面孔,大多门客有自己的任务,常年不在府上,有些瞧着完全就是生面孔。
何钰隐隐有感觉,混入了其它府上的门客,这京城并非他一家养了门客,凡是家里有几个钱的,都会养上一两个门客,给自己出谋划策。
如果他们走了,或者死了,没空管这些门客,那这些门客要么流浪,要么翻山出去,再要么投靠其他人。
何钰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加上恰好是何府,聪明些的或许早已猜到这里头的暗示,自己投奔上门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人出京危险,要吃要喝还要马,万一上山遇到老虎豹子之类的野兽,再被人打劫一番,即便出了京城也是凄凉,不如找个有钱的主,供菩萨似的供着,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偶尔出把力便是。
许多人怕是都打着这个主意。
何钰倒是忘了一点,他烧了何府,有心人怕是以为他跟何府有仇,别到时候没招来自己人,反而招来了大多跟何府有仇的人。
看来门禁很有必要。
何钰让来福搁门口问来历,记下才能进来,虽然不太尊重,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给他面子,他以为你不行,自己就膨胀了,你越是拽,他越是以为你有把握。
何钰倚在窗户口往下瞧,遗风带的那把伞格外骚包,大红色的,白色的梅花,正好与平常相反,正常的伞是白色的,红色的梅花,它这是另辟蹊径。
那伞避开官兵,停在一个角落,伞太大,将角落遮的严严实实,何钰没瞧清是谁,不过那伞被人接在手里,有人自行提着衣摆,脚步缓慢过来。
这是第一个客人。
何钰等了等,果然没多久有人敲响了门,来福先进来,小幅度冲他摇摇头。
嗯?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认识还是如何?
来福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这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何钰还认识,可惜不是他何府的人,是太尉的门客。
记得太尉最喜欢跟丞相较劲,什么都要比,听说何府请来了一个轻功了得的飞鹤,他便请来一个相差无几的白雀。
这人便是采花大盗白雀,严格来说是采心大盗,一旦被他夺走了心,他便会失去兴趣,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算是渣男,又不是,至少人家没有真的下手,只夺心,不夺身,也算一大奇迹。
何钰知道这里头有宣传的意思,就跟现代媒体似的,为了红,扮丑啊,拍搞笑视频啊之类的。
白雀为了提高知名度,叫人家好记住他,搞出这么个花样来,他还能落得一个美名,不算衣冠禽兽,亦正亦邪吧。
“什么风把白雀公子给刮来了?”在江湖上混,都喜欢给自己起个假名,就跟明星出道的艺名似的,防止被仇家凭名字查出身份,找上门灭了全家。
“何公子设宴,我怎能不来?”白雀没有半点是仇家的意思,笑眯眯道。
脸皮真厚,请的是何府的门客,又没请你。
当然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何钰给他一个面子,没说出口。
“白雀公子明知道这道门不好进,更不好出,为什么还要淌这趟浑水。”莫不是他出不去?
没道理啊,就算翻山出去有官兵守着,他也能越过官兵,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也就是城门口那道门走不得,太高,不借力上不去,门口又有重兵驻扎,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么多人耗也能将人耗死。
“我是来帮你的,也是为了我自己。”白雀公子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胜劵在握一般稳稳摇动,“小公子布下这局,若是没人回应,岂不是尴尬,我来给小公子撑个面子,顺便问一下,小公子还缺人吗?”
何钰摇头,“白雀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不需要帮忙,也不缺人。”
他指了指门的方向。
下雨了,加上天色渐晚,屋里和走廊里都燃了灯,白雀公子回头,门上映出无数个影子。
他挑眉,“看来要重新谈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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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钰在忙,顾晏生也在忙,忙着给何钰掩盖身份,也忙着筹钱。
打仗需要钱,这是无须质疑的,可钱从哪出,又是一个问题。
几经打仗,又历经天灾**,东有旱灾,西有海啸,交不出田赋,朝廷能怎么办?
只能免,免便意味着国库空虚,尽管已经挖空了心思筹钱,依旧不够,打仗便是个无底洞,今朝的掏了,还有明日的。
顾晏生起草奏折一本,主动替皇上,也替朝廷出力,抓贪官。
没有钱,这些贪官便是朝廷养的肥羊,需要时宰掉,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的查,吓的整个朝廷人心惶惶。
既然是顾晏生主动提出来的,这个罪人自然又是顾晏生做,可这么大的动作,没有权没有兵不行,皇上只念着叫顾晏生做这个罪人,却忘了这也是给顾晏生权利和兵,叫他一步步壮大。
也叫顾晏生说的话,越来越像话,原来他说话,声音小点都没人听,如今他说话声音再小,别人也要贴着耳朵上前去听。
许是太尉真的回不来了,尘埃落定,周家元气大伤,部下老臣散的散,找皇上投诚的投诚,顾晏生的威胁对皇上越来越小,加上还有利用价值,竟也相安无事。
只要战事不停的打,钱一直不到位,顾晏生便一直有利用价值,不停的得罪人。
别人嘴上不敢说什么,一旦顾晏生失势,必当落井下石,不说以后,就是现在都有不少人弹劾顾晏生,说他不近人情,贪赃枉法,各种帽子往他头上扣,顾晏生并不以为然。
弹劾他的人越多,他就越安全,这就是一个借口,哪日真的战打完了,钱也够了,朝廷上下一心,皇上便有了借口,道大家都说顾晏生不好,那肯定是顾晏生的原因,以此将他的太子之位撤掉,并非不可能。
总归他是皇上,他说的算。
这世上贪官多如牛毛,每个官就算再清廉,多多少少也会收些礼,上到丞相,下到县令,没有一个彻彻底底干净的。
这两天来找顾晏生的人很多,送礼的送礼,攀交情的攀交情,都怕顾晏生将目标放在他们身上。
不过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有问题,心虚,倒也有沉得住气的,顾晏生查出的贪官越多,他们越心慌,就怕顾晏生一个收不住手,将他们的老底查出来。
渐渐的,即便是三品大官,也托人给他带消息,约他出来喝一杯云云。
顾晏生一律不见,礼也不收,这种非常时期,他如果真的见了人,少不得会传出他收了钱之类的胡话,到时候几张嘴也说不清。
来找他的是京兆尹,原来孟建中便是搭上了他这条线,结果出的事太大,京兆尹没管,孟建中才找到丞相那的,此人可不止收了孟建中一个人的礼,原来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商人搭不上高层的线,接的头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