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尽量挑潮湿的路走,听说这样的路老虎不喜欢,老虎喜阳怕水,走水路便不用怕它。
可水里也不一定安全,尤其是在野外,毒蛇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何钰的天山雪莲吃的久了,不知道还能够几次折腾。
他选择走在河边,若真的遇到老虎,纵身一跳便是。
身后那些人依旧穷追不舍,似乎不杀他不罢休一样,何钰咬牙跑的更快。
他实在太累,那脚步没跑多远便不由自主缓了下来,何钰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一个倾斜的树洞里。
那树洞长的清奇,似乎是什么动物挖的,中间是空的,两边都有出口,位置还隐秘,只要不发出声音,也不像他似的,失控滑进去,一般人发现不了这里。
似乎能躲过去。
何钰实在太累,忍不住便停了下来,打心眼里不想再跑,只想躲在这里。
也许不出声,呼吸慢一些就能躲过去。
不会有人发现他,他在这里很安全。
待一段时间,说不定皇上那边已经解除危险,正在派人找他们的下落,只要再等等,等一刻或是两刻,便会有人找来。
何钰握紧了苗刀,许是太累,那手一直在微微发抖,停不下来。
三更二刻一盏茶时,顾晏生已经走到马蜂窝的那个河边,瞧见了几具尸体。
他体质特殊,那些蜜蜂绕着他飞,就像惧怕什么似的,不敢上前,顾晏生也不管,径自下了水,将那些杀手的尸体翻过来,找他们身上的武器。
三个都带了袖箭,两个用完,只有一个身上带着六把小箭,许是追的太紧,还没来得及装上。
顾晏生将袖箭带在自己身上,六只小箭装好,又拿了几柄暗器,匕首捆在小腿上,提了剑上岸。
剑是硬剑,既能当拐棍,也能杀敌。
他身上有伤,走的没有何钰快,远远被何钰甩在身后。
三更二刻二盏茶时,何钰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虽然尽量放的很低,可还是不小心踩中了枯枝,发出咔嚓的声响。
有人过来了。
他屏住呼吸,贴着树根,听上面的动静。
那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他头顶停下。
他知道?
知道底下有人?
何钰心脏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三更二刻三盏茶时,顾晏生走到了一个路叉口,遇到了一条弯曲的河,左边是茂盛的森林,右边是平坦一片的草坪。
他选了左边,何钰在平地上明显会吃亏,他再怎么慌不择路也不会选平地,尽管左边有野兽。
那树上的抓痕何钰能瞧见,他自然也能瞧见,气味都不一样,有一股很大的膻味。
顾晏生将剑当成拐杖,一瘸一拐顺着何钰遗留下的痕迹追去。
他说过会赶上何钰,便一定会赶上。
三更三刻。
何钰细听发现外面的声音已经消失,可没有走出去的脚步声,说明那人还停在原地,他在等,等何钰主动出来查看情况,等何钰心慌意乱,自己转移位置。
不能慌,那人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里面,也不确定这洞里有什么野兽,所以不敢轻易进来。
只要等,等他确定洞里没人,自己走了便好。
何钰握紧了苗刀,全身紧绷。
三更三刻一盏茶时,顾晏生砍断挡路的树枝,艰难弯下腰,钻进丛林里,有些野草边角长了倒刺,一路走来刮花了他的脖子和脸。
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尚且如此,何钰呢?
何钰最臭美了,知道自己变得那么丑,如何接受?
他还曾说过,若是有一天长皱纹了,便放弃生命,那么丑不如死了算了。
何钰对自己的容貌极其自信,不保养也不特殊照顾,总觉得自己能年轻一辈子似的。
他就像个花孔雀,只在乎穿着,戴最贵的玉,穿最花的衣服,美名其曰是最好看的,事实证明也确实是最好看的。
今日来时还穿了一身白衣,绣着精致的银线,那银线与白色几乎融为一体,离远了瞧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色,离近了才发现原来上面还绣了花纹,银线偏亮,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可以说是十分骚包了。
那衣服在他俩逃亡中泥里来,泥里去,已然脏的不能见人,后来又被何钰脱下来扔给顾晏生。
顾晏生撕了里面的部分绑伤口,外面还是完好的。
这等上佳的衣物都有里衬,顾晏生撕了里面的,外面洗洗还能穿。
他是去还衣裳的。
这么上等的衣裳没人穿,多可惜?
三更三刻二盏茶时,有人朝树洞里丢了个火把,洞里尽是些干了的枯叶和枯枝,一下子便燃了起来,何钰心中一紧,连忙用湿了的袖子捂住口鼻。
烟很快聚集起来,飘在洞口上方,何钰喉咙发痒,特别想咳嗽,但他不敢。
那人实在谨慎,觉得洞里一定有人,所以死守在外面,若是无法证明洞里没人,他便一直不走,只有不出声,让他觉得洞里没人他才会走。
怕不怕那人瞧见了他钻进去,耍他似的,就是不走,等着活活烧死他。
他往里头扔火把,就是逼何钰出来,好一剑捅了,何钰不出去是死,出去也是死。
要不要拼一把?
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待在里头,等那人以为洞里没人自己走。
第二,这个树洞比较特殊,有东西两个洞口,许是动物挖的,狡兔三窟,动物通常会挖很多个出口,避免被人堵死。
听脚步声一沉一轻,说明那人受了伤,很有可能是腿伤,所以落了后,结果正好逮住何钰。
他一个人,树洞却有两个,有一半的几率出去不会碰上他,若是他守在洞口,架着刀等着砍里面出来的人,最多只能看住一个洞口。
如果运气好,选了那个没人看守的洞口,他再疾跑几步,那人腿伤必然追不上,说不定还可以反杀他。
何钰突然朝着左边的洞口咳嗽了一声,虽然细微,但是那人是杀手出身,一定听到了。
他又小心走到右边,两步踩住盘错多乱的树根,欲往上爬,刚到洞口,外面蓦地伸来一颗脑袋,瞪着大大的眼睛,血丝遍布,有粘稠的液体顺着洞口往下流。
何钰吓了一跳,手上本能一松,一屁股跌回洞里,洞底有火,奈何何钰刚刚淌过河,身上是湿的,倒没有大碍,只响起嗤嗤的声音。
烟实在太大,方才他上去时憋着气,被吓的气一泄,吸了几口烟,何钰剧烈咳嗽起来。
洞口被人堵住,底下又尽是火,烟雾浓密,难道天要亡我?
洞口的脑袋一阵晃动,似是被人搬走了一样,露出另一个人。
顾晏生满脸血污,黑发粘在白净的脸上,几道刮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他伸出手,还带着轻微颤抖,声音却异常镇定,“拉住我。”
何钰不假思索伸出手,握住顾晏生的。
顾晏生在上面使力,他在下面借力,由于俩人都脱了力,手上又尽是滑腻,费了一番功夫何钰才上来。
这里被火烧过,那么大的烟,自然引人注意,俩人不敢停留,另外找了个稍稍隐秘的地方才虚脱似的,双双倒在地上。
“你怎么会来?”何钰问他。
“你不回来接我,我只能主动找你了。”
顾晏生歪头瞧他,白净的脸上尽是血污,那双眼与平时不同,仿佛装了东西似的,格外闪亮。
第114章 三观打破
何钰哈哈一笑,“算我没白救你。”
顾晏生出声煞风景,“其实我只是来送一件衣裳。”
那衣服他已经没有力气拿,便披在了自己身上,被他的血染红,又在泥巴里滚来滚去,白色最不耐脏,现在瞧着像黑色的。
没了原先的精致,若是细瞧会发现线缝里也尽是淤泥,不好洗。
那衣裳给了顾晏生,何钰便没打算要,不过人家送过来,多少也要表现表现。
正如他说饿了,摘两个果子一样,其实是为了引开杀手,顾晏生也没说实话,明明是来救他的,偏生要说送衣裳。
“我懂。”何钰笑得意味深长。
顾晏生骗他,他骗顾晏生,算是抵平。
正好都是两回,不,其实顾晏生骗了他三回,第一回 说身上没伤,第二回说休息休息,稍候赶上,第三回便是这次,说是送衣裳。
可细数其实也只有两次,他说休息休息赶上,没成想真的赶上了。
何钰还当他要死了,瞧着一副消瘦单薄,撑不过今晚的薄命相。
顾晏生真是灾星转世,走哪哪倒霉,去哪哪遭殃,跟谁在一起谁嗝屁,还克他自己。
瞧瞧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何钰身为他的朋友,也没能幸免,顶着一头鸡窝似的,身上脸上全是泥巴,仿佛大半年没洗澡。
“好累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何钰双手一摊,成死尸状。
“也许天亮了便没了吧?”顾晏生也不确定,“我们往回走吧。”
“不。”何钰拒绝,“我们等着别人找来。”
“可若是没人找我们呢?”
他一句话便冷了场,是啊,万一没人找他们怎么办?
万一大家都很忙,没空理他们怎么办?
也或许,大家把他俩忘了,运气好几天后想起来,过来收个尸,运气不好便以为没他俩这个人。
那是不可能的,别人何钰不敢保证,他姥爷绝对会管他,他娘也是,他爹倒是不敢保证,也许会皱眉问他,几个刺客而已,便将你弄成这样,没用。
反正何钰从来没被父亲夸过,他小时候倒是特别执着,想叫父亲夸夸他,长大后发现那比铁树开花还难,渐渐的便放弃了,还是老老实实浪自己的吧。
他爹跟他不是一个性子,很难融合,何钰更像他姥爷,许是种田种多了,跟姥爷似的,心特别大。
大大咧咧,阳光青春的那种。
顾晏生跟他恰恰相反,阴沉沉,清高冷漠难相处,大家私底下只要一发生什么古怪的事,立马往他脑袋上扣,没错,就是他干的。
事实证明确实是他干的。
譬如八皇子这事上。
“何兄,快走吧,不要偷懒。”顾晏生劝他。
何钰懒着不想走,“万一路上碰见了怎么办?”
他不怕没人找他俩,就怕没刺客们找的积极,万一刺客们先一步找到他俩,还真是尴尬。
在这个事上何钰比顾晏生多了几分自信,顾晏生说怕没有人找他俩,是怕没有人找他自己。
孤家寡人,身边全是利用关系,顾晏生大抵觉得,没人会浪费时间找他。
“那说明我们命该如此。”何钰坚持,“顾兄,躺着吧。”
实在是累,一点点都不想动。
顾晏生失笑,“何兄,你怎地如此之懒?”
“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存体力方能险中取胜。”何钰强调。
“那我们确实该走了。”顾晏生建议道,“若不然我背何兄吧?”
他身上有伤,顾晏生好意思叫他背,事实证明何钰就是不要脸,就是好意思叫他背,双手一张,麻溜的爬上了他的背,“走吧。”
顾晏生无奈,便那么背着他,叫他提着剑走。
像这样的情况下,有个人互相搀扶着,照顾着,确实比孤身一人好。
虽说顾晏生身上有伤,不过他也不少,磕磕碰碰都没敢数,怕吓到自己。
刚受伤时疼上一时,没敢注意,现下浑身酸疼,仿佛散了架似的。
顾晏生亦是如此吧。
难为他又是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休息好了,还是哪来的一股劲,竟然找了过来。
何钰也没敢过于使唤他,再怎么样他都是皇子,是君,他是臣,顾晏生没有在意这些,他不能不当回事,偶尔还是要注意一下。
那就欺负的少一些,还是会欺负,顾晏生那副薄命的相就是缺乏锻炼,叫他多锻炼锻炼便是。
俩人走了百米距离,顾晏生也累的走不动,“何兄,现下换你背我了。”
“好说好说。”何钰偷一会儿懒,自己也没脸再继续下去,换成了他背着顾晏生。
他偷奸耍滑似的,只背了几十步便道不行了。
顾晏生没下来,“何兄该锻炼锻炼了,一身的肥肉。”
这话刺激到了何钰,“你都有双下巴了好意思说我?”
其实他俩一个比一个瘦,都是一阵风就能刮跑的类型,为了让双方多跑些,互相伤害似的,怎么毒怎么说。
一个说过劳命,一个说薄命相,怎么狠怎么攻击。
就这么靠着双方的毒舌,不小心走出了数千米。
“顾兄,不对劲啊,这颗树咱们先前好像遇到过。”
何钰累瘫似的,直往后倒,压到了在他背上的顾晏生。
顾晏生抬头瞧了瞧,“确实。”
这棵树比较特殊,树上结了果子,他俩累时摘了些自己吃。
一个就是毒,不怕中毒,一个吃过天山雪莲,本身有些抵抗力。
其实为了防止中毒,何钰从小也吃过少量的毒药预防,类似小打小闹似的迷·药迷·香对他都没什么作用。
只要不是大毒之物,他都不怎么怕。
大毒之物也无妨,身边有个大号解毒**,若真的中毒了,咬一口来个以毒攻毒。
“难道迷路了?”何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他自己说自己方向感不行,实际上他的方向感不错,不可能迷路。
天上有个月亮,他们是跟着月亮走的,急着回去,隔一会儿便瞧一眼,没道理会迷路。
现在瞧着那月亮还挂在原位,一直背对着月亮走,应当越走越远才是。
“顾兄,咱们是不是遇到……”黑灯瞎火,就他们两个,难免会瞎想。
“应该不是。”顾晏生抬头看了看树,“应该是这棵树的原因,咱俩吃了树的果子还记得吗?”
何钰当然记得,“怎么了?莫不是有毒?”
“有毒倒是不会,不过我曾从书上看过,有一种树为了防止被鸟兽啄了果子,会产生瘴气,吸入鼻息内还会让人心生幻觉,咱们吃了它的果子,幻觉更厉害,说不定便绕着这树跑,一直没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