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
“不早了,冯伯你给她找个地方后早点休息。”说完就拿过管家手里的外套,直接上楼了。
晚上睡觉前,唐糖给郑伟主动拨了个电话,简单把今晚的事情汇报了一下。
郑伟大概在卧室里喝酒,有酒杯搁在茶几上的声音:“冯董跟他爷爷关系不好。”
唐糖翻了个白眼,这话您不早说,现在才说。
“明天放机灵点,能避开则避。”
避开谁?当然不是冯峻,是冯老爷子。
“郑总,你明天来吗?”
那头嗤了一声:“我要是能来,还用派你过去吗?”
这什么意思?
唐糖心头警铃大作:“你要把我当眼线安排在冯董身边?”
那头默了一下,毫无征兆地吼她:“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坑!什么眼线?我要眼线在我四哥身边干吗?再说你看看自己的智商,是做眼线的料吗?!”
不是就好……谁知道你这样的神经病脑子里在想什么……
郑伟骂完一通大概舒服了,重新缓了缓语气:“让你跟过去是因为我怕四哥回到祖宅牵起一些伤心事,心情不好的时候好歹有个人说说话,懂?”
心情不好?他刚才赢了我3000块,心情好着呢!而且冯峻这种根本不需要跟地球人做朋友的人,需要陪他说话吗?
唐糖嘴上嗯嗯着,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她躺在客房超大的床上,脑子里却琢磨着郑伟刚才的话,冯峻真的会伤心吗?他需要跟人说话吗?看来郑伟根本不了解他四哥啊,冯峻那样内心强大又薄情冷血的人,根本不需要跟人类做朋友……
冯家老爷子的寿宴,自然不是一天就能结束的。
第二天早晨,唐糖不敢睡懒觉,早早起床。她听下人说,参加宴会的宾客已经在昨天陆续到齐,今天晚上才是真正的寿宴。
客人们白天可以去参观城郊的名胜古迹,如果不想出去,可以选择在小楼里听戏。唐糖心想,能来这里的参加宴会的,肯定是当地最权贵的名流,有几人会出去玩呢?聪明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个高端社交的机会。
唐糖昨晚来得晚,没仔细打量,早上才发现自己就像穿越了一样。眼前所见到的,都是古装电视剧里该有的那种调调,就连佣人都穿着精致的旗袍。
沿着青石板路走着,脑子里想到昨晚郑伟特地强调过的话:这几天只要伺候好冯峻,就不算她休假,按先前答应她的工资给日薪。
对此,唐糖当然很高兴。她乐得干这份活,因为郑伟不知道具体情况,冯峻显然不需要人陪,他带她过来后就让她在一边玩泥巴,自顾自应酬去了。
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没人管她,她溜溜达达四处走。
走到一个湖边的小亭,突然听到喧哗声,只见一个气度不凡的老人身着藏青色长衫,穿着布鞋,驻着一根雕花红木拐杖,正在亭子里骂人。
“我的牡丹呢?都去哪了?!”
一个下人在旁边低着头说:“老爷,上次您说牡丹不好看,让我们都换成玫瑰。”
老人气得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你是在说我记性不好?信不信我连你和这些花一起换了?”
“老爷……”
“赶紧把这些艳俗的玫瑰给我扔了!”
听这口气,唐糖猜测这位老人应该就是冯峻的爷爷。因为在她认识的人里,脾气这么臭的也就冯峻一个人了,就连郑伟,遇到了他也跟孙子似的,看来这身臭脾气,还真是遗传的。
老人还在说什么,情绪激动,唐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想加快脚步赶紧离开,没想到老人突然手上一滑,“哐当”一声,拐杖像是开了挂一样,从台阶上掉了下来,然后滴溜溜滚了几圈,最后滚到唐糖脚边。
“……”
所有人看着她。
唐糖心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弯腰,把拐杖捡起,走上台阶恭敬地递给他:“冯老先生,您的拐杖。”
冯老爷没接,眯着眼打量她:“你谁?”
唐糖讨好地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老爷您不生气才最重要。”
冯老爷的口气缓和了些:“跟谁来的?”
“跟……朋友来的。”
并不是她不想说真话,而是据她昨晚的观察,感觉到冯峻跟这位爷爷的关系并不好,怕一个闪失说错话,那她完全成了这爷孙战里的炮灰。
她可是很怕死的。
冯老爷倒是没再追问,又看了她几眼,这才没什么表情地接过拐杖走了。
唐糖松了口气,跟这些人打交道真是累。又转了一圈看到亭子中间的桌子上放了很多吃的,周围也没什么人,于是干脆坐下来嗑瓜子,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亭子其实临水而建,三分之一悬空在湖上。放眼望去,这样的小亭子共有五座,分布在不同的五个方位,而湖中间有个荷花造型的大亭子,每个小亭子有个亭角指向中间的大亭,呈众星捧月之势。
唐糖觉得这几个亭子的布局是有讲究的,但是她看不懂。
但是很快她的心思就转到别处,那个大亭子里有人正在唱戏,细细一听,是《霸王别姬》。
在水上听戏?
唐糖咧开嘴,这也算风雅了一回吧?
刚好一曲唱毕,休息的空档,这才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
她瞄了一眼,看到亭子边上的假山边,有两个穿着粉色旗袍的小丫鬟正在聊天。
唐糖本不以为意,可是那两姑娘年纪小,嘴巴闲不住,说着说着声音大起来。
“哎,你听说了没有,大少爷昨晚带了个女人回来,据说两人睡在了听风楼里。”
唐糖找了颗比较圆润的瓜子嗑了条缝,慢慢剥着,心里却回忆着她昨晚住的那个楼,好像就叫听风楼?她昨晚睡得沉,居然不知道冯峻晚上又出去带女人回来了?
唐糖啧了一声,又拣了颗瓜子。
另一个丫鬟说:“可不是,大少爷这几年跟老爷闹僵了,难得回来一次,居然还带了个女人,我觉得这女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莫非是以后的少奶奶?”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被管家听见,又要说我们碎嘴了。”
“我说你们围在这里说什么呢?事情都干完了?”一个严肃的声音打断了这段粉红色的八卦。
唐糖正听得兴起,不满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原来是小董,板着脸站在那儿。
明明年纪那么小,还非要装作这么老沉的样子,有点好笑,最好笑的是,唐糖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小董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嗑”一声,唐糖又嗑了一粒瓜子,小董对她眨眨眼。
而那些丫鬟居然还真怕他,叫了声董哥,就跑出去做事了。
人一走,小董咧开了嘴朝她走过来,一下子在她面前坐下:“小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啃着手里的半个苹果。
“我不在这里,怎么看得见董哥耍威风呢?”
小董两三口把苹果啃完扔垃圾桶,笑出两颗大门牙:“吓着玩的,那两姑娘年纪小,特别容易受惊吓。”
这语气,让唐糖想起以前住在弄堂里时,晚上回家看到有猫蹲在垃圾堆旁,她每次经过都会装老虎叫吓它们。
小董挨过来:“不过说真的,小唐姐你的斗地主玩得真溜,什么时候能教我几招啊?”
唐糖扔了颗瓜子到嘴里:“行啊,先交学费,把昨晚的3000块还我。”
小董眼睛一瞪:“那3000块不是我赢你的,是你输给冯董的啊。”
“哦。”
“……”
两人在这耍嘴皮子,大门口突然有车进来,好像是有客人到了。
唐糖眯了眯眼,目光透过几棵稀疏的树,隐约看见有一辆黑色房车开进来,停在大院门口。
车子非常气派,佣人上前恭敬地打开车门,先是下来一位精神抖擞的中年人,然后中年人牵着一位身材苗条的女郎走下来。
唐糖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就站起身:“好冷啊,我回去了,你再坐会吧。”最后一字说出来时,人已经消失在假山拐弯处。
小董抬头看了看当空的太阳,没吭声,想吃几颗瓜子,却摸到一桌子瓜子壳……
第14章
唐糖走在湖边,绷着脸想事情。
钱榛南为什么会过来?纪坤不是说他跟冯峻的关系很差吗?还有,他旁边那个女人怎么跟个挂件一样到哪都跟着?钱榛南的老婆居然这么大度,能跟小三这么和谐相处也真是够可以的……
不知不觉绕回了听风楼,打开门时,她顿住脚步。
院子里坐了个老人,身着藏青色长衫,穿着布鞋……这不是刚才遇见过的冯老爷吗?
老贺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一脸恭敬地站他旁边,似乎已经站了挺久,看到她进来时,眼神闪了闪,随后在冯老爷看不见的角落,对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摆了摆手。
唐糖懂了,老贺的意思是要她谨慎说话,按提示回答。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聪明,情商真他妈高。
冯老爷头发花白,但是听力很好,一双眼睛尤其有神。
看见她进来时,拐杖轻轻磕了嗑地,声音中气十足:“你是他昨晚带回来的女人?”
唐糖不敢贸然回答,看了一眼老贺,后者面无表情,于是她低声嗯了一声。
“嗯什么?不会说话?刚才在亭子那儿不是说得挺溜?”
唐糖有苦难言,只好说:“是的,我是跟冯董昨晚一起来的。”
“我记得你刚才说是朋友带来的。”
唐糖支吾着:“冯董也是我……朋友啊。”
冯老爷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最近他胃口怎么样?”
她又瞅了老贺一眼,老贺悄悄一摇头,她答:“……不怎么样。”
“昨晚去墓地了?”
“是的。”
大概是看老贺的次数有点多,冯老爷子对她的不专心蹙了蹙眉,“他现在有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
这问题……唐糖又瞄了一眼老贺,可是不知道冯老爷是不是故意的,布衫一偏,身体刚巧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往旁边挪了挪,那布衫也跟着挪了挪……
她只好胡乱回答:“没……有……吧。”
老爷子脸一沉:“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唐糖抬头望天花板:“没有。”不是传闻冯峻不近女色嘛,要有的话也应该是露水姻缘吧?
冯老爷脸一沉:“那你不是?”
唐糖摇头:“不是,我和冯董只见过两次。”
冯老爷脸色一黑,唐糖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哪个回答不满意,不过这些她都没兴趣知道。她感兴趣的,是这爷孙俩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僵,而且,不只一点点僵。
这是为什么呢?
这位冯老爷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样的人年纪一大,对任何事物的控制欲非但不会少,反而会更强烈,而他的孙子冯峻,显然是个无法控制的例外。
要不然,冯老爷为什么要刻意选择冯峻不在的时候,特地到听风楼来问她这些问题呢?而且看老贺早有准备的样子,这显然不是一两次暗访了。
拐杖轻轻点了几下,老爷子走近几步:“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唐糖心虚地嗯了一声,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回答什么?
老爷子目光炯炯:“你们睡过没有?”
这问题很难回答,虽然他们没睡过,但是不知道老贺需要她怎么回答?她怕万一回答错了,冯峻会生气,冯峻生气了,郑伟也会跟着生气。那她这个月还没到手的传说中的高薪,肯定泡汤了。
唐糖眼神飘忽着寻找场外求助,但是老贺显然对这个问题也颇感意外,那表情似乎想对她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复杂地上下看了唐糖几眼,然后抿了抿唇,居然躲开她的目光,沉默了。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人命关天啊!
不远处是指望不上的老贺,眼前是冯老爷犀利的眼神,唐糖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回来,在亭子里继续嗑瓜子不是蛮好的!
左思右想,她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要听我们睡过了,还是……没睡过?”这老爷子不会是想抱曾孙想疯了吧?
“噗。”一个年纪很小的丫鬟定力不深,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连忙用手捂住嘴。
老贺脸上扭曲了一阵,随后偷偷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唐糖木着脸,笑啥笑,真是听人说话不腰疼,她也是没办法啊!
下一秒,冯老爷子的拐杖戳了戳她的肩膀:“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臭小子到现在都没女人,你肯定又是他雇过来摆门面的,脸蛋是好看,但是没脑子!告诉他,下次雇人,要找戏剧学院的才行!”
老贺连忙过来打圆场:“老爷,我刚才听见钱老过来了,您要不要去露个脸?”
唐糖暗自松了口气。
冯老眼神一动,看向老贺:“谁?”
“钱榛南。”
仿佛说好了似的,有人推门进来:“老爷,钱老到了。”
是管家冯伯。
冯老瞥了老贺和管家一眼,继续对唐糖说:“你回头告诉冯峻,对当年的事情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冲着我来,别以为不结婚我就会急!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子!”说完又用拐杖敲了敲地板,这才跟着管家走了。
等人走了,老贺着急地问:“唐小姐,刚才没戳痛你吧?”
“没事。”唐糖揉着肩膀,无所谓地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比我爸喝醉了打我时轻多了。”
老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