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不是时颜对她寸步不离,就是黎牧特意搬到他们家,跟着她。
她很想问他,既然这么怕她想不开做傻事,为什么不自己来看着她?
在黎牧一天晚上因为工作要出差,不能住在她家很纠结的时候,她淡淡对他说:“你走吧,你姐我没那么脆弱。”
“那只是吓他的话,我不会想不开。”
黎牧片刻错愕后,释然地笑了。
他姐何其聪明的人,什么东西能瞒住她?
“姐,我之前去找过他,他很舍不得你,他每天还问我你的情况。”
你们,眼中都只有彼此,真的不要轻易分开。
这句话在心里,没说出来。
她折衣服一顿。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我?”
表面上做得决绝,又何必背地里多情。
黎牧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她。
前几天,他去医院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姐?”
坐在床上的他点燃一根烟,捏了捏自己的右腿,疼得五官扭曲。
他自嘲一笑,反问他:“我这个样子配得上你姐吗?”
而后,一时无言。
爱情里很多东西,是暖是伤,只有彼此知道。
黎牧走了,有她的话,他放心地去赶通告了。
她坐在床上,曾经温暖的大床,现在却异常冰冷。
少了一个人的笑容,少了一个人的怀抱,最熟悉的环境也变得那样陌生。
窗外,下起雨来。
想起黎牧说的他每天要打探她的生活,她点开微信,主动发给他。
“晚上又下雨了,雨声很大,吵得人心里很烦。”
“你好久都没抱着我睡觉了,没你在身边,被子暖得很慢,我睡得很不安稳。”
“宝宝现在发育得很快,踢我的次数多起来,可能是在跟我抗议,爸爸都好久没唱歌给他听了。”
“天气转寒,记得保暖。”
“最后,路逍言,我好想你,你,有没有一点点想你的黎小末。”
消息很快发过去,屏幕上显示了几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后面,却还是没有回复。
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人困乏了,沉沉睡去。
而医院里的他,反反复复看着那几条消息,无力地叹息,再次失眠。
哪是一点点,黎小末,我很想很想你。
之后,黎末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每天中午准时给他送一盒营养丰富的煲汤,他不让她进去,她就拜托外面的人递进去,还对着里面大声故意提醒:“我下午来取保温桶。”
开始的那几天,拿回来的都原封不动,她不恼,依旧每天用心地做给他,送过去。
比耐心和毅力,她不信他能坚持过她。
果然,几天后,她收到了一个空了的保温桶,他喝得一滴不剩。
她笑,她从来不信,他对她能真的狠心和决绝。
晚上,她依旧给他发消息,说着细细小小的点滴,他从不回复,但她知道,他一定看了。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听时颜说,他现在勉强能站起来了,靠着拐杖能够走几步,他有在努力地配合医生做复健,听她说,刚开始的时候,他是非常抗拒的,总闹脾气,可能是无法接受现在残疾的自己,黎末听完舒心一笑,她不知道,他的转变有没有她每晚劝他“好好接受治疗。”的原因。
宝宝一下七个月了,这次的产检,只有她一个人。
B超照片出来了,她像往常一样把小小的照片裁下来,拜托警卫带给他。
他宝贝的相册放在家里,他只能把小小的照片放在掌心,看了一遍又一遍,照片下面,有她写的一句话:“还有三个月出生的宝宝想看到一个勇敢的爸爸。”
一如往常清秀的字迹,他用指腹摩挲,仿佛见字如人。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笑,这些天总冷着脸,一笑,旁边给他换液的护士看呆了。
寻常的一个中午,陈妈从家里做了很多好吃的摆在他面前,他却不动。
他皱着眉头,不时往门外看一眼。
快一点了,按平时,她早就来了。
他心里隐约有点担忧。
陈妈问:“阿言,你饿了就吃呀!”
爷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斜了他一眼。
“有些人就是自作自受!赶人家走天天还盼着人家过来。”
陈妈一下就懂了,看着他笑了一下,把自己做的菜收到一边。
一点半的时候,门口终于响起她的声音,他嘴角不经意间勾了一下。
“麻烦你把这个带给他。”
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伙子把东西带了进来,他打开盖子,眼里流动着微微的满足,正准备拿起筷子开动,突然听到守在门口的警卫的声音。
“前面有个孕妇倒下了,好像是黎小姐啊?”
“什么好像!人家天天来,你什么眼神,就是她,快叫人啊!?”
爷爷刚反应过来,突然发现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吊瓶连着的针管上还有血,他拔了针管就下床,手背上还流着血。
他驾着拐杖,走路还不是很熟练,却心急地想要跑,刚出门,摔得很惨,骨头撞地的声音,很大,他顾不上钻心的疼痛,站起来,继续往前冲。
旁边有人在笑,笑他走路的姿势,像个瘸了一只腿的青蛙,滑稽至极,他不管,他红了眼睛,眼里心里,都只有不远处倒下的白色身影。
黎末今天一早就觉得头昏,整个人晕晕沉沉,给他做饭的时候还犯了好几次错,只能重做,弄得这次很晚才过来。
刚把东西送完,那种眩晕感又上来了,她只感觉眼前一片空白,然后突然就倒下了。
努力睁开眼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他好像,又瘦了。
他好像,在哭。
他好像,撕心裂肺地对她喊着:“黎小末!你快醒来!”
第43章 我在呢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这是她这些天睡得最好的一次。
有可能, 是在昏迷前看到他, 日思夜想的人, 即使是幻觉,梦里也会笑。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 过目可及是医院一片冰冷的白色,转头,看他守在床边,望着她的脸,目光灼灼。
他眼底的乌青很重, 下巴有一夜冒出的胡渣,一夜未睡,像个木偶一样睁着无神的大眼睛, 守着她,看到她醒来,松了一口气。
黎末眼神在他脸上停留几秒后, 转移到他那双紧紧包着她手的大手上,唇角勾起,弯了眉眼,故意笑望着他。
他反应过来, 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轻咳了两声, 面色故意沉了沉, 装作疏离的样子。
黎末不恼反笑,故意问他:“不是不肯见我,坚持要跟我离婚吗?”
他眼神闪过些许不自然,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
“医生说你低血糖,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语气虽然冷淡,但她还是能听到他话里的关心和担忧。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孕妇临近生产时有低血糖是正常的,我以后会注意。”
“比起我的身体,我现在更好奇的是,冷漠无情的路逍言先生,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病房里?”
说这话时,她跪在床上,弯着腰,两手的手掌抵在他大腿一侧,嘴角含着笑意,澄澈的双眸对上他的,露1骨的直视。
他拳头紧握,只能拼命压抑,面前娇俏的她就像是会迷惑人的心蛊,更何况,他对她几乎没有抵抗力。
“我碰巧看见了,遇到人晕倒帮忙是人之常情,不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她听完笑容更盛,脸也靠他更近,近到,毫厘之差,他们能感受到彼此湿热的呼吸。
“原来是碰巧啊?那乐于助人的路逍言先生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的心越发混乱,匆匆一眼的视线交汇,他就像被什么撞了个满怀,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深知再跟她这样耗下去自己会溃不成军,她已无大碍,他该走了。
却不想,他起身时,一只手的手臂被她抓住,她身体微微前倾,闭眼,双唇覆上他的,猝不及防。
他一晚上没喝水,唇瓣苍白干涩,她柔嫩的双唇,缱绻的契合,舌无意间划过,甘甜的滋润。
她闭着眼,静静吻着,没有太多的动作,却美得像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画。
路逍言的脑袋在那一瞬间是空白的,他的心就这样慢慢被她轻柔的气息哄化了,反应过来后,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掐住她手臂,反客为主。
这些天道不尽的相思融在这个吻里,在那个时候,他们只希望时间静止。
很久之后,他们放开彼此。
她笑得明媚,如盛夏的阳光。
他愁眉不展,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好不容易砌起来的城墙,遇上她,总会轰然崩裂。
“路逍言,你知道吗?一个人被强吻后前七秒的反应是最真实无欺的,一本分析男女情感的心理书籍上将之称为‘七秒效应’。”
“你刚才的反应的确真实。”
说到这,她调皮地偏过头,再次对上他的视线。
“在那七秒里,你一点想把我推开的反应都没有,第七秒的时候,你选择回应。”
她眼里闪烁着的略带调侃的笑意让他耳根红了,心里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或许,用恼羞成怒形容更为贴切。
“黎末,你现在怎么像个女流氓,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
他强装镇定的回击,她听了,再次凑过来,轻啄了下他的唇角,得逞后得意地笑了。
“我只对你流氓啊,怎么,你想我对其他男人这样?”
她故意反问,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怒皱眉头,黑了脸,很不爽的样子,却还是嘴硬地说:“随你对谁去!”
她看他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拉拉他的手,对他说:“我还能对谁?我还不是为了哄好你。”
“路逍言,和好,我们和好。”
她语调软软的,拉着他的手,小小的撒娇,他感觉他心里崩着的那根弦就要断了。
不知不觉,他的嘴角想要勾起。
终究,强迫自己冷静后,他扯开她的手,拿起一边的拐杖,想要离开。
她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不放。
“黎末,你能开玩笑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不要。”她回得果断。
“黎末,别任性。”
“路逍言,任性的是你。”
“夫妻患难,本就应该互相扶持,我一直有勇气陪你走下去,是你硬要把我推开。”
“结果呢?你放不下我,只会自欺欺人。”
她眼神闪着果决的光,拉着他,硬是不松。
“黎末,我是只会自欺欺人,你从我身边逃走好不好?我这个不成熟、残废、只惹你哭的男人,你不要了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牙关颤抖着,眼睛因为隐忍,因为心痛,变得通红。
下一秒,她下床,光着脚,从他后背抱住他。
没穿鞋的她,小小的一团,脸埋在他的背脊,身体微微颤抖,她在哭,泪水浸透他的上衣。
感受到她哭了,他心就像溺在水里,一步都迈不出来。
“不行,我舍不得。”
“我怎么可能再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傻瓜,愿意把最好的给我,愿意守在我身边十几年,甚至现在,傻到要放开我的手。”
“路逍言,我们不闹了,我们好好的,不行吗?”
他沉默,不忍心再说一句话。
她哭,是他所有的原罪。
她每句话,都能活生生把他堪堪粘好的心,撕得支离破碎。
那一天,他留下来陪她了。
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楼层,很方便。
吃饭的时候,他坐在床边,一大碗海鲜粥,他耐心地喂她,她坚持要她喝一口他也喝一口。
“路逍言,难道你嫌弃我啊?”她笑着问他,他在她身边,她眉眼里都是笑意,很美。
他没说话,用她喝过的勺子,满满一大口,用行动回答了她。
他们就这样一口一口,把一大碗粥喝完了。
她看着他眼睛,笑,不知不觉,他嘴角也微微勾起。
外面雨过天晴,有阳光懒懒地洒下,眼里只有彼此的午后时光,或许只有片刻默契的视线交汇,也那么美好。
晚上的时候,她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坚持要他留下来和她一起睡。
他想冷着脸拒绝,床上的人水灵灵的眼睛好像马上要泛出泪光了,他心瞬间软了。
心里暗骂了句“我艹”,然后乖乖地上床陪她睡觉了。
突然不想要女儿了,长得像她的女儿,他毫无招架的余地。
在床上,她主动钻进他怀里,呆滞片刻,他回抱住她。
彼此暖暖的温度,再次交融。
“路逍言,你一个人睡在医院,会失眠吗?”
他没回,她继续说:“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是很晚才能睡着。”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发消息给你,就跟你还在我身边跟我聊天一样。”
她脸在他胸口微微蹭蹭。
“我知道,我也一样。”无意中,心里的话就说出口。
她笑了,抱他更紧。
在他答应她今晚一定不走,陪着她后,她终于安心地入睡了。
他望着她的睡颜,满眼温柔。
轻轻吻吻她的额头,他苦笑。
“黎小末,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
第二天一早醒来,身侧又空了,温度微凉。
他果然是个不听话的人,又狠心地不辞而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