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是我夫君——寒雪悠
时间:2018-09-19 09:11:13

  华裳笑了起来:“那可不行,我是陛下手中的剑,剑如果久久不用是会锈的,我宁愿在砍人的时候断掉,也不想锈在剑鞘里。”
  他冰凉的指腹贴上她的头皮,轻声道:“朕是皇帝。”
  华裳笑眯眯地哄道:“是是是,我的陛下,您金口玉言,我也是为了当初与您的约定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当初的约定吗?
  原来她还记得。
 
 
☆、第10章
  芙蓉帐暖,温泉水滑。
  华裳半垂着羽睫,笑道:“虽然臣年仅十岁,可臣所说的却不是戏言。”
  “那年与陛下初见……”
  那是冠军侯华晟刚去世的时候,太上皇怜惜他们华家,特将他们召到宫中,想要让华家两兄弟之一尚了小公主,可是,皇帝的亲戚岂是那么好做的?更何况太上皇开大周之先河以女人之身登基为帝,虽然已经禅位给长子,但长子季无艳自幼貌美而多病,连御医都对幼帝的病情束手无策,只能让他好好养着,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保不齐哪天这幼帝就驾崩了,皇位还要落在这位小公主的头上,公主的驸马和女帝的皇后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华裳的母亲和兄长们都极力推辞。
  女帝一转头看到了华裳。
  她虽然年幼,神情又悲伤,却难掩身上的肆意与野性。
  女帝笑道:“你家这小娘子,朕倒是喜欢的紧,要不给我家凤凰儿如何?”
  母亲只是笑了笑道:“她可是匹小野马,被她父兄骄纵惯了,从小到大舞枪弄棒的,大字更是不识几个,更别提女红了,一点女孩子的样都没有。”
  母亲只想让女帝打消这个想法,所以故意将自己的小女儿说的不堪。
  女帝听了这话,反倒对华裳更感兴趣了:“什么是女孩样?非得要相夫教子、贤良淑德才是女孩儿样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朕可是从来没有女孩儿样了。”
  母亲连忙谢罪。
  女帝却笑了起来:“朕是真心喜欢华裳的性子,她的性子倒是让我想起了故人。”
  女帝又与母亲聊了两句,见华裳似有不耐,便令身边宫人带华裳出去走走。
  华裳虽然年仅十岁,却出落的十分高挑,眉宇间难驯的野性更是令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关外草原的气息。
  那是十岁的季无艳未曾见过的美景。
  只是此时她低垂着头,发丝无力地搭在胸前,眼角还微微泛红,漫步湖边,像是一匹失群的小马。
  彼时,季无艳尚且年幼,很难说出看到她时是什么感觉,他只是想要靠近她,摸摸她的头,或者抱一抱她,让她不要那么难过。
  蠢蠢欲动的心终于催促他打发走身边的宫人,来到她的面前。
  她却并未注意到他,一头撞了上去。
  虽然年纪相仿,但季无艳自幼体弱多病,身材瘦小,被她这么一撞,她倒是无事,季无艳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华裳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明白怎么会有人在她面前突然摔倒,却对自己撞上人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你谁啊?”华裳问。
  季无艳突然为自己感到委屈,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拉长了小脸。
  华裳在他身前蹲了下去,歪头打量他。
  她身上的青草香气更加浓郁了。
  “朕……”
  她突然伸出手,温暖的掌心捂住了他的额头,轻声问:“疼吗?”
  香草香气包裹住他,他像是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那是御医和伺候他的宫人们决不允许他做的。
  季无艳盯着她:“嗯。”
  明明她自己还在伤心,却对着他露出温暖的笑容。
  突然,她探过身子,吻了一下他额头上被撞出的红痕。
  季无艳一愣,洁白如玉的脸颊一下子涨红了。
  她亲完后,又问他:“好些了吗?我见我爹爹就是这么哄阿娘的。”
  她的父亲……华将军……
  季无艳心脏猛地揪紧。
  华裳却误会了他的神色,有些失望道:“不行啊……那这样呢?”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抬起他的脸,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吹。
  风掠过额头,凉凉的。
  季无艳呆呆地望着她。
  华裳盯着他的伤口轻声道:“呼一呼,痛痛都飞走了!呼——”
  “这样呢?还疼吗?”
  季无艳摇头。
  华裳笑了笑:“真好啊,可是我的心好痛,心长在身体里面,痛痛又不能这样吹走。”
  季无艳板着脸,认真道:“可以的。”
  他摘下脖子上一直挂着的一枚银牌递给华裳:“这是华将军曾经送给朕的。”
  华裳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牌,只见上面刻着山河。
  “他说,他会为朕守护大周的河山。”
  “朕想要将它送给你,”季无艳双手抱着华裳的手臂,突然低下头,对着她心口的位置吹了吹,“呼一呼,痛痛全都飞走了。”
  他又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心口吻了一口。
  两人年少,性子单纯,像两头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华裳猛地握紧那枚银牌:“陛下?圣人?”
  季无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会露出其他人一般小心的神色。
  华裳却道:“阿娘说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季无艳突然想到:自己赏赐给别人东西的时候,别人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原来都在占朕的便宜吗?
  “所以……”华裳微微一笑,将那枚刻着大周山河的银牌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无比正经地与他约定,“我会为了你守护大周山河,你为君,我为臣,你为寇,我落草。”
  她也没看过什么正经书,就把在坊间听到的传奇故事里的词用上了。
  季无艳被她的神情和语气所感染,也没有仔细思索她话语中的不敬,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好,朕允你,只要你不负朕,朕会为你无所不能。”
  那时年少,虽是童言稚语,却是赤子丹心。
  当年的约定依稀还在耳边,华裳的身体却突然僵住了。
  哎!
  她突然记起来了,太上皇唤陛下的小名,陛下的小名是凤凰儿……
  华裳猛地捂住了脸。
  她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居然把马起了个陛下的小名,怪不得陛下不愿将马赐给她,恐怕在陛下心中她就是个有了些许功劳,却胆大包天想要骑圣人的狂妄之人吧!
  可是,陛下将那匹马赐给王太师的结果不也一样吗?
  不!
  她想起来了,王太师人家从始至终就没有唤过那匹马“凤凰”,所以,一直以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地搞不清楚情况吗?
  说不定,在她唤那匹马“凤凰”的时候,那只老狐狸还不知道怎么在心底偷着乐呢!
  “那枚银牌还在吗?”季无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的,在的。”华裳有些心虚,连忙想要将脖子上一直带着的银牌摘下。
  季无艳却阻止了她。
  他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颈项,捏着那条银链,一点点将带着她体温的银牌转了过来,握在手心里。
  他盯着他的山河道:“朕一直信你。”
  “多谢圣上。”
  “你应该将朕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上,还有……”
  他轻声道:“你与朕初见,并非是在十岁那年。”
  也许你根本已经忘了,却只剩朕一人记得。
 
 
☆、第11章
  华裳泡在热乎乎的温泉中,甜腻的香气熏得她脑袋晕,连打了几个哈欠。
  季无艳淡淡道:“你是否还有什么瞒着朕?”
  华裳“唔”了一声,侧了侧身子,水面一阵缭乱。
  她没有看向陛下,反而一直盯着水面道:“陛下,其实之前那波黑衣人走后,臣又遇上了第二波黑衣人,而这波人明显就是冲着臣来的。”
  “臣怕终有一日无法与陛下继续那个约定。”
  华裳不傻,自然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更何况她这个人树敌颇多,也唯有陛下能够保下她,她也要好好抱住这棵大树。
  华裳低垂着头,心想:要不要自己努努力哭一哭,让陛下更加心软?可是,她除了十岁那年哭过一场外,就再也没怎么哭过了,眼下就算是想挤出几滴眼泪也不一定能做到。
  她正琢磨着,突然感觉头皮一紧,被圣人没轻没重的手抓痛了。
  她当即就想爆出一句粗口,可那个词在舌头上滚了一下,又咽回了肚子里。
  “抱歉,”季无艳摸了摸她的头发,“是朕的过失,朕会安排人来保护你。”
  华裳无奈了:“臣对陛下提起此事并非是要跟陛下讨人保护,再说了这天下谁还能干的过臣?臣只是想在陛下这里报个备,以免以后死都不知……”
  “不许胡说。”季无艳厉声斥责,原本抓住她头发的手也重新松开。
  “你身边不能没有人护着。”
  “臣也不是一人,臣身边还有李娴,他是臣的亲兵,一直跟臣住在一处。”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饶是华裳神经很粗,也注意到了此时诡异的气氛。
  “亲兵?朕记得李娴已是云麾将军,冠军侯,你的亲兵还是从三品的将军?”
  他不辨喜怒的声音让华裳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可不过片刻,圣人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
  华裳纳闷儿地挠了挠鬓角。
  沐浴结束后,华裳便被人送出宫,圣人赐她乘坐马车回府。
  新浴过后的华裳腰酸腿软,整个人像水一样流淌在车座上。
  她的手垂下,随着马车的摇晃。
  檐角的铜铃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李娴!”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自车外响起。
  华裳打了个哈欠,挑开车帘望去。
  冠军侯府门外,高大的郎君和娇美的娘子争执起来。
  李梦昙骂道:“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姓李!你不回家一直住在将军府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怎么传你的!”
  李娴蹙眉,低声提醒:“小声些,影响不好。”
  李梦昙冷笑:“你只在乎你将军的声誉,却不管陇西李氏的声誉吗?”
  “他们都说你李娴是她华裳养的一条狗,白天追在华裳屁股后面汪,晚上还在她华裳床上浪!”
  李娴的脸彻底拉了下来:“李梦昙!”
  李梦昙怔了下,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转而神色哀切:“阿兄,我知道你敬佩她,可你不能这样,眼下比较有影响里的世家就只剩我们和王家了,你生是李家的人,死也是李家的鬼,你该为家族做些什么。”
  李娴垂下头,神情掩藏在阴影中。
  “是,我知道华裳她太有魅力,否则,当年的应汲和魏玄也不会为了她昏了头,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仕途,就连我……”李梦昙咬了咬牙,“我讨厌她,我诋毁她,可我心里难道就不敬佩她了吗?我从小到大一直听着她勇武的事迹长大,她是军中奇才,是百年难出一个的战神,我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榜样。”
  “即便别人怎么传,即便我嘴上如何说,我心里依旧佩服她,因为她无惧他人的流言蜚语,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少女时光全都留在了边疆,我再如何讨厌她,又怎么会真的恨她啊!她华裳做到了我想做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情,看着她勇猛潇洒,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愿景。”
  “可是,阿兄……”李梦昙拽住李娴的袖子,语音轻颤,“如果她要的是我的夫君,我都愿意为了她立刻退婚,帮她促成,可她要的是你……那不行,陇西李氏需要你,世家需要你。”
  李娴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李梦昙,他看着她从昔日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不断说着华裳事迹的小姑娘,长成了为家族着想,甚至因为逃家的兄长不得不扛起世家使命的妹妹。
  “李梦昙,”他口气无比认真,“你觉得华裳是你的英雄,难道对我来说就不是吗?当年我离家出走,拼着一股劲儿跑到了边关,却刚好赶上突厥掠境抢夺,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那个时候才明白,我在家里学了十几年的武功都不过是花架子,在真正需要以命相搏的战场根本派不上用场。”
  李梦昙一惊,忙掩住嘴:“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看向远方,轻声道:“……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在敌人的弯刀下的时候,一人一骑突然破开重围,宛如一团黑云从我头顶跃过,却给那个村子所有的民众以及我带来了希望。”
  “她将我从敌人的铁蹄底下救起,把我按在她自己的马背上,我那么近地看着她,看她长刀挥舞,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带来的是敌人的死亡和我方的光明。”
  李娴攥紧拳头,忍不住激动道:“你不明白的,只要有她在,大周就有生机,只要有她在,边关就永远不会告急!”
  他脸颊晕开激动的红晕,整个人忍不住发抖:“你们这些生活在长安受她庇护的人永远不会懂,她华裳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她就是所有边关将士和民众心中的神!”
  他死死按住自己的心口,剧烈喘息:“当然,也是我的,我被她救下的那一刻,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其他,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就是她了,她就是我该誓死追随的人!”
  李娴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抬起头,对着李梦昙温和地笑了一下,可他的眼中却全是对另外一个人的憧憬。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选择为我的将军尽忠,只能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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