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天下——粟米壳
时间:2018-09-20 09:16:39

  “快点来!不要磨磨唧唧!”溪光胆子特别肥,将心中对裴溯的不满全都转成了话给吐了出来。之前还跟病猫儿一样可怜兮兮的呜咽,这会子却张牙舞爪了起来。
  裴溯倒是有些喜欢她如此的,一副生机勃勃充满了朝气的样子,跟小时候遇见她时一般无二,因而并没有半点动怒的迹象。他也应映着她的话,双手拿起“玉枕”准备浸入水中。
  谁料还未等浸入到水中,溪光先是叫唤了起来:“啊——!”
  裴溯心下一紧,忙将“玉枕”收了回来,不再凌空于水面。“怕了?”
  溪光才不是因为害怕水而出声,她如今的宿体是一块玉枕,就是沉水底也没丁点事儿。她惊叫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水面上的倒影,“丑死了!”
  先前裴溯将“玉枕”送给了玉匠修复,可这玉器修复并不能做到和原物一样,而是要在断裂处用纹案雕刻或是镶嵌工艺来掩饰。那位给“玉枕”做修补的工匠则选了镶嵌技艺,因此之前在断裂的地方嵌了象牙骨做梨花纹案。
  拿回来时,裴溯仔细看过,非但没觉得不好看,甚至认为还有些说不出的玲珑可爱。再又想到“玉枕”里传出的那道脆生生娇糯糯的声,他倒是觉得十分……相衬。
  何况,就算是不好看,也总不至于到“丑死了”这三个字的地步。
  裴溯的审美,第一次受到了颠覆性的质疑。他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难道精怪的审美……和人是不同的?
  “啊啊啊啊——!”溪光真是半点都看不下去,气得咬牙,“为什么要给我戴一朵小白花!我接受不了!”
  裴溯可没想到她反应会这样大,又觉得实在有些好笑,一只枕头也这般在意美丑?“哈哈哈……”
  溪光好气,把她变丑了的人居然还在幸灾乐祸!实在是过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再叫人给你改如何?”裴溯用手抵着唇咳嗽了两声,嘴角的笑意却是收敛不住。对这“玉枕”,他实在是难得的好耐性,十分的平易近人。
  为显诚意,裴溯又添了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改什么样。”
  真是极尽纵容了。
  “哼!”溪光不屑,甚至扭头。
  照理她的身子这会不该动的,可也不知为何,她出完声后整个就都向水池滑了下去。“砰——!”池中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裴溯一愣,立即伸手去捞,可也只指尖刚刚擦到“玉枕”,并未能将之抓住。
  “玉枕”沉入了浴池底部。
 
 
第17章 
  有时候,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叫人说不清缘故。
  溪光掉入浴池,温热的池水当即将她吞没了,直直往池底坠落。她看见裴溯跟着跳下来时,还撇嘴鄙夷了一下他的大惊小怪,她又淹不死,何至于这样跟着她跳下来。溪光刚这样想着,不料自己眼前事物就开始越来越模糊了——
  再等她正睁开眼时,瞧见的已经是盼兰的背影了。
  溪光缓了几息,拧着眉头撑起身,头有些发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鼻音。
  “小姐醒了?”盼兰听见动静回身,忙过来扶了她一把。“小姐这一觉可真是睡得沉。”
  溪光晃了晃脑袋,再又抬起头发现屋中是亮着灯的,这会显然已经是晚间了。想她之前是过了正午在这睡的,算算回“玉枕”在裴溯那的时辰,倒也是能合得上的。
  一念及此,溪光连连庆幸,还好她这次回玉枕的时间短,没耽误事。
  盼兰却不知她家小姐在凝神思量什么,只以为是刚睡醒的缘故,提了一件要事:“宫中许贵妃替函真公主办生辰,点了名让您赴宴。”刚才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说了这事,无奈当时小姐还未睡醒,便只能叫她传达了。
  “许贵妃?”溪光含糊的喃喃了一声,忽然想到这许贵妃可不就是许思娇在宫中当宠妃的那位姑母。“除了我,府里都还有谁去?”
  “二小姐也一道去的。”盼兰回道,想起刚才那位嬷嬷特意提的一事又接着说道:“来传话的公公说这回是贵妃娘娘只邀了小辈赴宴,说是免得有辈分大的在场约束了。”
  溪光听了没吱声,只是轻轻咬着唇有些出神的样子。
  盼兰还以为她家小姐是在担心此事,随即安抚着道:“小姐也不必如此当心,明日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小姐都要赴宴的,到时候贵妃不一定会注意到小姐。”
  “恐怕未必。”溪光缓缓开口,她将目光挪着看向盼兰,漆黑的眼眸中好似坠了星辰在其中。停顿了片刻,又灿然一笑的反问:“何必必、指明?”
  “……”盼兰接不上来话,只好转口道:“明日二小姐肯定会护着小姐的。”
  溪光没应这话,只起身去到黑檀雕花木架上的黄铜脸盆前弯腰,双手掬水泼在了脸上。被这冷水一激,她整个人又精神清爽了两分,而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全都好似只是一场梦而已。
  眼下溪光最棘手的事,还是入宫赴宴——许贵妃是许思娇口中尊崇拥戴的亲姑母,又岂会不给她自己侄女撑腰?她想得明白通透,并未真信了盼兰的安慰之言,这次入宫自己恐怕要提十二分的小心来应对了。
  “小姐!这里头的水太凉了!”盼兰忍不住惊呼,到底才三月,用搁了许久的凉水如何不冷。
  溪光接了她递过来的干巾擦脸,被水潮湿了的碎发贴在香腮畔,越发显得她肤红齿白,眉眼清澈。“什么,时辰?”
  “额,是酉时末了。”盼兰愣了一下,立即回了话。
  溪光附身宁三小姐的体内在这宁相府也算生活了十余日,因此知道这时正巧老夫人念了经还未歇息。随即没多想就带着盼兰一道去了老夫人的上房。
  守在门口打帘的丫鬟一见是三小姐来了,远远的便欠了身笑道:“三小姐来了,二小姐也在里头呢。”
  因着溪光这段时日常出入老夫人处,又是个逢人先笑的娇软性子,里里外外没有不喜欢她的。丫鬟婆子们见了她总是三小姐长三小姐短,亲近得很,就如这位宁三小姐打小起就一直在相府里长大的一般无二。
  溪光冲她回笑,软声道:“正巧!”她侧身刚踏入房,便听见里头老夫人的声音:“你不必替她求情,前些年是我纵着她,却不想将她纵成了这么个骄横脾气。该是好好收受脾气的时候了。”
  “祖母,可是五妹在那地方……”
  溪光的步子惊到了坐在宁老夫人身旁的少女,她回过头望着刚进来的人,猛然住了口。
  这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溪光却没理会那些,只依旧娇娇的对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夫人唤了声“祖母”。在宁三小姐的体内,溪光说话是不利索的,可这两个字却喊得又甜又娇,像是在人心中撒了一把蜜糖。
  宁老夫人本还板着个脸,一见是这个心肝儿来了,再又被这么一唤,也露出了几分暖意。“下午差人去了你去几次,都回说你还未睡醒。你这再睡下去,就该叫我怀疑央央儿是不是庄子里养的小猪了。”
  “祖母!”溪光红着脸往老夫人怀里头钻,一副被说羞了的表情。其实她心中则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深感无奈,她倒是想跟老夫人嘴甜,无奈身体条件不准许。所以,她也就只能这样装傻充痴了。
  溪光这一进来,便将宁老夫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相较之下就显得之前就在二小姐宁檀坐在旁侧显得有些冷清。而溪光自然是不愿意让她这位二姐生出任何不快的,亲亲昵昵的唤她:“二姐。”
  宁檀一贯是让大夫人按照世家闺秀的模样教养的,知书达理,气质温婉。这时候她也早收敛起了刚才的脸上焦色,抿着唇回以一笑:“三妹妹。”
  一个娴静,一个娇憨,宁老夫人都是往心坎里疼爱的。见这二姐妹和顺,她心里头也是高兴,心道到底是亲姐妹,连着血脉亲情,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檀姐儿,明儿入宫,你顾着央央儿些,她头一回去。”
  宁檀正半垂着眼帘,嘴角还未落下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正常。听了这话,她心中有股难言的……滋味。往常祖母最疼爱的是五妹,可如今祖母狠了心不理五妹,却叮咛她要照顾明日一道入宫的三妹妹。
  宁檀幽幽想,三妹不过是赴宴就叫老夫人担心了,五妹却是在外头吃苦的。想到这,她心中有几分为宁栀不平的,觉得这回祖母太……过了。
  “祖母放心,孙女会照顾好三妹妹的。”不过,宁檀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她不会违背长辈的吩咐。转头又对不远处的宁溪光轻轻一笑,温柔道:“三妹妹,你明天跟着我就成了。”
  溪光如何会察觉不到她眼底闪过的异样,可却只当不知,毫无芥蒂的冲她甜笑,十分信任的模样。
  宁檀这一转视线,便望见了又娇又憨同她直点头的宁溪光,只见她眉眼清澈,一派至真至纯……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一揪,之前才生出的几分不满全都消散了——不错,这也是她的妹妹。
  宁檀虽说是三姐妹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却是心肠最软的。要不然宁栀卖惨的信也不会送到她那去,求着她帮自己同老夫人求情。正当宁檀心情复杂之际,她又听老夫人道:“央央儿才回京,明儿可别再叫她受了委屈。不论做了什么,总有祖母给你们撑腰。”
  宁檀闻言心中略有震动,被老夫人的话牵着想到了前一阵的事,的确每一件……都是伤着她这三妹,是叫她受委屈的。一时间,宁檀倒是有几分懂老夫人的苦心了,她抬眼望着老夫人默了片刻低声道:“祖母放心。”虽只有这四字,却比之前那番话要坚定上许多。
  说罢,她又将手主动覆在了那个娇憨少女的手背上,握了握以示鼓励。
  这正是溪光所想要的了——她本就不想跟宁家这位二小姐有冲突,能和平共存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场面。若是她娇憨些、软和些便有人心软她、顾惜她,那她又何必要处处锋芒毕露。
  何况明日入宫赴宴,溪光的确需要自家姐妹的照拂。
 
 
第18章 
  是夜,京城里忽然下了雨,淅淅沥沥到后半夜才渐歇。等到了第二日,天依旧是阴沉沉的不见放晴。
  函真公主的生辰宴设在晚间,宁二小姐宁檀来海棠春坞接溪光一道出府时,特意对盼兰提点了一句:“我过来时外头凉,你给三妹妹换件厚实的外衣。”
  那时候溪光正在被丫鬟伺候着穿戴披风,还是盼兰最先反应过来,“二小姐想得周到。”说着便又陪着溪光去内室重新换了一件衣裳。晚宴设在临水的湖畔,入了席自然是要脱了披风的,届时夹杂湿冷的夜风一吹,必然要受凉。
  溪光出来时对宁檀自然就更多了几分亲近,知经过昨日她这二姐是肯真心为她着想的了。
  马车早就在宁相府的大门外候着,两人相携傍晚时分入的宫。因着宴席设在皇宫偏西处,今日一应赴宴之人都从奉恩门进宫。受了禁卫军排检,过了第二道宫门就该下马车步行了。此处早就候了太监录入来赴宴的人,再之后就有宫娥领着往起云台去。
  这一路都有宁檀在前头给她挡事,溪光跟着同行极其省心,这就有了闲工夫能左顾右看。她这游魂在玉枕当中困居不知多少年了,日日对着的不过是裴家的那间老祠堂,所见不过那些东西,以至于连供着的牌位哪只新添了裂痕她都一清二楚。这会骤然见到这连绵的恢弘宫殿,真是大开了眼见,不免连连惊叹。
  宁檀侧过头看跟在她身后的少女,见她眼眸里全是灼灼光亮,看什么都透着满满的新奇似得。她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一笑,停下脚步去牵住了溪光的手,“你别光顾着看不留心脚下。”
  经这一提醒,溪光才收回神,脸上仍然是一脸红扑扑的兴奋。她眼眸扫见前头正是台阶,羞涩冲着宁檀笑,仿佛不好意思了一样。溪光不便多话暴露自己口吃短处,这段日子倒是习惯以羞怯来掩饰自己了。
  宁檀见了,越发觉得她这三妹娇憨可爱,转念想到她若是在府中长大,也应该有不少机会来宫中赴宴的,何至于要像现在这般。如此想着,宁檀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暗道难怪祖母要如此护着了,恐怕这其中也是因着多了一分亏欠的缘故。
  “咱们快些走吧,不宜晚了。”宁檀顺口便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说了之后……又有些后悔失言了。昨日宁老夫人如此的叮嘱,她早也就猜到了今日赴公主生辰宴不会简单,所以便想着凡事低调不想招人耳目。宁檀性子温婉不假,可为人也敏感多思,唯恐她刚才的这话让自己这三妹听了要心中不舒服。
  可显然,溪光是完全没注意,正提裙随着上台阶,一心都顾着脚下的路。
  宁檀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身旁人一副小女孩的娇态,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走吧。”说罢便拉着溪光跟在领路宫娥引导下往一片灯火阑珊处去。
  彼时不少受邀的贵女已经到了颐静湖畔的起云台,正三三两两结伴一处闲话了。宁檀带着溪光到时并不显眼,两人也没往人群中心去挤,此刻所站的地儿就紧邻着湖水。
  这倒是遂了溪光的意,这儿人人她都不认得,也实在没心力去交际。何况这是在许贵妃所出的函真公主的生辰宴上,她同许思娇的那些事如今只怕是尽人皆知了。溪光可不觉得这会谁会这样的大胆,真心来同自己示好说话。她今日的诉求十分简答,只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别找上她就成了。
  溪光忽然想到了自己刚回京那日在马车上同盼兰说自己要“风光风光”,当真是胆肥得很。许思娇那出可不就是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她是宁家的嫡出三小姐又如何,多的是身份在她之上的。溪光是险些吃过亏的,所以才知在京城越是“风光”越是招惦记。
  正这时,一阵悠悠扬扬的笛声传来,婉转悠扬,如泣如诉。
  溪光的思绪被打断,朝着四处寻声,还是站在她身边的宁檀提醒了道:“在颐静湖上。”只见宽阔的湖面上飘着一只画舫,上头只点留了船头一盏灯,光线昏暗。因离得远,只隐约能看见甲板上围坐了几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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