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包小太监——疏楼
时间:2018-09-20 09:19:53

  皇帝已经知道了她有孕,第一反应,便会猜测这孩子是谁的。那么皇帝定会因此断定柳崇并没净身,柳崇便是欺君无疑。
  这段时日皇帝还在为皇后与二皇子的事整日都郁郁寡欢,就是憋着一股屈无处发泄。虽然一干有关之人全都重罚,但自己儿子软禁而让九弟坐收渔翁之利,从来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可他也绝不可能不恨这想谋逆的孩儿,就算是被动也不行!
  若是这个时候知道柳崇欺君,皇帝必然盛怒。这可是踩在了点燃的炮上。
  前几日冯均顺还说,皇帝的嘉赏可能是想让柳崇登高跌重,现在正是柳崇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也是最为人嫉妒的时候,一但这事暴露出去,便会被群起而攻之,便是完蛋了。
  福豆越想越怕,趁着这个当口,皇帝恐怕还在思虑,自己便迅疾向延福宫外逃出去。
  若是被皇帝问及,福豆定然不能说孩子是柳崇的,那总得编出一个孩儿他爹来,这个人不管是谁,破了官家的指婚也都是要关入大牢的。自己呢?恐怕下场也是一样。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就要被打上孽种烙印……
  认和不认,好像都是死路。
  福豆缩着头在宫道上乱走,风飕飕吹着背脊,她浑身发抖,径直朝宫门去。掏出腰牌和问询身份后,内东门的侍卫便拦住了她,道,“御前的人不能出宫,官家特特交代过的,你们今年之内都不能出宫走动了。”
  “军爷们,可行行好吧,我哥哥死了,得让我送他一程去啊!”福豆连哭带求也不济事,侍卫仍旧铁面无私。又编了半天她和哥哥的感天动地之情,侍卫们显然已经有些被她松动了。
  “福豆儿!来找你哥哥我?”
  内东门司衹侯柴衮刚好路过,看到她后平地一声吼!福豆一个哆嗦,连忙向守门侍卫解释,“死得不是这个哥哥……”
  但对方说什么都已经不信了。
  柴衮走过来,“哥儿几个快些给我开门,我柴衮,晋王跟前的红人,要出去啦!”
  一听便是天天在这里叫嚣,几个侍卫反感盯着他,“你可以,但他不可以。”
  柴衮一噘嘴,“为什么?”
  福豆心已经凉透了,知道若是再停留,恐怕消息就会传递过来,那守城侍卫也要抓她了。仔细想了想后,将柴衮扯到一边,“若我不测,你一定要好好奉养爹娘,多求求晋王,千万要为爹娘求情。”
  “什么什么,说这些?”
  “告诉柳崇,我怀了他的孩子,但让他放心,我咬死了,绝不会说是他的。”
  柴衮风中凌乱,这柳崇,那玩意儿能行便罢了,竟然还能生?!
  不过,其实如果福豆真怀了,也没什么,便出宫去寻个由头不回来了。就说是死在外面了都行。
  柴衮立即跳到侍卫跟前,“快点儿,别拦了,放我们出宫去!”
  侍卫哼一身,“他是不行的,福豆,官家有交代,这个人必须守在延福宫。”
  柴衮的额头开始冒虚汗,他转头跑开,抓住福豆的肩膀,还没问,福豆已经说了出来,“吴婕妤怀孕,官家令我全力照顾,不许出宫。”
  柴衮松了口气,还以为皇帝知道她已经怀了柳阉人的孩子了。
  大喘气儿啊,吓人不。
  福豆抿了抿干涩发紫的嘴唇,紧接着说,“别心存侥幸了,官家的确知道了。”说完,便不敢再停留,只哀哀望自己哥哥一眼,口型说一句保重,就朝着宫道上飞奔而走了。
  她不敢回延福宫去,看到侍卫经过,就急忙闪躲,怕是前来捉她的。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关押二皇子的翠微阁。侍卫在正门值守,那墙后狗洞一向无人看守。福豆蹲在狗洞边上,唉声叹气。
  二皇子平日无事,就靠在狗洞边上。今日也是巧得很,他刚在床榻睡了半日,觉得百无聊赖,就到狗洞边上碰碰运气。这猛地听到有人在外面叹气,仔细听了一会儿,竟是福豆。
  “怂豆,快给本王拿好吃的来!”
  福豆此时眼睛里正渗泪,惊慌之下,冲着狗洞道,“二大王,官家要处死我了,往后我便没办法再给您送什么饭菜,您便好自为之吧。”
  福豆说得恳切,想到自己命运,越发流泪哽咽,二皇子一听也是混了,“怎么,难道柳崇也造反了,连累了你?”
  福豆佩服他的想象力,不过,他若听了自己怀了柳崇的孩子之事,却也会惊出一身冷汗吧。她自然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出来这种事,二皇子和柳崇还是政敌,又深恨柳崇,她是绝不可能再说一字的。
  “今日便是向您辞别,往后可也别嫌饭菜难吃,那是官家对您的考验,只要让官家满意了,他自会念你的好,放你出去。往后也不能使性子,打骂下人,他们给你告了状,你只能在这里头待得更久。”
  二皇子心上一梗,将头靠在狗洞边,“你倒说啊,到底是什么事触怒了官家!”
  福豆咽了口眼泪,“没,没什么。”
  二皇子怒了,“本大王的话也不听了?到底怎么回事?福豆!”
  叫了几声后,都没人应,知道她是跑远了。二皇子茫然又惶急地瘫坐在地上。
  ……
  柳崇从枢密院出来,在晋王府上密谈监国,还有吴婕妤怀龙种之事。
  晋王已经联络自己朋/党准备了上书奏折,等皇帝在延福宫听政时联合上书。“逼不得已时,总少不得要恐吓官家则个,这个分寸你懂,本王无论如何,就是要监国这个正名。”晋王下达指示。
  柳崇在揣度这个分寸。
  “吴婕妤肚子里的龙种,你怎么想?”晋王喝着茶问。
  柳崇沉吟,“依我看,不必动她,还要力保。若她有事,就算不是咱们干的,朝臣目光也会怀疑到咱们身上来。反倒是官家的病,日渐加重,恐怕等不到孩子长大那日了。倒不如拉拢吴婕妤,提拔她那卑微母族为我们所用,这样她便不成威胁。”
  晋王赞叹地瞧瞧他,托腮笑,“你可真是本王的好长瑾啊。”
  柳崇腼腆回答,“晋王谬赞,咱家和晋王永远都是一条心呢。”
  晋王软哼一声。他的心思深沉,可不是真赞,话锋一转,便抬眸斜睨着他说,“你现在是最得官家信任,官家现在像个离家的婴儿,抓住你不放,生怕你对他不忠,一旦他发现你什么,便一定会爆雷霆之怒,爱极恨极,便不可能放过你。所以你万不能有一步行错,否则我也救不了你。若是你一旦出事,牵一发动全身,官家一旦彻查你,难免引出本王手底下的那些人。”
  柳崇点头,“晋王放心,就算咱家豁出性命去,也不能有半点连累您啊。”
  晋王指了指窗外今晚的月亮,“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咱们这里坐着的虽是两个人,但其实有三个人,你说是吧?”
  柳崇愣了愣,晋王微笑,“听说你成婚了。”
  柳崇细一品,咽了一口唾沫。
  晋王继续笑,“你用性命保本王,本王毫不怀疑,但是若要牺牲爱妻,你还能豁的出去么?”
  柳崇目光慌乱,但不多时后,缓缓道,“绝不会有这一天。”
  “若有?”
  “若有,我们夫妻,一起为君死。”
  “你不能死。”
  “尘埃落定之后,我下赴黄泉寻她。”
  晋王哈哈两声,起身用那销金袖子给他抹额头的汗,擦了之后,又亲自给他斟茶,睫毛一扫,修长手指搭在他臂上,“长瑾你可莫要多虑,本王逗你玩儿呢,哪能这么刚好,便有让你这滴水不漏之人露出破绽的时候?”
  柳崇也跟着干笑了两声,但愿没有。
  但愿。
  ……
 
 
第48章 
  柳崇正在书房细细思量晋王的话, 柴衮突然冲过冯均顺的阻挡, 跑进来扑倒在柳崇面前,“大官!你可得救茹茹,茹茹她,她有了……”
  柳崇皱着眉:“喘什么, 好好说话。她有什么?”
  柴衮爬起来,大喘气了半天,瞪着一双眼睛摸了摸肚皮。“孩子, 您的孩子!”
  柳崇蹭地站起来, “当真……当真?”
  一枚彩炮好像在头顶升起,啪啪啪炸响,把他崩得跳了起来,恨不能仰告天地:他柳崇终于有孩子啦!哈哈哈哈哈!
  柴衮赶忙拉住他蠢蠢欲动的衣袖,“您可别急着要高兴, 茹茹告诉我,官家已经知道了, 若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着急跑回来告您呢, 茹茹怀孕, 那不就是告诉官家, 您的身子……您可想想办法吧!”
  柳崇突然浑身一颤, “官、官家怎会知道?”
  “那茹茹怎知道她怀了?”
  被柴衮一反问, 脑袋还懵着的柳崇终于惊醒。是太医。
  往来延福宫的太医, 给福豆诊出了喜脉。除此之外,再不可能从别人嘴里撬出他净身不全恢复的事。
  柳崇如堕冰窖, 呆呆地站着,良久,跌坐在座中。
  柴衮是头上罩火——焦得冒烟了,急急道,“您快拿主意啊,茹茹被禁出宫,只在宫门处仓促跟我说了两句便跑了,那样子,便是怕被侍卫拿住。我这是等着您的主意,救命呢。大官,我们柴家和您一命相牵,茹茹是您的妻,您快想想办法,先把福豆救出宫来,咱们是逃也好,是如何都好,您先要将茹茹救出来啊。”
  柳崇坐着不说话,面色渐渐惨白。
  柴衮瞧瞧天色越来越暗,“大官,宫门要是下了钥,茹茹今日就救不出来了。有什么,等人救出来再说吧。您在枢密院想想办法,先让她去那里躲躲?您只要想法子和守门的说一声,我现在就去接她。”
  柳崇好像雕像一般定住了,一句话也不说。
  柴衮仰望着他,等了半晌,,心已经凉了一半,“大官,您到底救不救人?”
  柳崇还是无言。
  柴衮怕他是懵着还没想明白,于是劝说他,“这秘密是您的大秘密,被官家知道了,欺君之罪,咱们全家都要遭殃,唯有逃跑这一个办法。柴家已经被抄过一次,我和茹茹也都逃过一次,逃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柳崇突然低低地说,“不能逃……”
  “您不会还惦记着虚荣富贵吧?这些,您看看柴家就知道了,花无百日红,咱们赶紧救人,离开吧。”
  “我不能走。”柳崇沉声。
  “那官家不会放过你,放过我们所有人的。”柴衮都经历过一次了,当初他爹就是不信柴家会亡,最后关头没有带着家人逃走,才会丢得丢,流放的流放。逃跑得快啊,可是像柳崇这种人,奋斗多年才身居高位,得到这一切,怕是想不透啊!
  柴衮想了想,时间可不等人,柳崇不济事,只能去求晋王了。他好歹是救过晋王的人啊!
  柴衮起身跑了出去,屁滚尿流地又奔到了晋王府,简直把魂儿也要跑飞了。好容易被引到了晋王跟前,晋王还在品着茶。
  晋王视茶如命,能从早喝到晚,不管干什么,都要啜上两口。
  柴衮着急着要说话,晋王伸手打断他,“待本王先喝了这一口。”
  喝完一口,品了半天,吧咂嘴后才让他说。柴衮将事情说了,晋王突然噗嗤一笑,“哎哟,我倒不知,长瑾竟还是个男人。”
  柴衮觉得自己不光是头发焦了,应该是脑袋都焦了。他看着晋王这种品评般的笑容,颓然在地,眼睛泛白,嘴唇发紫,快去世了。
  “你说,想让本王助你们逃跑,你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可爱的想法?”晋王打量着柴衮,“就算我要还报你救命之恩,也不能这么乱来啊。柳崇不能离开,他一离开,官家自然会认为他是真的欺君,便要起底彻查他这些年的往来,钱款,那本王能不受牵连么?”
  柴衮愣了愣,看晋王伸出了一条腿来,当即会意,跪过去给他揉起来腿。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在男妓馆学的一手按摩绝活,全给晋王用上了,按得晋王好生舒爽,连连吟唱。柴衮问,“晋王,您是不是有了救人的主意?”
  晋王再喝口茶,“福豆怀里的孩子,柳崇不认就行了。”
  柴衮手一抖,又跪到前面,悲戚道,“您不会是要保柳崇,而放弃我们柴家吧?晋王,您忘了,您忘了那天我跟您在床上……”
  晋王就想忘了那一晚,偏又被他提起,哆了个嗦,“本王没这么说。本王只是说,柳崇不能认,别人可以认。”
  “可是,若说她与旁人怀了孩子,那便是抗了官家婚旨,柳崇是没事了,我们柴家还是死罪啊。除非认下的那人位高权重,是让皇帝觉得,杀不得,而且还高兴他又了子嗣的。可这样一数,能认下这个孩子,还全身而退的,就只有二皇子,和……您……”
  “你说得不错。”晋王抿口茶,余光扫到他专注地仰望着自己,略略一慌,“你不会是让本王认下吧?”
  柴衮殷切望着,眼神盈盈,“晋王,那夜……”
  那夜温存的恩德您可不能忘啊!
  晋王手抖,放下茶杯,低头道,“让本王想想……”
  他自己可不想做背锅侠,更何况,他曾有意将福豆纳了,后来知道错会了救命恩人才罢,但有这一层,为了救她而让自己戴上一顶帽子,他怎么可能情愿呢。
  不过,柳崇是必须要保的。接一个锅事小,性命和皇位事大,若真让柳崇接下这个锅,就等于给了皇帝一个查实柳崇的口实。在这个当口,是绝不能出这等事情的。
  正沉吟间,柴衮又使出了拿手本事,立即过来给他小拳捶腿,十指捏腿,捏腰,捏肩膀,一阵舒爽后,晋王当即决定:“入宫。”
  ……
  柳崇坐在座上,手中紧紧抓着自己的十八香手帕,时而笑,时而哭,泪湿满巾。披荆斩棘,峥嵘岁月十余年,最终心中所愿,却也不过是两头白首。
  若是能有小小人儿承欢膝下,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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