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包小太监——疏楼
时间:2018-09-20 09:19:53

  这等福气,可能让他有?
  这半年来认子后的日子,每一日都如在蜜罐,水一样的福豆贴在他身旁,他也体会了一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柔情。他何曾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待人?他何曾想过,老天爷会把这样一个福豆送到他身边来?
  半年光阴从春入秋,闭上眼睛,福豆的每一个身影,一颦一笑都在他脑中回转。
  就在昨日,他还自问可为晋王付出一切,但现在,他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世上根本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和福豆相比。
  他绝不能让福豆有任何闪失,牺牲的不该是她,绝不……此生能得她一回,便已经是几世修来,有这段时间也足够了。
  就算今后无法得到她,只要能相依为命,她便不会埋怨自己吧?或者,她将来不愿留在自己身边,便也随她去,自己心中惦记着她,便也足够了。
  好歹她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孩子。就算这孩子不愿随着自己,或者不愿认他这阉人当爹也都无妨,只要能活得高兴便是了。
  哭哭笑笑,看得书房外的冯均顺和李弯都抽泣起来。两人跪着,也不敢上前,但他俩是最明白大官心思的。
  冯均顺呜呜对李弯说,“大官他,骨子里是个犟牛,他认定的事宁死也不会改的。”
  李弯含着泪,哽着答,“但眼下大官能脱身活命的办法,就只有指认福豆和他人媾/和。这等事情,大官不会做,大官一定会保住福豆和孩子的性命。
  冯均顺哀叹一声,“大官好容易有妻有子,得享天伦,老天爷怎么……如此不公?论功劳,大官征战十年,才换来今朝汴梁歌舞升平,难道不该得一点馈赠?便要将人送上绝路吗!到底大官,会怎么做……你说,大官会为了救福豆,牺牲什么?”
  李弯:“大官一定会主动向官家坦诚。”
  冯均顺自己也或多或少有这预感,但他还是蠢钝,“主动坦诚没有净身,求官家原谅?官家盛怒之下,如何才能原谅?”
  李弯低头,“投诚。”
  冯均顺:“向官家投诚,保官家,背弃晋王?……可你我都知道,官家时日恐怕无多,吴婕妤的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晋王却如日中天,若背弃晋王,就无异于走上死路,晋王怎么会放过?”
  李弯摇摇头,“别无他法。”
  冯均顺,“那你确定,只要向官家投诚,官家就一定能原谅吗?”
  李弯答,“诚意,大官必须付出最大的诚意。”
  李弯隐隐想到了什么,咬紧了牙关。
  ……
  柳崇已经想好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他从知道福豆有孕到现在的半个时辰,他挣扎,思虑,但没有一次是想要让别人来做自己孩子父亲的。
  他不愿。
  他要做自己妻子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父亲,从生到死,或者,不生不死。
  柳崇决定入宫,去向皇帝坦诚。
  然后,自宫,宣誓效忠。
 
 
第49章 
  十年战场死生之间, 柳崇从来没有这般胆怯过, 但入宫门那一刻后,又从未如今天一般视死如归。
  保护自己的女人,就是这世上最爷的事,就算有没有那东西, 又有什么要紧?
  当初是因此入宫,他从未骗过谁,是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 让他得以拥有妻儿, 尝过极致之爱,现在老天再收去,他也没有丝毫怨言。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更需要他的忠心,为他保住皇嗣, 驱逐朋党。而自宫恢复内监身份,便是最好的投诚。他会保住官家的皇位, 到他死的那刻, 他不会让任何人, 包括晋王, 再向皇权迈一步。而他将常伴皇帝身边, 做他最贴心的奴仆, 寸步不离。
  柳崇深吸一口气, 步入延福宫内。
  晋王正伫立在寝殿下面等着,旁边还跟着没头没脑的柴衮, 此时纷纷转头瞧见了他。
  晋王见他进来,伸手一拦,“长瑾,你怎么也来了?这个时候,你可是最不该出现的人。”
  柴衮也略惊异,他出现了,难道还想从皇帝跟前把福豆生抢出来?再不然,难道他是要指摘福豆不守妇道和他人通/奸?反正不论哪个,也对福豆不利!
  他抢上来用胸膛挡住,“这里有晋王,没你的事!”
  柳崇咽了口唾沫,“滚开。”说完一把将柴衮推开,就要上殿阶。
  延福宫内侍立即将他拦住。不过区区几个内侍,柳崇随便胳膊一弹,他们也就飞出去了。但这时晋王走前几步,“长瑾,借一步说话。”
  柳崇偏头冷眼一瞥,“晋王,咱家是来救命的。有什么话等出来再说。”
  晋王的腿一滞,仰头瞧他。
  柳崇从来对他都是恭敬顺从,绝没有用这种肃杀似的目光看过自己,倒是一瞬间提醒了晋王,这柳崇上位和旁的内监不一样,他可是大杀星啊。
  不过这愣神只是一瞬的事。晋王直来直去道,“里边发生的事,你不想听听么。这样贸然进去,不怕触了虎须?”
  柳崇终于听进去了,顿了脚,回身。
  晋王点点头,“福豆已经在里边了,正在跟官家陈情。你先听我一句,”说着低头,微微笑一声,“假如本王替你担下,让她在王府住下、生产,如何?”
  这是最完美的解决之道,又救了福豆和她腹中孩儿,化解了柳崇在皇帝跟前的怀疑,还能让柳崇记得自己对他的恩德,顺便又还了柴棍的赤/身暖体的恩。多好的事。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的指摘,柳崇去向皇帝说,他不在意,便是了。皇帝内疚了,还会再给柳崇指一门婚呢。
  柳崇却冷声道,“咱家的妻,咱家自己救,不劳晋王您了。”
  晋王又笑,“这是本王进宫时想为你做的,很遗憾,长瑾,本宫做不了。因为本王虽然给你求了婚旨,可终究敌不住福豆与二皇子郎情妾意,已经结了珠胎。”
  风扑面而来,已经快到了孟冬,这一阵风刀刮一般划过。
  “所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便就是那一晚皇后谋反设计的夜宴上,二皇子吃醉了酒……方才我上去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这才特地在阶下等你,要告诉你的。”
  柳崇苦笑一声,那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可二皇子又为什么?他竟不顾一切要保福豆?他爱福豆至此吗?
  柳崇不愿,他醋,对,他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当口,都醋!
  “不是二皇子的。”柳崇淡淡一声,不顾阻拦抬腿上阶入殿。
  柴衮大叫,“晋王,不能让他进去啊!”
  “这柳崇……”晋王哼一声,心中思虑万千。
  自己都要替他承担,他也不愿,二皇子他也不愿。他还能有什么本事救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崇本是个骄傲的人,但他不管多心气儿高,过去在人前也都装得哈巴狗模样,是为隐忍。怎么今日就不行了?明明是个聪明人,偏偏在情事上就变成了榆木脑袋,全然不顾大势了。
  晋王那一贯微笑的脸渐渐收敛容色,他与柳崇这么多年,柳崇能想到的办法,李弯既然能猜测出,晋王自然也能。
  这是要舍弃阵营,来向皇帝换取福豆的生机啊……柳崇,真有你的……
  ……
  柳崇步入殿中,正看到二皇子与福豆,一前一后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坐在榻上,脸色是久病的黑沉,此时正襟危坐,身上披着御寒的销金龙袍。
  “柳卿,你来得正好。朕有一事求你,就是朕这不孝儿……”
  皇帝一脚踹出去,正踹在二皇子的肩膀上,二皇子被踹得扭动了一下身躯,继续低眸跪着。
  “这不孝儿他,坏了朕的指婚,柳卿,朕再给你择一门好亲事……”皇帝的眼神中既是对二皇子的恨铁不成钢,又是对柳崇的内疚。
  柳崇的眼睛只讷讷地望在福豆身上,“你,你可以说实话,我绝不会怪你。”
  “我已没什么好说……”福豆低着头,说完这几个字,紧闭了眼睛和嘴巴。
  二皇子斩钉截铁,“柳阉,我就是气不过,你竟然使手段将本大王的女人要了去,所以我只好将她抢回来!”
  “你住口!”皇帝气得将枕头也砸下去,正砸在二皇子额上。
  二皇子大声说,“爹爹,我已经不想着储君之位了,但福豆是您一早许给我的,是您出尔反尔,你叫儿子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皇帝重重咳嗽两声,二皇子收了声,担忧地仰视他爹,也不敢说话了,生怕再把他气出什么好歹。
  福豆瑟缩地瞧着,用手抚着肚子。柳崇却一把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你向官家说实话,若不然,我就说了。”
  福豆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是……二皇子的。”
  柳崇苦笑一声,低低道,“傻东西,还是由我来说实话吧。”他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他不想让福豆怂下去,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认他人为父,他不是什么低人一等见不得光的东西,他是个人,顶天立地的人。
  柳崇跪了下来,“官家……”
  “柳大官!你休要破坏我妹妹姻缘!”柴衮突然从外面跳了进来,跪下道,“官家,柳大官就是想着法子地想要我妹妹,可我妹妹自做了他的干儿子,就没动过歪心思,日日奉守以礼。但柳大官还是要强纳了她,我妹妹可怜巴巴儿的,敢怒不敢言,只有与二皇子私定终身,所以官家,求求您看在柴家的面上,就将我妹妹许给二皇子,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吧!”
  晋王站在门外,并不进来,但柳崇深深知道,柴衮的地位,怎可能在官家面前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这是晋王授意。
  而福豆此时终于开口,“柳崇,别纠缠了。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我不想你牺牲什么,只想死不相往来!”
  福豆望着他,眼中极力克制着泪水,喉咙颤动,咽下苦涩。
  柳崇张口,“这不是我想要的。”咱们应该无论如何,都在一起,柳崇痴痴地瞧着她,希望能用眼神给她信念和坚定,让她相信自己,能够处理此事,只要她与自己站在一起……不计后果,也要坚守。
  “但这是我想要的。”福豆偏头不去看他,低头说,“请干爹成全。”
  柳崇喉咙哽住。
  二皇子哼一声,跪下道,“请爹爹成全,将福豆送与翠微阁,让我陪他们母子诞下您的孙子。”
  皇家后嗣,皇帝自然会重视,皇帝一想到自己竟忽然有了孙子,气色都比之前转好了些,“那就如此安排吧。”
  二皇子大大叩拜:“谢爹爹!”说完又拉着福豆,“你也说,谢爹爹。”
  福豆颤抖着,低低地说,“谢、谢爹爹……”
  柳崇在旁望着,她想要的是苟活于世,她说“不想你牺牲什么,只想死不往来。”
  死不往来,那活呢?她不想让他牺牲,为的是活而不是死。她不能冒险,不能让他妥协。
  柳崇不能再坚持自己的固执,因为这是她的意思,他必须放下自尊,为了她的意思。但他却要眼睁睁看她扶着二皇子起身,从自己身侧走过。
  擦身而过时,柳崇蓦然听到她说,“好好的等我。”
  柳崇想伸手去抓,这手却最终没抬起去。皇帝坐了许久,坚持不住,疲累地卧佛下去,病恹恹地道,“罢了,就这样吧,你们都快出去,让朕省省心……”
  闭上了眼后,皇帝却突然笑了两声。
  儿孙满堂……
 
 
第50章 
  二皇子挽着福豆的手出了延福宫, 在众人的侧目和侍卫护送下, 跨步向翠微阁走去。
  福豆抬眼觑他,“二大王,谢了……我知道我是私心,想保住自己和孩子, 还有,家人……本来我也不想拖累了你,但福豆很坏, 看到你主动跑出来为我承担, 我就……顺杆儿爬了。”
  她隐去了柳崇这一层,但事她也很怕二皇子问起。
  二皇子哼一声,“谢?世上还有人愿意顶这种锅?也就是本大王,心太善!不过是报你一饭之恩罢了。”
  回头瞧她那内疚的唉声叹气的眼神,不耐烦道, “本大王从不欠人情,再说了, 本大王也没说谎, 本大王就是要和柳崇把你抢来, 本大王高兴!凭什么让你喝柳崇在外面吃想的喝辣的?再有, 你不是不愿嫁给我么, 现在不嫁也嫁了!谁都知道是我收纳了你!你呀, 就得在翠微阁陪我一辈子!”
  “你怎么知道我出了这档子事的?”
  二皇子得意地说, “难道我过去在宫里就没人了么?御厨房没日给本大王送馊饭的善尧,便是本大王的人, 你在外面的事,本大王一清二楚。”
  善尧?福豆愣了愣,一想,不就是每次她以柳崇名义跑去要食材,每回跟她讨价还价那个么,原来藏得这么深啊。
  二皇子心道,我可不止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肚子里的种,十成有五成是柳崇的,二重是那侍卫林冲的,还有二重是御药院的陈明晚的,再还有一重是那刘十六的。反正跑不过就这几个人,不管是哪个内监没阉割干净,都是够恶心人的,但他如今已是阶下囚,也就只能在心里恶心。往后要想日子过得去,竟然还得靠着这些人。
  反正,福豆还是福豆,只要是福豆就够了,至于其他的,爱咋咋地吧。
  “那,那他既是你的人,怎么还送馊饭给你?”
  二皇子捏她耳朵,“怂豆,你笨不奔,那是因为官家有令,他明面上必须给弄点嗖的,但实际上,那上头一层加多了醋的酸味儿菜,也是新鲜的,底下也都包着狮子头。”
  福豆撅撅嘴,“早知道是这样,便不给你送饭了。”
  二皇子嘿嘿瞧着她,又是心酸,又是甜蜜,不管怎么样,现在福豆终于跟他在一块儿了。
  侍卫把守森严的翠微阁内,福豆一进去,就闻到了大片的尘土味。她与柳崇呆着时日已久,免不得沾染点洁癖,便去寻了扫帚开始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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