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夔意味深长,道:“小五啊,听你四哥的话,你四哥路子很广,他认识的人绝对会医好你的。”
赵翼也颇为赞成,“嗯,小五,快跟你四哥去吧,休得耍性子!”
赵宁:“………”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赵宁跟在赵慎身后,他高大的身影,替她挡去了不少日光。
虽说入秋的日子将近,但白天的日头依旧很烈,赵宁找了一个恰好的位置,就那么不近不远的跟在赵慎后面。
小厮和丫鬟也不敢太过靠近赵慎,四公子在侯府的地位不亚于世子爷,而且还不像世子爷那般好说话。
世子爷对相貌秀气的丫鬟还是很友善的,但是四公子则不然,就算有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丫头,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入了桃园,赵宁没有瞧见任何杏林高手,她往后一看,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见了。
她知道,这是桃园的规矩,一般人进不来。
赵宁很想问个清楚,四哥到底想干啥子,但她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将这句话说好,索性便只字不言,只是双眸巴巴的瞅着他。
很多时候,看着赵慎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如果忽略掉德行和规矩,赵宁可以一直看下去。
“研墨,教你写字。”赵慎落座,挽袖持笔,姿态从容淡定。
丝毫没有良心不虞的半点症状。
欺负一个结巴,有意思么?
过几日赵贵妃即将归省,侯府上下戒备森严,几位公子爷不怎的出府门。
想来四哥一定是太闲的。
赵宁闷不作声的上前,拿起一块瑞墨的墨锭开始研磨了起来,她从不知道赵慎喜欢写字作画。
上辈子,年轻的帝王最大的爱好就是杀人,哪里有半分风花雪月之态?
赵慎写字的时候,赵宁再也不敢只盯着他看了,还是盯着字看才妥当。
赵慎的手腕十分有力,少顷便有几行字跃然纸上,那白纸上之上还画着一只将开未开的腊梅,斜斜的一只,是粉白的颜色。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赵宁默念了一句,这不是诗经里面暗示越墙偷情的意思么?
所以,四哥这画的寓意是………红梅出墙?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宁:(灵光一闪)我知道了,四哥想出墙!可他想跟谁出墙啊?
赵慎:.......乖,休要胡思乱想,写首诗给你看看而已。
赵夔:小五还小,人家根本就不懂。
赵翼:老四啊,你别教坏了小姑娘。
第60章 贵妃归省
赵慎并非是个无欲无求之人,只是那漫长余生路让他明白, 人生在世, 总有那么几样东西是求不得,急不得, 夺不得,占不得。
很多人,很多时候, 都在蹉跎缘分, 有花无果。
他太了解她了,以至于耐着前所未有的性子徐徐诱之。
旁的事,他一贯雷厉风行,果决毅然,可独独对她, 半点急不得。
就如酿酒一样, 熬过数载的沉淀,才能甘醇至极。他要的便是那样的她。
赵慎等着赵宁自己开窍的那一天, 她这样傻,或许根本不用等太久。
他不是没有等过, 如今等得及。
终将有一日, 她会满心满眼都是他。到了那日, 便是他真正新生的开始。
少年脑中荡出那一幕, 倏然之间, 他笑了,灿若星辰,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收了毛笔,淡淡的问她,“明白什么这句诗是意思么?”
赵宁目不斜视,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手上的字画。
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的!
赵宁连连摇头,此刻还挺庆幸自己是个结巴,用不着拍‘龙屁’了。
赵慎也不逼她,她嘴上明不明白无所谓,她心里明白就行,他又道:“拿回去,好生临摹,你入宫之前,将临摹好的字画拿来给我看。”
赵宁每日还需要去西席那里,课业不算少,赵慎这不亚于给她增加了不少负担。
可四哥已经发话了,未来帝王的字画,她当然得一板一眼的临摹,半点马虎不得。那必须是得带着万分崇高的敬意去做这件事。
这字画留着,将来保不成还能值不少钱。
赵宁不厚道的想着。
她抱着字画,再次顺从的点了点头,表现的无比之怂。
她知道赵慎要的是绝对的服从。
彼时,无论是对朝中臣子,还是邦交之国,年轻的帝王皆以强劲的手段,征服了一切原先违背过他的人。
在他身边呆了那么多年,赵宁见的太多了,所以她绝对不会天真的以为,赵慎真的会将她当作五妹,而去展开宽大的胸襟,去包容她的一切。
他现在羽翼未成,还是个没有张开獠牙的雄狮,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狮崽儿。
即便是如今,他藏拙的如此之深,赵宁依然能够感受到他隐约露出的野心与霸者之气。
她怎么都不会相信,赵慎每日都是在桃园吟诗作画。
“汤药都按时喝了?”赵慎抬眸,淡淡问了一句。
撒谎对赵宁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在赵慎面前撒谎,她却是畏手畏脚,总觉着一眼就能被他看穿了。
她点头,手里抱着字画,视线有意从赵慎脸上移开,落在了白纸上的那只红梅上。
“遮莫江头柳色遮,日浓莺睡一枝斜。”
她脑中莫名奇怪的又冒出一句诗句,而且还有赵慎的一袭素锦白袍的背影。彷佛他正站在一株红梅下,那妖冶邪魅的画面竟无半分不和谐之处。
这是怎的回事?
四哥近日时常在她脑子里飘荡,有一次还梦见过他,那是他初登地位的时候,也不知因何,年轻的帝王吃了半年的素。
后来,帝王寻了一位渡海而来的大师,自那之后,帝王又好像换了一个人,时常会品茗赏花,不过孤漠的日子还是占了多数。
“汤药可觉着苦?”赵慎又问。
赵宁继续点头。
赵慎见小姑娘神情极为安静的看着手中字画,他也不揭穿她那点小事,却道:“四哥不会害你,不按我说的做,你日后可能会一直当个小结巴了。”这话已经算是在警告了。
赵宁眸色一沉,脸上五官都恨不能皱到一块了。
她又点头,表示心中明了,且对四哥那是绝对的信任。
赵宁在桃园待了半晌才离开,到了晚上,她犹豫片刻,还是将汤药给喝了。却不想,这药与此前的完全不同,除却浓烈的药味之外,没有什么苦涩之意。
糟了!
她今日是不是又被赵慎看穿了?!
赵宁暗暗纳罕,这今后骗谁也不能骗四哥了!
*
转眼到了七日后。
这几日乏善可陈,侯府的几位公子协助赵凌操.办赵贵妃归省一事,赵淑婉用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挑选衣裙与首饰,她定是要艳压群芳的。
这一日一大早,赵老太君便携带家中诸人在府门外静等了。
日头这才刚刚冒出浅橘光,赵凌与赵家几位公子站在一列,朱浩天也插入其中,凑了一个热闹。
朱浩天在侯府基本都是随心所欲,只要他不做出格的事,赵老太君与赵凌都不会干涉他。真正管他最严的是赵家的二公子赵翼。
赵老太君,与王氏,还有赵淑婉,赵宁站在一列,萧家姑娘也在场,她性子软弱,头一次见宫里头的贵人,稍显慌张。
另外,巷子另一侧,还有收到请帖的命妇和贵女,熙熙攘攘的足有百来人之多。
宫人前来通报过后,约莫过了三刻钟,赵贵妃的凤撵便由朱明辰领队而来,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翠玉发冠,身段挺拔,一路走来,不知道引得多少姑娘家芳心暗动。
赵淑婉一瞧见朱明辰,显示眸子一喜,之后又沉下脸,保留了她最后的一点尊严,她想等着朱明辰来哄她。而不是每次都是她自己贴上去。
这一幕落入了朱浩天的眼中。
他已经暗中打听过了,旁人皆说赵家三姑娘钟情于三皇子。
可今日一瞧,他怎的觉着赵淑婉根本就没将朱明辰放在眼中?
瞧瞧她那张沉闷憋屈的小脸,哪有半分看见心上人的欢喜,似乎脸上还带着怨气呢。
果然啊果然,她是心悦自己的!
朱浩天有了这个认知,摇杆挺的愈加笔直了。
朱明辰即便贵为皇帝的儿子又怎样啊,如今也仅仅是个皇子,而他朱浩天,已经是有封号的亲王了,镇海卫的兵马可任由他调动,真要是论起权势,他未必比不过朱明辰。
朱浩天只觉一阵春风拂面,甚是得意。
待他回过神来,赵贵妃已经与赵老太君入了府门,而赵淑婉也跑不见了。
他总是慢了一拍,竟又被冷落了!
赵贵妃对王氏还算和颜悦色,到底是自家兄长心尖上的人,赵贵妃虽说心里看不起王氏母女几人,明面上倒是做的面面俱到,还给赵宁和良哥儿备了见面礼。
赵淑婉一直都没等来朱明辰,她偷偷瞟了一眼,却见朱明辰一直在和赵夔,赵翼兄弟二人说话。完全没有往她这边看上一眼。
朱浩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磨蹭蹭的踱了过来,贵女席位这边是不宜来男子的,他也不忌讳,双手朝后,清咳了一声,站在赵淑婉面前,道:“我听说今天请的是金陵来的戏班子?还有个叫灵花的名角儿?”
赵淑婉对戏子没有任何的兴趣,她是坐着的,仰头莫名奇怪的看着朱浩天,“小王爷想结识她?那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灵花只卖艺,多少达官贵人想见她都难。”
朱浩天挑了挑两条剑眉,心道:赵三现在就想管着我了我无非是想找个话题,她竟以为我对人家名角儿有那个意思?不行,我断不能让她心伤。
朱浩天语气陡然间温和了起来,“呵呵,淑婉妹妹,你说的都对,我怎会想结识什么戏子呢。呵呵,淑婉妹妹先吃着茶,我先去两位堂兄那里坐坐。”
朱浩天来时突然,走时也突然。
赵淑婉唇角猛地一抽,侧头看着赵宁,“小五,你以后少跟小王爷来往,这厮着实古怪的很。”
赵宁微懵,她何曾与朱浩天来往了?从头至尾都是赵淑婉与他说话呀?!
“没想到今个儿五皇子也来了。”赵淑婉啧了一句,又偷偷看了朱明辰一眼,可他依旧没有看过来,彷佛没有留意到她早已期盼他多时。
对于五皇子,赵宁还是有点印象的,赵慎问鼎之后,此人还活了一阵子,但不知因为何事触犯了皇帝的逆鳞,也是没能保住一命。
赵宁往男席处望了一眼,见那宝蓝底直裰上紫金色团花的少年,大约他便是五皇子。
赵宁的视线刚投过去,就见赵慎也往这边看了过来,他的眸子格外深邃,即便隔着十几丈之远,赵宁也彷佛隔空被他震慑到了
糟了,心尖猛然一跳。
她这是怎么了?
前所未有的慌张让赵宁又是一懵。
她曾在赵慎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即便那样近距离的看着他,即便悄咪咪的躺在帝王身侧,借着隐形,耍耍横,都没有让她有过这种心跳如鹿之感。
赵宁忙低下头,目光在自己面前的桌案前来回扫了一扫。
她拒绝承认自己是个爱慕俊美皮囊之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天大的误会,以至于她一被赵慎盯着看,就六神无主了。
温玉与顾家嫡女--顾暮瑶也在场,女眷们都是坐在赵贵妃下首,而赵贵妃本人则是由赵老太君与王氏作陪。
赵贵妃瞧着王氏容貌娇艳,肌肤当真是吹弹可破,如今虽怀有双生子,但除却小腹之外,其余的地方还是很纤细,就是赵贵妃当年有孕的时候,也不及她这般风情。
难怪了哥哥如此疼惜她。
赵贵妃掩饰住一切不屑之色,笑道:“算着月份,嫂嫂再有三月就该临盆了吧,我赵家还是头一次有双生子呢。”
王氏莞尔,微微点头,“娘娘说的没错,是还有三个月。”
赵老太君时不时会看几眼王氏高高隆起的小腹,侯府已经好些年没有过婴孩了,到了她这个岁数的老者,都盼着家中能有个把孩子出生。
瞧着赵凌对妻子的疼惜程度,恐怕日后还会有几胎。
赵老太君眼底的喜色难以掩饰,比见着赵贵妃回府时还要高兴。
赵贵妃心中已经了然,便对王氏愈发和颜悦色,又当众赏赐了不少稀奇宝贝儿。
*
贵女们用过午膳,便有人提议去东湖泛舟。
这个时节,东湖的荷花已经开到了靡荼,但荷叶依旧青翠,莲蓬儿颗颗硕大,很是适合荡舟湖上。
赵淑婉身为侯府嫡女,即便再不怎么喜欢温玉等人,也做出了小主人的架势,领着众女往东湖边上走,她其实对东湖还存了一点心悸。
那晚看见的采花贼,她其实并不能笃定其相貌,只是借着水榭下的灯笼,看见那男子胸口处似有红点闪光。
但细一寻思,这世上怎会有人身上发光?
又不是萤火虫?!
肯定是她吓傻了。
大白天的,身后跟着二三十丫鬟婆子伺候着,赵淑婉倒也不至于畏惧。
赵宁拉了拉赵淑婉的衣袖,又对她摆了摆手。
赵淑婉问:“小五不去?”
赵宁晕船,上辈子便有这个毛病,而且她大约知道贵女们聚在一块会干些什么,多半又是攀比胭脂与首饰,她不甚感兴趣。
赵淑婉要想摆谱,不拉个小跟帮怎么能成?
“小五,今日二哥特意安排了数只小舟,你怎能不去?走吧,不会有人将你怎么样。”说着,赵淑婉拉着赵宁,硬将她送上一只小舟。
赵宁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赵淑婉的力道,随着脚下开始晃动,赵宁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晕船的滋味很不好受,没过一会,肺腑都感觉要翻腾起来。
柳叶小舟只能容纳三四人,赵宁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丫鬟,另外还有萧家姑娘。
片刻之后,见赵宁脸色煞白,萧姑娘好心建议道:“宁妹妹,不如靠岸吧,我瞧着你实在熬不住了。”
赵宁点了点头,她的确快熬不住了,马车再怎么颠簸,她也不会喊累,可晕船的毛病实在难以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