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去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
“想跳一辈子舞。”
“想要好多好多好吃的。”
“想和你的朋友们玩。”
她向他凑过脸,嘴唇轻轻碰了下他的唇,
“想和你在一起,说话,吃饭,睡觉。”
…
…
葛西君这趟和林冬一起回来的,这些天她一直在老宅子住着,她每天打扫打扫屋子,修剪修剪枯草,翻翻他的书,偶尔画点国画,多年不碰,手生的厉害,握笔都觉得别扭,想来最初画写意,也是他教自己的。
一大早,葛西君穿着黑大衣,厚厚的围巾盖住半张脸,穿着平地棉鞋,身材细长高挑,拧着一壶酒去看他。
冬天了,一片萧条。
她在他的墓碑前坐下,点上一根烟,动作利落潇洒。
想了好几天的开场白,终究说不出口。
“老林啊。”
“老林啊。”
十几年没那么叫你了。
“老林啊。”
重复的唤他的名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人沉默的抽着烟,周围太静了,静的她心里很难受。
“好久不见。”一语刚落,她苦笑一声,心里闷闷的,“你闺女谈恋爱了,你知道么?”
她喝了一口酒,又笑一声,“一晃那么多年了,闺女也长大了,要嫁人喽。”
“回头我帮你看看那小伙子去。”
“你爸的那张画,本来大姐想要来送人,后来被我抢了回来,我带来了,放家里呢。”
“你说我是烧给你呢?还是给捐给博物馆?”
“捐了吧。”
“我过几天就走,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就好好躺在这吧。”
“也许再也不会见了。”
她喝多了,双目迷离的看着他的墓碑,看着那熟悉而冰冷的三个字。
林其云。
“我一直不敢来见你。”
她低下头,看着松软的泥土,用手指戳了戳。
“我害怕。”
“怕我会后悔。”
…
冬日的荒野,格外的荒凉。
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坟墓前,坐了很久,很久。
她哭的好绝望。
好绝望啊。
…
“大叔,你在画鸡吗?”
“不是鸡,是鸟。”
“一点都不像。”她摇头晃脑的看着宣纸上的画,“明明就是鸡。”
“你说鸡便是鸡,我不与你这小姑娘争辩。”
“啊,你这个老头子。”
“没礼貌,论辈分,我可算你师公,一会告诉你老师,看他怎么罚你。”
“我才不怕他。”她用手指点了下砚台里的墨,放到舌尖上尝了尝,“好难吃。”
“馋鬼,怎么能吃这个?看看你的舌头。”
她伸长舌尖看了看,黑乎乎一片,墨慢慢晕染开。
“洗不掉了,小黑舌头。”他笑着唬她。
她瘪嘴,一时任性,爬上了他的桌案,跪坐在他的画作上,薄薄的宣纸拧作一团。
她拽住他的衣领,舌尖轻轻划过他的脸。
“哈哈哈,老黑脸!”
…
那个时候,这里种满了树,只有一条林间小道,通向老宅。
那个时候,她才十七岁。
…
第53章 Chapter 53
葛西君是坐着三轮小蹦蹦来的,到了巷子口, 她叫开蹦蹦车的老爷子停下来, 从包里掏出一百块给了人家, 老爷子掏腰包正要找钱, 她摆摆手,潇洒的走掉了, “不用找了。”
老爷子笑眯眯的喊, “谢谢嘞!”
葛西君回头冲他明媚一笑, “不谢喽。”
她转头继续往里走。
今天天气好,气温上升了,葛西君穿着平底鞋, 牛仔裤,黑色厚毛衣,也就是寻常装扮, 简单随便, 懒洋洋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好看, 可就是看着让人很舒服, 让人赏心悦目的。
葛西君左看看右瞧瞧, 对着门牌摸到了秦树阳的家。
一进门旺财就疯了, 她盯着炸毛的狗, 淡定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再叫。”
她想起来林冬跟她提过,那小女婿有条狗,叫什么来着, 叫……
旺财!
她走近些,故意气它,“旺财,来认认脸,我是你主人未来的妈。”
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
旺财疯了,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四听到狗玩命一样的一直叫,出来看了眼,就见一个女人弯着腰嬉皮笑脸的撩狗。
“你是?”
葛西君转身,从头到脚打量老四一翻,“呦,还是小鲜肉,原来我那傻闺女好这口。”
“啥玩意?”老四猛的一反应过来,“你你你你是小嫂子她妈?”
“小嫂子?”
“那个……我叫许天,不是秦树阳,我是他们朋友。”
“……”
秦树阳这两天老加班,今个又回来迟了,老四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没办法,他给秦树阳好生伺候着岳母大人,客客气气的招呼着,端茶倒水送吃的,葛西君倒是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照收不误,还和老四拉了会呱,后来老四带她去秦树阳的房间,她就一个人在里坐着。
直到八点半,秦树阳才回来。
老四悄摸声逮着他,神神叨叨的,“我的哥你可回来了。”
“怎么?想我了?”秦树阳心情不错,与他玩笑。
“你咋一直不接电话!”
“噢我忘了,我那会在开会,结束了正要给你回过去,上司又找我有事。”
“算了,甭管了。”老四往里屋一指,神神秘秘的,“你猜谁来了?”
秦树阳以为林冬今个自己回来了,迫不及待就要往屋里钻,老四把他往回一拽,“回来,我这还没说完,你急个毛。”
秦树阳解开大衣扣,“不是我媳妇?”
“你媳妇你媳妇,天天就想着你媳妇。”老四小声说,“你岳母来了。”
秦树阳愣了一下。
“谁?”
“你岳母,你媳妇她妈。”
“……”
老四见他愣着不吱声了,继续强调一声道,“亲妈!”
秦树阳突然抽了风似的,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紧张兮兮的问老四,“你看我这行不?”
老四抠抠后脑勺,“嘶”一声,“要不去洗把脸?一路风尘的,洗把脸精神。”
秦树阳指了指他,“靠谱。”
他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老四过去扒在门框上,“哥,我跟你说,你岳母看着贼年轻,说二十五六都能信,而且人特好看,真的特别好看!比你媳妇都好看!”
秦树阳扯了块毛巾擦擦脸,没说话。
“而且我觉得她人也不错,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很好说话,还和我聊了一会!我都把你夸上天了!哥们够意思不?”
“你说你这哪来的福气!走了什么大运!杀进了这么一大家子!”
秦树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心捯饬着自己的外观,他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摸了把下巴,“我这胡子是不是有点长?”
“是有点。”
“刮胡刀在房里呢。”
“不用刮!有胡子好啊!硬气!爷们!你岳母人看着挺随意的,不用紧张,也不用刻意,大大方方就行,太过了反而显得做作。”
“那就这样?”秦树阳又整理一下衣服,正对着老四,“行么?”
老四竖起大拇指,“帅,贼帅的。”
“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加油!拿下岳母!”
他走两步又回来再次向老四确定,“没问题吧。”
“帅炸了!”
秦树阳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站到跟前了,有些紧张,长提一口气,抬手敲了敲房门。
“进。”
第一眼,他就看到葛西君坐在他的书桌上,翘着二郎腿自在的坐着,手里翻看着自己平时乱涂乱画的画稿。
他站在门口没往里走,有些手足无措,唤了声:“阿姨。”
葛西君抬眼瞄他一眼,“回来啦。”
“您好。”他微笑,“加班,回来有些晚了,不好意思。”
葛西君跳下桌子,倚着桌子轻松的站着,“客气什么,别杵在门口啊,进来吧。”
真有意思,反客为主。
秦树阳往里踱了两小步,端正的站着,“阿姨您什么时候来的,我这屋里乱的都没收拾。”
“有一会了,乱好,乱的人有创造力。”她四周瞄了眼,“还没我乱呢。”
“……”
这眉眼,气质,跟林冬还真有几分相似,老四说的对,她看着很年轻,倒像是林冬的姐姐。
葛西君手里仍翻着他的画稿,“画的不错呀。”
他怔了怔,“乱画着玩的。”
“还挺谦虚。”她放下速写本,目光软乎乎的,看似无力,“小冬呢?我以为你两出去玩了。”
“林冬最近排练街舞,十点半才结束,我一会去接她。”
葛西君抱臂,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笑着说:“你这长相才对我们家胃口嘛,还挺俊的,难怪把我那奇葩闺女迷得团团转。”
奇……奇葩闺女……
秦树阳抓了抓脑袋,“没有,您过奖了。”
葛西君笑了,“可以抽烟吗?”
“没事,您抽吧。”
葛西君从包里掏出烟盒打火机,抽出一根来点上,一吸一吐,分外风雅。
她的头发随意绾在脑后,松松垮垮的,额前一缕细发挂在耳边,有种不经意的美。
这母女两长的是像,气质却完全不一样,林冬属于清冷型,略带点呆萌,而葛西君身上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味道,成熟,神秘而撩人。
缭绕的烟雾后,她眯着眼问他,“抽么?”
“不用了,谢谢。”
“别客气啊。”
“真的不用,林冬不喜欢烟味,我最近又戒了。”
葛西君笑了,“这小丫头,她就这样,也总说我。”
她又翻了翻他的画本,“你很喜欢建筑。”
“喜欢。”
“想当建筑师啊?”
秦树阳笑笑,“正在朝这方面努力。”
“你多大来着?”
“刚过二十四。”
“那么年轻,加油吧。”葛西君放下画本,“我不太了解这方面,不过这么看着,你设计的还不错。”
“谢谢。”
“客气什么。”葛西君直起腰,扭了扭脖子,“有吃的么?饿的不行了。”
说着她就走出去。
“我给您做点的。”秦树阳跟在她后头。
“不用。”葛西君一点也没跟他客气,她打开冰箱瞅了两眼,把一碗肉丸子端了出来,她一手拿着烟,一手端着盘子,扬了下眉,“我能吃吗?”
“我给热热再吃吧。”
“不用。”说着,她把盘子放到桌上,用手捏出一个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慢悠悠的嚼着,她满意的点点头,又捏出个吃掉,“还真好吃,谁做的?”
“我做的。”
“可以啊,闺女有福了。”
秦树阳给她倒了杯水,葛西君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半。
他沉默着,在一旁看着,哎,难怪林冬那德行。
遗传。
…
葛西君吃饱了,擦擦手,回屋拿上包,“我就不等小冬了,先走了。”
“我送您。”未待他说话,葛西君打断他的话,一本正经的告知,“不用,别送,千万别送。”
“……”
她招招手示意他回屋去,“回去吧。”
秦树阳跟着出门,葛西君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皱了下眉,“啧,别送。”
“好,那再见。”
他站定不动,看着岳母大人潇潇洒洒大摇大摆的走了,她举起手朝他摆了摆,没有说话。
老四听到动静从屋里蹦出来猛的搂住他,差点没趴在他身上,“哥,咋样,岳母怎么说?”
秦树阳开心的弹他一个脑瓜崩,“叫谁岳母呢。”
老四摸摸头,嘿嘿的笑,“这不是替你叫嘛。”
秦树阳笑了笑,心里格外舒畅,“也没说什么,倒是感觉挺亲切。”
“我就说吧!人倍儿亲切,我琢磨着应该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