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日子是真的苦啊,尤其是王家的女儿,吃的最少,干的最多,还没出嫁的时候,王春花都不知道穿新衣服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她嫁到单家来才明白的。
爹娘说的对,单家就是一个福窝,可她这个王家唯一进福窝的姑娘,难道就不该回报娘家,让娘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吗。
单家有房有地,可她娘家什么都没有,王春花甚至想着,单峻河要是能够出息些,像老大和老三一样能从老两口那里要到钱,现在也不至于为了那几十两银子来质问她了。
但是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当着现在盛怒的单峻河说的,王春花第一反应就是跪下来,在家里的时候,她娘犯了什么错,跪下来求饶让她爹打一顿就好了,只要男人肯打,那就出气了,日后也没脸再揪着这件事指责她了。
“老二,你们两口子拌嘴了?”
房间外,蒋婆子隔得远远地问了一声。
“没呢娘,刚刚就是孩子吵,我训他呢。”
看着炕上睡熟的三个孩子,单峻河狠狠搓了把脸,在王春花忐忑的神色下,冷静地回答道。
“别训了,早点睡,明天还要起早呢。”
也不知道蒋婆子信没信,反正话是这么说的。
“诶,娘。”
单峻河喊了一声,然后一脚将抱着他的王春花踢开,拿起为数不多的银钱。
“以后这个家你也别管了,我自己挣得钱,自己藏。”
单峻河拖鞋上炕,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放到炕床的另一边,用孩子划出了分割线。
“大河。”王春花面露哀色,这村子里,哪户人家不是女人管钱的。
“别不要脸了,我怕这钱再让你管着,将来我们闺女出嫁的时候,一个铜板的嫁妆都摸不着,我可不想将来闺女埋怨,问我她们的嫁妆呢,我只能告诉她们,你们的嫁妆,被你那没脑子的妈,送去养你姥爷全家了。”
单峻河盖上被子一趟,闭上眼睛,为了孩子,他没法休了这蠢婆娘,可至少这段时间,他得冷冷对方了,得让王春花看明白,她自个儿现在的处境。
“大河。”
王春花期期艾艾,面露委屈,可是看着丈夫冷漠的表情,也怕到时候将公婆引过来,只能憋屈地熄灯上炕。
没嫁妆怎么了,村里又有几个姑娘有嫁妆了,老三媳妇那纯属她爹娘脑子有坑,一个赔钱货要什么嫁妆。
王春花咬了咬唇,不过爆出了这样的事,短时间内她确实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不然要是让家里那个老虔婆知道,恐怕逼都得逼着大河休了她,被休弃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这一夜,一家欢喜一家愁。
至于还有另一家,吕秀菊正抱着自己的小腹琢磨着,这大半年还没怀上她姑娘,是不是下次等她男人过来,得再加把劲了。
“福宝,二伯娘心里真是苦啊。”
一连三天,除了在公婆孩子面前,单峻河都没有主动开口和她说过话了,而且家里那银钱,也不知被对方藏到了哪里去,王春花偷偷摸摸翻遍了整间房间,都没找着。
她真的觉得自己的日子就跟被苦汁泡着一样,尤其是看着每天只要喂猪喂鸡的大嫂,和绣绣花,带带孩子的三弟妹,更是觉得自己太凄凉。
可是这个家里,哪一个都和她不亲,小儿子正是顽皮藏不住话的年纪,两个大点的闺女明显更亲那老虔婆,唯一王春花想到能倾诉的,也就福宝这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孩子了。
又来了!
单福宝忍住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强忍着没翻一个大白眼给她,心里琢磨着,现在装睡还来不来得及。
也不知道这二伯娘到底是什么毛病,从她有记忆起就喜欢趁没人的时候跟她说自己的委屈,可偏偏对方骂的最多的还是她爹娘。
单福宝就不明白了,难道自己浑身都笼罩着圣母气息,让这个二伯娘觉得,即便对方骂的是她爹娘,她都会包容慈爱地理解她,然后在她日复一日的洗脑下,帮她一起对付自己的亲爹亲娘?
拜托,她还是个宝宝呢。
“啊啊——锅——锅——”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哥肯定在院子里玩耍,为了摆脱奇葩的二伯娘,单福宝决定委屈一下自己,勉强喊一声哥哥吧。
“妹妹,妹妹。”
单福德的耳朵果然很灵敏,一听到妹妹喊他了,当即就抛弃了更他一块玩耍的二房的堂弟,带着小木剑就冲了进来。
他也没顾得上边上站着一个脸色有些泛青的二伯娘,笑成了一个大太阳,麻利上炕抱住刚刚叫了哥哥的妹妹。
“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啵——啵——啵——啵——”
左脸亲一下,右脸亲一下,他果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哥哥。
第17章 约定
“爹,娘,明天我有个朋友回来,我可能得在县城宿一两个晚上,你们别担心啊。”
一块吃饭的时候,单峻海夹了一块自家腌制的萝卜丁,对单老头和蒋婆子说道。
前不久不是刚去过县里头吗,现在又去,王春花低着头,垂着眼给小儿子喂饭,心里头不屑极了,这个二流子还不是想在农忙的时候躲出去吗,离得远了,就是家里人有心让他去地里帮忙,也找不到人了。
只是前些日子刚和男人因为这件事发生过争执,加上她偷拿家里攒的那些银钱贴补娘家的事爆了出来,正是要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可不敢露出不满的态度,惹来她男人的不悦。
不过实际上就算没有那桩事,王春花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她利来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也就敢在她男人和几个孩子面前抱怨,真让她站出来说,光是蒋婆子眼睛那么一瞪,就能吓得她钻进龟壳里去。
“中,你自己小心点。”
蒋婆子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儿子三天两头往镇上县里跑的性子了,也就前不久小孙女刚学会说话,小儿子心里稀罕,为了闺女减少了去外头的频率,她算着,小儿子憋了那么一段日子,恐怕也憋不住了。
“小叔,你去县城,帮我给你大哥带点东西呗。”吕秀菊眼睛亮了亮,对着单峻海难得温柔地说道。
算算日子,单峻山已经有一月有余没回来了,之前他倒是托村里的人带了上个月的家用回来,还说明了一下因为县城酒楼的事情多,加上少东家过来查账,暂时脱不开身,可能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的消息。
但吕秀菊还是觉得这时间有些久,酒楼的工作再多,也不能不让底下的人休息啊,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家里过夏的衣服他还没来拿呢。
最重要的,这都一个多月了,吕秀菊真觉得自己和寡妇一样可怜了。
这些话不好意思和小叔子说,她琢磨着,到时候她就在那些夏衣的夹层里放上一张纸条,就写她想好给他们未来的闺女儿子取什么名儿了。
一个女人想要孩子,还不得男人加把劲吗,只要他们家那个死鬼看到这张纸条,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吕秀菊笑的有些荡漾,同坐一张桌子吃饭的单家人,还当她是抽风了,怎么莫名其妙就笑出声来了。
“行,到时候有什么东西,大嫂你就收拾好,我给你带过去。”
左右也就是一些夏衣之类的东西,那玩意儿轻,费不了多少力气,单峻海想也不想就应下了,只是他的话可还没说完呢。
“爹,娘,明天去县城,我想把福德带上,我那好兄弟当初年轻的时候就跑江湖去了,还没见过福德这孩子呢。”
单峻海有心将来也让儿子念学堂,可没打算让他做家里大郎那样死读书的书呆子,将来读书要是不中,岂不是连条后路都没了,所以他打算从小就让儿子多看看眼界,万一他在其他方面开窍呢,如果是这样,也未必就要耗死在读书这一途上,当个小贩管事,或是想要从军,未必混的就差。
“你哪个朋友?”
单老头见状放下了筷子,原本他只当见朋友什么的事儿子随便找的理由,以前他也不是没用这个借口唬人过,可现在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这要是他自己去就算了,还带上福德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不得不让单老头忧虑了许多。
“爹你又不认识。”
单峻海晃着腿,吊儿郎当拿筷子准备夹他爹面前的那盘花生米。
“啪——”单老头怒了,将小儿子的筷子一手拍飞。
“好朋友,好朋友。”
单峻海一下子老实了,点头哈腰给老子倒着自家酿的纯度不高的高粱酒,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王春花默默观察了老头子的表情,心里暗喜,也有他老三吃瘪的时候,最好让公公狠狠臭骂他一顿,然后逼着他下地干活去,这样才解气。
然而单老头压根就不是真气,他就是看小儿子太混了不顺眼,想要压压他罢了,此时看小儿子卖乖了,还给他斟酒,这心啊,又软下来了。
什么好朋友坏朋友的,还不是他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不过单老头也清楚,要真是那些乌七八糟的朋友,儿子也不会想着带孙子过去,肯定是因为心里头有底,才会这么说的。
恐怕要见的是谁小儿媳妇心里头也清楚,碍于现在全家人都在的关系,不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么一想,单老头心里就有数了,他点了点头,也没再为难心爱的幼子。
“孩子你可得看牢了,要是福德少一根头发,你也别踏进咱们老单家的门了。”
王春花夹菜的手差点没松开,就这么完了?啥也没问,就让单峻海把孩子带县城里去了?
太偏心了,王春花咬咬牙,往坐在苏湘边上的单福德那儿看了一眼。
真恨不得这个小崽子去县城的时候直接就被拍花子给拐跑了,到时候,单峻海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自从穿越以后,单福宝发现自己对喜恶变得更敏感了些,就好比现在,王春花明明就是用恶意的目光瞪着她边上的哥哥单福德,可她也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丝不适。
主食还是母乳,平日里在饭桌边上就只能凑热闹的单福宝顺着那丝恶意,对上了二伯娘王春花的视线。
以往懦弱的在这个家没什么存在感,在她面前也只会抱怨哭泣的二伯母此刻眼神阴毒,就好像恨不得将她哥剥皮抽筋一样,单福宝很不喜欢对方这儿的视线,气呼呼地瞪了回去。
福宝,这是在瞪她?
王春花哪敢太过明显的表达自己对三房的恶意啊,公婆还看着呢,也就是福宝五感敏锐,才即使察觉到对方那不妥的视线,实际上那丝恶毒的目光转瞬即逝,除了福宝,谁也没看到。
王春花自怨自艾地正准备在心里默默哭诉二老的不公呢,却在还没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巧看到三房那个小崽子边上的福宝,正气呼呼地看着她。
不会的,不会的,福宝那么乖,怎么会瞪她呢,一定是因为福宝眼睛太大太圆,给她造成的错觉。
王春花在心里安慰自己,在她看来,三房一屋子的贱人,也就福宝乖的让人心都软了,她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三房那些个恶人一点都不一样。
作为孩子的二伯娘,以后她会注意着些,让那个乖孩子别被她爹娘给带坏了,养成好逸恶劳的生活习惯。
她会将这个孩子养的比梅娘和兰娘还乖顺,在家的时候能将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下地的时候,能把地里的庄稼伺候的精精神神,将她叫成村里最能干的姑娘,到时候让那些来单家提请的媒婆,把单家的门栏都给踏破了。
这么想着,王春花回了福宝一个慈爱的笑容,那别扭的表情,吓得福宝一哆嗦,都不敢再瞪她了。
这个二伯娘莫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吧?
小福宝拿肉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扭过头将脑袋埋在小娘亲的胸里。
算了,她现在还是个只能吐单字,还没从四脚动物进化成二脚动物的奶娃娃,在没有自保之力前,她还是不和这个奇怪的二伯娘斗智斗勇了。
说来,老神仙给她的金手指到底是什么,她怎么现在都没找到呢?
空间,没有。
灵泉,没找着。
难道是美貌?这在古代普通人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单福宝纠结了,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金手指什么的总能找到的,老神仙还会赖账不成。
再说了,这一世有了呵护她的家人,有没有金手指什么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妹妹,等我去了县城,我给你带好多好吃的东西回来。”
单福德拉着妹妹的小肉手说着只有他们俩人能听清楚的悄悄话,在单福德看来,每次爹爹从外头回来都能给他带好吃的,有时候是糖酥,有时候是烧鸡,反正就是一堆好吃的,县城估计就和山里的果树一样,只是县城里的树上长得是烧鸡和糖块,以及其他美食。
他年纪虽然小,可爬树的本领却不比村里任何一个孩子差,到时候,他一定能够从树上多摘点好吃的回来的。
妹妹喜欢吃鸡蛋羹,他就多摘点鸡蛋羹回来。
“啊啊。”
单福宝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肉手严肃的递了上去。
“嘿嘿嘿。”单福德看着妹妹越发白胖的藕节似得胳膊,轻轻的咬一口,再咬一口。
“嗯。”
单福宝点了点头,吃了她的手就是她的人了,以后这个哥哥,就是她罩着的了。
第18章 严山生
单峻海父子俩的运气不错,天蒙蒙亮从家里离开,出村子没多久,就遇到了邻村的村民驾着牛车进城,都是一个地界的,有人认出了单峻海,就让他把孩子放到了牛车上挤挤,至于他,慢慢跟在牛车后头,大伙儿一块聊着天,消磨时间。
不是邻村人小气,不让单峻海跟着上牛车,而是这年头牛就是家里除了房子外的最大财富,但凡家里养牛的,都爱惜的紧,今天邻村那户养牛的人家进城,牛车后面乘坐的人数都是定量的,就怕把牛给累坏了。
让单福德上牛车,是看在他年纪小,走长路会累的份上,可要是让单峻海上牛车,再多那一百多斤的重量,赶车的牛主人心肝都能颤几颤。
好在单峻海很识相,对于人家肯帮忙带他儿子千恩万谢,还从他娘让他拿去给他哥的那几筐鸡蛋里挑出了五个新鲜的大鸡蛋,送给牛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