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寒冬腊月,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要不是拜托她的那户人家给的好处多,她都不会在这种日子往外跑,今天她已经穿上了自己最厚实的外套,最暖和的棉鞋,可这一路走来,还是免不得被冻得够呛。
但一进单家就不一样了,扑面而来的暖气,婆子眼睛乌溜溜一转,就看到了屋内两个正烧着的炉子,里面用的炭火和村里人常用的不太一样,没太大的烟火味儿,烟也不大,看上去,就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这大白天的,炭炉都烧上了,婆子对于单家的财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花大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蒋婆子看到来人,就知道估计又有人给她家说亲来了。
早些年,单家还能够以牲畜棚是严坤拖他们代管为由搪塞,可是这些年牲畜棚的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单家的房子院子,以及家里人的穿着打扮都开始鸟枪换炮,这个说辞,就显得糊弄人了,因此单家也对外透露了一些风声,承认这牲畜棚,是单家老三单峻海和严坤和伙出钱办的。
这么一来,单家一下子就从打工的变成了牲畜棚的老板,这身份的差距,可就大了。
谁不知道牲畜棚就是个金饽饽啊,单峻海已经成亲了,可他还有一双儿女,不论是嫁给单福德,还是娶了单福宝,那都是赚大发的一件事。
只是单福德前年考上了秀才,一下子身份地位就拔高了,料想是看不上村里姑娘了,加上单家放出风声,说是高僧说这个儿子不易早早婚配,因此也没人自找没趣的,为单福德说亲。
但单福宝就不一样了,村里人眼尖地看出单家人对这个孙女/闺女的重视,肯定是不会让她嫁入高门大户受苦的,这么一来,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乡亲就有了机会,因此随着福宝年过十二开始,每年给她说亲的人,就能把门栏给踏平了。
看到那花媒婆,蒋婆子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来给孙女儿说亲了,心里当即就闪过一丝烦愁。
她家乖乖那么听话懂事,她是真的想要将这孩子多留几年,不仅是她,就连儿子儿媳都是这么想的,可是等今年过完年,孙女就十五了,这个年纪还没说定婆家,将来就难找到合适的了。
蒋婆子心里思索着,要不先将亲事定下来,谁也没说定了亲了,就要立马成亲啊,她大可将孙女留几年,等到她满了十八,再送她出嫁。
这个想法蒋婆子暂时还没跟儿子商量,因为她知道,那个大醋坛子,肯定是不愿意宝贝闺女那么早就许人的,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和儿媳妇苏湘商量着来。
“大喜啊,今个我过来,是给你那小孙子说亲来了。”
花婆子的身材十分丰满,看上去就是一张讨喜的大圆脸,在喝了一口苏湘给她倒的热茶之后,花婆子热情地开口说道。
“谁,你说谁?”
蒋婆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她小孙子说亲,那不是该去老二家吗?
但是很快的,蒋婆子就意识到了,因为前头两个孙女的婚事,都是她给张罗的,同时她这边,还出了不少嫁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导致了外界都认为小孙子的婚事,同样也会由她一手操持。
这还真是为难了蒋婆子了,之前她插手梅娘和兰娘的婚事,纯粹只是因为王春花那糊涂性子,压根就没法给她那两个闺女找到合适的对象,这女人,嫁错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为此蒋婆子才在儿子的恳求之下插手。
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绕过了孙女的双亲操持婚事,肯定让她那糊涂的儿媳妇不满了,现在再插手孙子的事,似乎也有些过分。
“福才的婚事,那得他爹娘拍板,不过花婆子,你倒是可以给我透露个口风,今天是哪家托你来说亲的,到时候我也能问问我那儿子?”
蒋婆子有些好奇,自古说亲可都是男方开口的,女方托媒人说和,多少会让人低看一眼。
“我给你那小孙子说的,是毛地主家的,他家可是宠女儿的,前头大孙女出嫁,陪嫁了整整十床被子,还有五十两压箱底的银子呢。”
花婆子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眼睛却依旧在屋里四处打量,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对了蒋大姐,您家那宝贝孙女儿呢,今天怎么没瞧见人啊?”花婆子想着自己说和了几次都没说成的单福宝,那姑娘,是越发的水灵了,看着就招人稀罕。
也怪不得单家一直留着她不肯说亲了,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便宜了哪家的小伙儿。
“她在自个儿屋里呆着呢。”
蒋婆子一听花媒婆将话题引到了小孙女身上,脸上的笑容就显得淡淡了,她怎么觉得,对方今天来的目的,还是她的乖乖呢。
“蒋大姐,你是打算,将这个孙女留到啥时候啊,要不您给我透个底,您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孙女婿,我好给您寻寻?”
花婆子还是不死心,她要是能够做成单家这块小心肝的婚事,那得挣多少红娘钱啊。
“我这孙女的婚事,我还得自个儿看,你就先说说,那毛地主家的闺女,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吧。”
蒋婆子岔开了话题,问题了小孙子的婚事。
花婆子见状就知道今天是没戏了,只能将话题转到了单福才身上。
另一边,荣膺站在知州官邸外,连日的风尘仆仆,总算是到家了。
第78章 隐忧
“爹!娘!”
听到儿子要从京城过来的消息,荣信和嫡妻秀娘早早就盼着了,昨个儿收到了随行护卫提前快马过来通知他今个儿就能到清州的消息,夫妻俩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儿子,一个个喜出望外。
不能说夫妻俩这样的举动太没规矩了,哪里有老子娘站在门口等儿子的,可谁让父子/母子好些年没有团聚了,这心里着实想的慌呢。
当初荣信外放的时候,嫡妻王秀娘被留在了广陵侯府中替他孝顺长辈,原想着,有侯府作为背景,加上荣信的父亲又是掌握实权的兵部侍郎,早晚都能够将他从清州调派回京的,可谁也没想到,这八年时间过去了,他依旧留在清州,只是官职从一开始的七品,成为了现在的从四品。
官职大了,就免不了一些官员之间的交际,这时候再有他当初带来的通房丫鬟管着后院,和其他女眷交往就显得不妥当了,因此在五年前,王秀娘就从京城赶了过来,至于家中的嫡子和庶女则是留在了京城,承欢老夫人膝下。
不是荣信不想念这一双儿女,而是为了孩子们的前途着想,留在京城,以侯府子孙的身份和权贵之子交往,接受侯府的教育,对于孩子们的未来,是大有裨益的。
尤其家里的七娘子还是个庶女,本来婚嫁上,就不如嫡女来的顺利,要是随着嫡母远赴亲爹的任上,直接在当地婚嫁,到时候等荣信高升回京了,在当地,她也算是没有靠山了。
但凡疼爱女儿的,都会为她多做思考,王秀娘不是那种容不下庶女的狠辣女人,更何况这一房唯一的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小庶女,对她的地位没有任何妨碍,在询问了庶女和她那生母的意思后,她就干脆的将人留在了侯府中,自己轻车简行地过来了。
这五年里,夫妻俩就因为述职回过两趟京城,和这个儿子,真的算是聚少离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清州之后,荣信的房内也没有一人能够怀上一儿半女,拢共就那么一个儿子,荣信能不把这儿子当成眼珠子似的看重?
在清州,府里伺候的下人除了一些贴身服侍的,多数都是从当地牙行手中买的新仆妇,那些人可没有见过家中小少爷的模样,因此现在看到马车里出来的那个艳丽少年,一个个都惊呆了。
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也能长得那般好,就跟天上下来的仙人一样,都让人不忍多看,总觉得盯着他瞧,也是对他的亵渎似的。
荣信的长相和祖母侯老夫人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他的轮廓更像老侯爷,多了几分英挺,而他这个儿子不然,继承了他这个亲爹身上肖似曾祖母的五官,又继承了母亲柔和的面部轮廓,从小就是仙童的模样。
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这份独特的样貌,就越发显眼了。
想当初侯老夫人年轻的时候,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出身将门,一袭红衣,手执长鞭地美艳模样,至今还在多少老头的心中浮现。
在侯府,他虽然非长房所出,在二房也有一个嫡亲伯父所出的堂哥压着,但在侯老夫人心里,那简直就是心尖尖上的宝贝蛋子,加上荣信常年在外,老夫人真的是将一腔心血,都加注在了这个小曾孙身上。
侯府是个富贵乡,老太太年轻时候能做到事事公正,现在老了,有些糊涂了,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嫁到侯府那么多年,侯爷宠着,更是让她的私库越发的丰厚,而这些好东西,一部分都被她悄悄的填到了荣膺这个嘴甜会撒娇的曾孙身上,不论是穿还是戴,通通都是最好的。
也或许因为这份宠溺,明明侯府兵马发家,老夫人也是将门出身,可这个孙儿拐了个弯,娇气地不成,骑马不行,射箭不行,没能继承先辈的衣钵学武,倒是在学文上,别有所长。
荣信看到儿子的第一反应定然是欣喜的,但是很快的,就又因为儿子的穿着打扮,愁上了。
今天荣膺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锦袍,一头乌发高高竖着,头顶金冠上那块碧绿通透的翡翠,看的人抓耳挠心。
本来他这份长相,就已经十分出众了,可他偏偏还喜欢浓墨重彩的颜色,和漂亮华丽的首饰,除了头顶上那块金镶玉的头冠,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璎珞,上面镶嵌了各色玛瑙翡翠,看上去光彩夺目,晃花人眼,脚上蹬着的缎鞋还镶嵌着两颗龙眼大的明珠。
这样的打扮,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那会引来异样的目光,可是换做荣膺这样打扮,所有人都觉得恰如其分,仿佛他就该这样富丽堂皇。
但荣信这个老子,对儿子这样的打扮,绝对是不喜欢的,此刻心头对儿子的疼爱劲头一过,再看到他此时的打扮,就忍不住有些眼疼加头疼。
可是儿子今年都十六了,他管不动,也管不了了。
家里的老太太上了年纪,就喜欢后辈打扮的漂漂亮亮,花花绿绿的,当初刚回到府上,看着自家那个就差当行动珠宝架子的儿子,他还想管管来着,可是差点没被老太太逮着念一下午的经,荣信惹不起还躲得起,只能安慰自己,反正穿着打扮,也不碍着别人的事,孩子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吧。
一晃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就更加只能安慰自己忍忍了,这趟儿子在清州呆的时间不会太长,不出两三个月,就得回京去了,对荣信而言,珍惜这些父子相处的时光,反而更加重要。
“这才是最正宗的单家羊啊!”
今天为了迎接这个儿子,荣信特地给单家去了信,让他杀了一头羊,准备了今天这顿羊汤锅。
汤底是提前一天用羊骨熬的,单家的羊不知道怎么养的,不论怎么做,都没有太大的羊膻味,反而口感鲜嫩,羊骨熬成的骨头汤,鲜香四溢,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胃口大开。
至于羊肉,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只一个晚上,就冻得硬邦邦了,家里的大厨将羊肉片成了薄片,满满当当盛了三盘,到时候只要往热腾腾的锅子里一涮,嘶——那滋味!
除此之外,大厨还合理运用了羊身上的各个部位,做了一条烤羊腿,提前腌制过的羊腿冒着各种香料的味道,丝丝辛辣的气息,不断往鼻子里钻。
还有红烧的羊蝎子锅,麻辣鲜香,里头跟着一块炖煮的萝卜早就酥烂,吸收了整锅汤料的精华。
桌子上,还有许多新鲜水灵的蔬菜和野菌菇,想吃什么,就往锅子里加,吃的就是新鲜热腾,一顿下来,旅途的疲乏,全都消除干净了。
荣膺不怎么能吃辣,可是今天的羊蝎子格外鲜美,导致这辣度对他而言有些难以接受,他依旧一口气吃了小半锅,面前堆了不少骨头。
他的颜色本就艳盛,此刻嘴唇的嫣红更加让他艳丽地如同一朵富贵牡丹。
荣信看了眼儿子,觉得眼睛更辣了,赶紧把头低下,琢磨着,能不能和儿子商量商量,在清州的这段日子,穿的素雅一些。
“现在入了冬,官府的公务也没那么忙了,等后天,我带你去趟单家,吃到了福宝做的全羊宴,你才知道这单家羊的滋味,到底有多好。”荣信说起美食来,眼睛就冒着光。
福宝?
荣膺立马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爹时常在信中提起的小姑娘。
在家信里,他爹对那个出身乡野的女孩多有赞誉,相比家中那个和他爹没有几日相处时光的庶妹,似乎那个女孩儿,更得他爹的喜欢。
为此,他那个庶妹可没少泛酸。
说起来,荣膺对那一家子,确实也有几分好奇,尤其是那个在他爹爹口述中,几乎没有缺点的小姑娘,他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够让他这个从来没有夸奖过京城那些贵女的爹爹,如此喜爱。
一旁微笑着聆听这对父子交流的王秀娘在听到丈夫提起福宝的名字时,眼神微微闪烁,然后低下头,缓缓吃起了碗中那块细嫩的涮羊肉。
第79章 卖身
“长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因为你要念书的缘故,加上娘离得远,也没帮你张罗一门合适的婚事,可这并不代表,在男女之事上,还如早年一般,不用顾忌。”
晚膳过后,荣膺就回房指挥丫鬟小厮门整理自己从京中带来的行李了,荣信去处理公事,王秀娘则是跟着儿子回了房,顺带着,提点他一些事。
此时王秀娘就接过丫鬟们手中儿子的衣物小心地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将其放入一旁的柜子内,神情温婉地和儿子说这话,似乎是无意间提起的这个话题一般。
“那单家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多数到了说亲的时候了,你要是和那姑娘相处过近,很容易给人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秀娘垂下眼,说起来,她也曾见过单家那宝贝姑娘,她确实也很喜欢那个天真娇憨的女孩,可是喜欢归喜欢,这样出生的姑娘,给她的儿子做嫡妻却是不够的。
王秀娘就担心,她那相公太喜欢福宝那姑娘了,但凡儿子也动点心思,他就会一时糊涂,应允了这桩婚事。
毕竟那小丫头身上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讨地所有人都喜欢她。
真是可惜对方的出生了,为娘的,总想要给儿子最好的一切,偏偏她的长寿也不是侯府世子。按照大晋律例,没有纳妾资格,单家的女儿即便进了她儿子的后院,也就是个通房罢了。
且不说单家那样疼闺女的人家愿不愿意自家女儿成为一个没有名分的玩物,就以王秀娘的角度来说,她也觉得,那样实在是太糟贱福宝这个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