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传话的宫人含笑道:“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姑娘请便便是!”
韩玉娘听了,也是为锦书欢喜,就算锦书是做个女官,但是在娘娘面前露过脸的和没有的,那根本就是不一样的,连忙说道:“锦书,你运道来了,快,我帮你梳头!”
韩玉娘手很巧,锦书头发也颇为柔顺,韩玉娘很是利索地给锦书梳了个挑心髻,又开了妆盒,从里头挑了一根珠钗,一朵通草做的绒花给锦书戴上了。
秀女的衣服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样式还有颜色什么的,都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就是搭配罢了,锦书之前做针线,穿的是从家里带来的衣裳,这会儿赶紧换了一身豆绿色的小袄,配了碧色的裙子,韩玉娘仔细打量了半天,又给锦书挑了一根攒心梅花络子系在腰间压裙,这才说道:“好了!”
锦书换好了衣服,那宫人瞧着也是暗中点了点头。这些日子,被几个娘娘传唤的,一个个都是穿红着绿,恨不得满头珠翠,打扮得要多显眼有多显眼,锦书这一身就显得清爽了很多,并不显得招摇,想着德妃娘娘那边的心思,那宫人就是暗中点了点头。
锦书梳妆好后,才问道:“还想问问这位姐姐,不知娘娘可还传了别人,是不是只有我一人?”
那宫人笑道:“除了陆姑娘你之外,还有另外两名秀女,正好一块儿过去!”
锦书松了口气,果不其然,又等了一会儿,另外两个秀女也打扮妥当出现了,两人穿得可比锦书鲜妍多了,一个头上还戴了一根点翠蝴蝶金钗,另一个头上却戴了一朵粉红色的珠花,别的也就罢了,珠花上头的珠子虽说也就是比米粒稍微大一点,却是大小一般,颜色一致,这就难得的很了,毕竟这年头可没有人工养殖的珍珠,天然的珍珠想要凑出这么一朵珠花来,可不容易。
这两人生得也颇为美貌,其中一个叫做沈妍,一个叫做陈芳,出身可都不差,其中沈妍据说还是京中瑞宁侯府的亲戚,瑞宁侯却是太后的娘家,哪怕太后已经不在了,但是,当今对这个外家依旧颇为看重。沈妍似乎十岁出头,就经常被接到瑞宁侯小住,还跟着进过宫,私底下有人说,沈妍似乎早就内定了某个皇子了。
至于陈芳,家中却也是豪富,陈家乃是闽地的大茶商,陈芳的父亲名义上是陈家另一支的儿子,实际上却是陈家家主的嫡次子,却是因为他小时候显露了读书的天分,因此,陈家主一咬牙,将这个儿子名义上过继了出去,让他可以有机会参加科举。
陈芳的父亲也是个极为出挑的,硬生生考了出来,虽说是个同进士,但是陈家走了些门路,陈芳的父亲陈显扬也得以谋了个不错的职缺,只是,一个同进士,在官场上想要走远真的不容易,因此,折腾了十多年,也不过是升了一级,不过就是个从六品的小官。陈家是商家出身,对于什么清名之类的并不在意,因此,琢磨着还是做个皇亲国戚更加实惠一点,因此便将陈芳送入了选秀的队伍,很是大手笔地给了不少钱财,让陈芳在宫中打点。
锦书一瞧沈妍与陈芳,心里就琢磨着,只怕自个是个凑数的,这两位才是正主,因此更是淡定起来。
而沈妍和陈芳瞧了锦书一眼,也觉得是这般,并不当锦书当做什么竞争对手,这会儿自然眉眼中就流露了一些骄矜的神色,反倒是对对方都比较在意。
过来传话的宫人对于几个秀女之间的眉眼官司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含笑领着三人出了储秀宫,往德妃所在的长阳宫而去。
长阳宫距离储秀宫有些距离,她们这些秀女可没资格坐什么辇轿,因此,只能老老实实用两条腿往前走。这会儿天气也炎热起来,哪怕走在阴凉的地方,还是叫人沁出汗来,陈芳这会儿甚至有些轻微地喘息起来,只是却是不敢吭声罢了。
锦书倒是还好,她一直暗中锻炼身体,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都不错,这会儿虽说也出了汗,不过并不明显。
好不容易到了长阳宫,几个人连忙掏出帕子擦汗,陈芳更是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菱花靶镜出来,顿时就听到沈妍轻哼了一声。而锦书一瞧,也是惊讶,那靶镜赫然是玻璃镜。
那宫人等着三人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领着她们三人进了宫,德妃并没有刁难她们的意思,那宫人回了个话,立马就又有两个宫女出来,引着三人进了正殿。
殿中放了冰山,又有小宫女拿着扇子在冰山边上缓缓扇着风,丝丝的凉气散发开来,因此颇为清凉。
锦书低着头,跟着沈妍陈芳两人上前,一块儿屈膝行礼:“奴陆氏/沈氏/陈氏见过德妃娘娘,娘娘万福!”
德妃坐在那里,含笑说道:“起来吧,赐座!”说着,便有宫女搬了锦墩过来,锦书与沈妍陈芳两人又是屈膝谢过,这才坐了下来,只是没一个敢坐实,只是斜签着坐着,这样比站着还累,但是却也没办法。锦书直接坐在了末位,沈妍却是坐在了首位,陈芳低眉顺眼,看着不像有什么不忿的模样。
德妃自然早知道三人的姓名,随口问了几句,又笑道:“近来天气炎热,一路上可是被晒着了吧,之前不是做了酸梅汤吗,给她们来一碗,去去暑气!”
三人又是起身道谢,很快就有宫女端了三盏酸梅汤过来,三人自然不能拒绝德妃的好意,因此,都是起身接过,然后低头喝了一口。
酸梅汤是冰镇过的,一口下去,几乎要凉到心里,锦书身体好,因此,不动声色了喝了一口,就咽了下去,只觉暑气都消了。一边沈妍和陈芳却都是稍微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到了一边,又是侧坐着陪德妃说话。
德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只是随口问了几句话,然后便每人赏了一枝钗子,然后便叫她们回去了。
锦书平白得了一根钗子,也算是意外之喜,原本她以为大概一枝宫花也能能打发自个了,不过心里头也没觉得德妃真的看重自己,毕竟,自己又不是真的有多出挑的人物,论起美貌,秀女里头比自个强的可是不少呢,论起出身还有其他,自个更是排不上号,因此,心里头还是挺淡定的。
而长阳宫中,德妃却是懒懒地靠在了引枕上,对着一边的一个嬷嬷问道:“觉得如何?”
那嬷嬷微微弯了弯腰,说道:“娘娘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何必问奴婢呢?”
德妃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真是难办啊,偏生这次官家将这事给交给本宫了!”
那嬷嬷赶紧说道:“那是官家器重娘娘呢,要不然,怎么就托付给了娘娘呢?”
德妃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说道:“不管怎么说,五皇子还算是个懂事的,之前说了,就是要个老实安分的,这样也好,省得叫那等人撺掇着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那嬷嬷笑道:“妻贤夫祸少,这也是至理名言!娘娘一心为了五皇子着想,五皇子知道了,也只有感激娘娘的!”
德妃摆了摆手,说道:“我倒不是求了什么感激,只要不落到最后,里外不是人就好!人啊,最重要的是本分,若是那等自作聪明的,最后又能如何呢?”说着,她脸上露出了一点讥讽之色来,却不知道到底在说谁。
第13章
锦书回去之后,韩玉娘就连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娘娘说什么了吗?”
锦书笑道:“韩姐姐之前被娘娘召见过吗,无非就是问了几句话,我琢磨着我就是个陪客,主要是为了那两位呢!”
韩玉娘却是说道:“那两个虽说好,但是宫里的事情,可不是好就成的,也得看看性子,那沈妍一贯掐尖要强的,这选秀才开始呢,听说就拿自个当做王妃了,她屋里头的秀女就差没给她做丫头了,上头的娘娘虽说不能亲自看,难不成这边的嬷嬷宫女都看不见了不成?大家都是秀女,谁又真的比谁强到哪儿去了,真是那等高门贵女,且不会入宫选秀呢!那沈妍不过是侯府的远亲罢了,难不成娶了她,还真能将侯府当做正经的娘家不成?”
锦书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侯府那般看重她,自然是对她报以厚望的,何况,还有那位陈姑娘呢!”
说到陈芳,韩玉娘顿了顿,又是说道:“你也太小心了些,陈姑娘再好,你也不差不是?我知道妹妹你不喜欢平白生出什么是非来,只是这等事情,本就是说不准的,谁知道妹妹你会不会有什么造化呢?”
锦书见韩玉娘这般说法,只是一笑:“这么多秀女,总共才能留几个,我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呢?韩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是真觉得自个做不了!”
韩玉娘见锦书这般,也有些丧气,韩玉娘她之前却是得了贵妃的召见,她们在宫中这么多日子,对宫里的事情也知道些许,皇后一直无子,太子有自个的生母,也是四妃之一,怎么会对皇后多亲近,皇后也并不得圣人的宠爱,这么多年来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这次选秀,名义上是皇后主持,实际上几乎就是贵妃她们几个正妃做主,皇后也懒得为一干庶子操心,人家都有自个的生母,何必要她费心,因此只说自个苦夏,身子不爽快,将选秀的事情全交给了三个正妃,自个留在永寿宫中清闲。
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一直呼声极高,因此,盯着的人也不少,韩玉娘得了贵妃召见,还被赏赐了一枝珠花,极为精致,因此,却是碍了几个秀女的眼。本朝不比前朝,前朝的时候,所谓选秀,其实选的不是秀女,主要还是秀女的父兄家世,本朝反正都是从小官甚至是平民人家挑选,那么,七品跟五品也没什么区别,谁知道贵妃到底是有个什么样的打算,韩玉娘虽说父母双亡,但是能走到这一步的,八字都叫钦天监那边算过了,自然也没什么妨碍。就算做不得正妃,做个侧妃也不错啊!
因此,这些日子,韩玉娘很是被使了几次绊子,虽说她机灵,多半都躲过去了,就算没躲过去的,也都是一些小事,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韩玉娘如今急需一个同盟,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没什么野心,性子也比较好的陆锦书。
韩玉娘这边想要说动陆锦书的时候,那边,也有人说起了她。
祖宗家法规定,皇子满了六岁,便要在宫学读书,并且要搬出内宫,住到宫学附近的皇子所里头。等着成年之后,便会搬出宫去。
虽说有句话叫做多子多福,实际上,在皇家,儿子多了,算不得什么好事,多一个儿子,光是封王开府就得花不少钱,当今这位圣人别的不用说,这儿女缘分,那真是太旺了,如今光是皇子都已经十五六个了,公主也有十二三个,问题是,圣人年纪还不算太大,宫里头也有的是年轻的妃嫔,后头还不知道能生几个呢!
给一帮皇子开府是个大开支,原本前朝留下来的那些官邸,如今差不多都已经分出去了,郡王府的规格又很不一般,寻常的府邸压根不够用,还得再拆除一些民居,扩建一番。这几年成年的皇子又好几个,因此,圣人也是头疼,只得先将将将要成年的皇子继续留在宫里,外头慢慢挑选整改便是。
五皇子楚穆也到了封王的当口,三皇子楚煜早就开了府,按理接下来就是四皇子楚循与他了,问题是,四皇子的生母却是秦昭仪,九嫔之首,据说淑妃的位置说不得就要落到秦昭仪头上,内务府都是一帮捧高踩低的,楚循的王府如今都建得差不多了,楚穆的如今还在磨洋工,连周围的民居都没有开始迁。
楚穆并不是什么讨喜的性子,他生母没了,就算还在,也没有说话的余地,他生母当年不过是个低等的采女,偶然承宠,就一次就有了他,他生母并不是什么聪明人,拙嘴笨舌,并不懂得争宠,因此很快被抛之脑后,等着死了,自家父皇差点连人叫什么名字都忘了,最后就是随便追封了个才人也就罢了,他那时候也懂事了,眼看着就要入宫学,说是交给淑妃抚养,不过也就是挂个名罢了,淑妃自个的儿子九皇子那会儿刚刚出生没多久,淑妃自然对他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楚穆自然也是指望不了淑妃的,何况,淑妃前几年还没了!
这次选秀,自然要选出楚穆的正妃来,楚穆权衡了半天,才想了个法子,去求了德妃,只是请德妃帮自个看个老实本分的。
德妃见楚穆要求不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太子的位置这些年不稳,圣人又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德妃当年也是小官之女,在家也是读过书的,偶尔看看史书,因此,也知道自古以来,能够顺利登基的太子寥寥无几,因此,说不得是年纪小一些的皇子更容易占便宜,德妃如今虽说将这想法藏在心里,但是也琢磨着要给自家儿子拉拢几个臂助了。楚穆没了亲娘,在圣人那里又不得宠,自个帮了他,回头他开了府,好歹也能比自家儿子早认识一些朝臣,也能帮着自家儿子一些。因此,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楚穆这会儿就坐在自个书房里头,提着笔,默写着《道德经》,写到“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的时候,眼中露出了讥讽之意,不过笔下却是不停,等着写了几页之后,楚穆这才停了笔,拿了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德妃娘娘选了谁?”
一边却是楚穆的心腹太监高德胜,高德胜赶紧说道:“奴婢觉得,德妃娘娘选中的应该是那个叫陆锦书的秀女!”
楚穆脑子转了转,便是一愣。
楚穆是重生的,他之前却是被自个的王妃端了一杯毒酒,逼着他喝了下去,醒过来之后,便又成了十四岁的他。
楚穆上辈子过得很憋屈,他那时候对皇位什么的,也没什么野心,只是,很多时候,不是你不想掺和,就能不掺和的,他娶了个不省心的王妃,就是那位沈妍,瑞宁侯府投靠了九皇子楚谦,也就是淑妃之子,九皇子却是个心胸狭窄,喜欢玩弄阴谋诡计的,竟是通过自个王妃,仿制了自己的印鉴,结果将不少要命的事情,都栽到了自个头上。最后为了防止自个开口,毕竟,他一贯对于权势不上心,谁能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后来更是说动了沈妍,沈妍本来也不喜欢他,竟是暗中跟楚谦勾搭上了,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一杯毒酒将自个毒死了。
楚穆并不是傻瓜,他原本只是想着,自个不争,不管是哪个兄弟上位,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哪知道,你不掺和,自有别人将你拖到泥潭里头。楚穆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是哪个兄弟赢了,总之不可能是楚谦,楚穆在发现沈妍跟楚谦私通之后,就做了手脚,本来想着一网打尽,哪知道,楚谦那么迫不及待,直接就对自个下手了呢!
这辈子,楚穆可不肯如上辈子一般了,只是他一个没有生母的皇子,如今还留在宫中,还真是做不了什么,因此,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先将沈妍排除出自个王妃的人选中,他也没多高的要求,反正都是小门小户之女,谁都一样,只要是个老实的,不要给自个添乱就行了。
这会儿听到是陆锦书,楚穆就是一愣。在他的记忆里,陆锦书似乎是在尚衣局,没几年就做了司侍,尚衣局的尚宫很看中她,想要培养她做下一任尚宫,只是她不想留在宫中,因此,借着一次北方数省大旱,宫中将二十以上的宫女都放出宫去,陆锦书就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