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洋楞了一下:“你,你们开两辆车来接我们?”
“团长估摸着坐不下,就又找一辆车。”小李笑道,“我来的时候经过团长家门口,嫂子已经开始洗菜了。”
宋母忙问:“我们家招娣?”
“啊?对,是小宋嫂子。”小李道。
宋母:“她,她洗菜谁带孩子?建国有仨孩子呢。”
“大娃和二娃领着弟弟玩儿。”小李并不知道宋家人没见过钟建国的三个孩子。
自从宋招娣跟钟建国来翁洲岛,宋母没有一天不担心闺女当不好后娘,不能让钟建国满意,钟建国要跟她离婚。
“这俩孩子挺听话的。”宋父别有深意道。
小李没听出来,实话实说:“是很听话,嫂子叫他们干什么他们干什么。有一次我帮嫂子做鸡窝,嫂子叫他和二娃出去玩,小哥俩也不出去。”
宋母看向宋父,老两口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
“为啥是你做鸡窝?”宋母问。
小李:“我是团长的司机,也是他的警卫员,他忙的时候我特别闲。团长一天忙到晚,我就一天闲到晚,帮他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你们团长经常不在家?”宋父问。
小李下意识想点头,脑袋一动意识到不对,这老两口拐外抹角打听钟家的事啊:“最近还好,天天都能回家。”
宋母满意了。
下了车,看到钟建国的房子是二层小楼,篱笆院墙边菊花盛开,院子里面种满了菜,还有压水井,不用挑水吃,更加满意。
看到从屋里跑出个小孩,宋母扬起笑脸,冲刘洋招招手:“快把我给孩子买的东西拿过来。”
“大娃,是不是姥姥来了。”
宋招娣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宋家人停下来。
“是的。”大娃看一眼宋母手里的大包,抿嘴一笑,转身跑回屋里。
宋母很是意外,连忙拍拍宋父的胳膊:“那孩子,那孩子知道俺是姥姥?!”
“爹,娘,大姐,姐夫,快进来。”宋招娣出来就喊,“大娃,二娃,给姥姥、姥爷搬板凳。你们先进屋。”随即冲胳膊喊,“刘师长,我爹娘来了。”
宋母朝她胳膊上一巴掌:“喊什么喊,俺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喊什么师长么。”
“娘,隔壁的刘师长就是姐夫的叔叔。”宋招娣话音一落,从隔壁跑出来一对男女。
刘洋的个头不高,垫着脚看着往这边跑的人,小声道:“爹,娘,是我叔。”指着篱笆外。
“姐夫,不能确定是你叔,我也不会给家里写信。”宋招娣说着,突然发现不对,“婶子怎么没来?”
刘洋猛地转过头,收回视线:“我娘嫌累。招娣,我,我待会儿该咋说?快,快,招娣,他进院了,我该咋说?”
“无论怎么说都得进屋说。爹,娘,赶紧进来歇歇。”宋招娣接过宋母手里的东西,感觉挺沉,心下好奇,“娘,你买的什么?”
宋母:“给几个孩子买的苹果、橘子、麦乳精和,和什么来着?他爹。”
“供销社的人说是江米条、地瓜干和糖果。”宋父走进屋里,看到大娃还在搬板凳,可算相信小李的话,钟建国的两个孩子很听话,“快拿出来给孩子尝尝。”
宋招娣冲大娃和二娃招招手,把包打开,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不禁皱眉:“娘,我们这边就靠海,你怎么还拿鱼干?留着你们自己吃。这么远的路拎过来,你们也不嫌累。”
“不是给你的,是给他叔和他婶的。”宋母说着,眼角余光瞥到门口多出两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女,连忙拍拍宋招娣的胳膊。
宋招娣抬头笑道:“嫂子,师长,进来,别搁门口站着。”
“还叫嫂子?”段大嫂打趣道。
宋招娣懵了,心想不喊嫂子喊什么,一看到她身后的人,恍然大悟:“瞧我这脑袋,婶子,叔。这是姐夫给你们带的鳗鱼和带鱼。”拿着鱼干朝两人走去,“这个是我大姐夫刘洋,这是我大姐宋来宝。这是他俩的孩子,老大叫大力,老二叫刘根。”
“好好好!”侄子终于找到,刘师长很激动,正因为激动,见到长大成人,跟他大哥有三分像的刘洋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什么,亲家,你们渴吗?我,我去倒茶。”
钟大娃指着小方桌边的暖瓶:“伯伯,在这里。”
“喊爷爷。”宋招娣道,“以后喊伯母奶奶。”
钟大娃微微皱眉:“为什么?”
“因为伯伯和伯母现在跟姥姥和姥爷一样,都是咱们家的亲戚。”宋招娣道。
刘师长抬抬手:“小宋,孩子喜欢喊什么就喊什么,不过是个称呼,心里有我们就行了。”
“那我听你的。”宋招娣把宋母买的零食全拿出来,瞬间摆满小方桌,“我没有骗你们吧?”
钟大娃抿嘴笑笑,下意识看宋母一眼,小声道:“这个姥姥挺好。”
“噗!”刘师长坐在侄子对面,瞧着刘洋的大儿子跟大娃差不多大,他也是当爷爷的人了,莫名有些紧张,大娃此言一出,刘师长反倒放松下来,“这个姥爷也挺好,姨妈和姨夫也很好。”
钟大娃看了看他脚边的鱼,点了点头:“都好。”
宋招娣笑笑,把江米条拆开,掰开一点尝尝糖分不高,直接推给大娃,冲两个外甥招招手,“你们四个分着吃。去楼上或者院里都行,不准往外面跑。”
“好!”钟大娃接过来,“我们上楼。”
宋招娣:“大力,刘根,跟着大娃上楼。”说话间冲她大姐宋来宝使个眼色。
宋大姐放下老二,推一下他:“去跟小哥哥玩去。是叫哥哥吧?”
“大娃最大。”宋招娣又抓几颗糖果,“给大娃和二娃一个,大娃会把他们的小玩具全拿出来给你们玩。”
大娃和二娃一走,除了刘师长和段大嫂,剩下的人全都是两个小孩的亲人。两个小孩不像刚进门时那么怯生,接过宋招娣的糖就往楼上跑。
小孩子打发走,宋招娣才说:“姐夫,刘叔想知道你爹牺牲后,那些人怎么对你和杨婶。”顿了顿,“姐夫,不用担心给刘叔添麻烦,他是师长,咱们不怕他们。”
“其实,都过去了。”刘洋说出口,眼里蓄满泪水。
宋招娣微微叹了一口气,冲她娘使个眼色,娘俩起身去厨房。
刘师长的妻子嫁给刘师长之前不识字,那个年代的人过了今天没明天,直到段大嫂和刘师长成家,段大嫂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段大嫂年轻时,亲戚邻居都喊她小段。如今上了年纪,又是师长的妻子,没法再喊“小段”,无论年龄大的还是年少的都喊嫂子,或者段大嫂。
段大嫂吃过晌午饭就把她买的鱼和肉送到钟家。
宋招娣炖上鸭子就杀鱼。宋家人到的时候,宋招娣正在用盐和姜片腌鱼。
宋母看到案板上四条鱼,高兴又心疼:“招娣,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娘,太夸张了。”宋招娣道,“鱼比咱家卖的还便宜。因为知道你们会过来,上个月存到月底的肉票也没用。一次吃个够,咱们都解解馋。”
宋母还是忍不住说:“咱们才几个人,吃不得四条鱼。”
“我们一家五口,咱们家一家六口,刘家一家四口。”宋招娣道,“大姐夫的堂妹和堂弟还没放学。别说四条鱼,再来四条鱼也不够吃。娘,帮我烧火,我开始做饭。”
宋母想说其中五个小孩,根本吃不了几口,可是鱼都买来了,说什么都晚了:“你们现在有三个孩子要养,以后还会有孩子,省着点花。”
“我知道,娘。”宋招娣道,“我们有存钱。”
宋母“嗯”一声,小声问:“有动静了没?”
宋招娣不解:“什么动静?”
宋母指着她的肚子:“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宋招娣无语:“娘,从我和钟建国结婚那天开始算,我俩才在一起二十四天,就算有我也感觉不到。”
宋母掰着手指一算:“也是哦。”
宋招娣转过身翻个白眼,这个老太太也忒心急了:“娘,你们来翁洲岛,二姐知道吗?”
“我们来得急,没跟她说。”宋母道,“等我们回到村里,她不问,我就不说,她问起来,我再说。”
宋招娣不赞同:“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二姐,对她不公平。”
“那你叫娘咋办?”宋母道,“你二姐出生后,娘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以为这辈子只有俩闺女,对你大姐和你二姐不偏不倚。你大姐有的,你二姐也有,哪怕一根头绳,娘也没亏过你二姐。
“她呢?不知道什么时候相中刘洋,把全家瞒得死死的。村长去咱家提议刘洋入赘咱家,她也没吭声。刘洋和你大姐去扯证了,她跳出来阻止。我总不能说,来宝,别去了,叫你妹妹去?这是当娘的该说的话?”
宋招娣:“二姐当时没说,是认为大姐夫会选她。她平时对大姐夫挺好,可能以为大姐夫知道她的想法。”
“她是我生的,我都没看出来。”宋母道,“你大姐夫那么老实的人,他咋可能知道。你二姐就是,就是自己觉得自己特别聪明。
“再说后来的事,你当时也在,娘跟她说,一定给她找个样样都比刘洋好的对象,不会让她吃亏。她呢,又不声不响自己找了一个。要结婚了,回村打证明才跟我和你爹说。你说说,天底下有这么当闺女的?”
宋招娣叹气:“都过去好几年了。您是当娘的,别跟她计较。她如果懂事,也不会说出不准大姐和大姐夫结婚的话。”
“我也不是想瞒着她。”宋母道,“她男人的工资比刘洋高,每次回去就嘚瑟个没完。好像咱们一家加一块都没有她男人能干。
“你大姐夫现在是烈士遗孤,还是军属。要是被她知道了,又该觉得不如你大姐,又该跟我们怄气,过年都不回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咱家也没有爱攀比的人,也没有那么小心眼的人,她这是像谁啊。”
宋招娣:“像您姨和您表妹。”
“说你起你姨奶奶,你表姨知道你和建国结婚,没来闹吧?”宋母忙问。
宋招娣没有提,她算着日子和申城往这边来的船的时间,努力把钟建国的继母和前岳母弄到一块,只说两人来到翁洲岛上发生的事。
“你表姨还会再来。”宋母肯定道。
宋招娣知道钟建国的前岳母会再来,见她娘说起赵银都没经过思索:“娘是不是从舅舅那边听说了什么?”
“她儿子,就是赵银嫁给建国他爹生的那个儿子,今年已经十八了。”宋母道,“国庆节第二天生的,名字叫胜利。去年初中毕业一直在家,也没去厂里上班,听你舅舅的意思,想让建国给他安排个工作。”
宋招娣睁大眼,不敢置信:“怎么都是这个德性?”
“别提了。”宋母长叹一口气,“我们来的时候,村里的几个妇女还问你爹,建国这边待遇好不好。估计也想把孩子送来参军。”
宋招娣:“当兵光荣,当兵也苦。现在这个天气还好点,我听段大嫂说,赶上三伏天,大小军官都晒的跟黑碳似的,有些人晒得全身脱皮。”顿了顿,“钟建国也不例外。”
“他们都以为现在不打仗了,当兵就跟以前的伪军一样,整天坐在屋里吃香的喝辣的。”宋母解释道。
宋招娣仔细想了想:“你回去跟他们说,现在还在打仗。”
“打仗?”宋母大惊,“老蒋的人又来了?”
宋招娣连忙说:“娘,别着急,不是这边。我记得南边在打仗,具体是哪儿,我也记不清了,回头问问建国。”随即,压低声音,“娘,外面还在哭?”
宋母走到厨房门口,勾头往外面看了看:“不哭了。他叔正在跟你爹说话,可能是说你姐夫以前的事。这些鱼咋吃?”
“我在书上看过,清蒸和红烧。”宋招娣买的两条鲈鱼清蒸,段大姐买的鱼用来红烧,“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想做,可咱家没那些东西。娘,我今儿给你做红烧肉吃。”
宋母瞧着闺女像换了一个人,很是欣慰:“结了婚就是不一样,都知道给娘做肉吃了。”
“我以前也想做,可是你嫌我不会过日子。”这倒是实话。原主以前吃的清汤寡水,肚子里没有油水,就挖一块猪肉放在馒头上,撒点盐,馒头蘸油吃,结果被宋母逮到胖揍一顿。
宋母:“人家姑娘家爱美爱玩,你除了念书就想着吃。以前娘说你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没想到娘也看走了眼。”
“那时候我才十来岁,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宋招娣道,“不过有一点,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宋母点了点头:“是比早几年好了。”
“娘,大娃、二娃挺听话吧。”宋招娣知道宋母最担心什么。
宋母“嗯”一声,突然想到:“老三呢?”
“您没看到?”宋招娣惊讶,“门边有个小床,三娃在睡觉。每天下午都会睡一会儿。”
宋母把柴火往里面推一下,起身就往去,见厨房门东边真有张床,不禁感慨:“城里人真有法子。招娣,这个床咋做的,回头给你姐夫说说,给咱家刘根也做一个。以后刘根睡觉,你杨婶子也不用呆在屋里看着他。”
小宋村以前有个女人把孩子放在床上睡觉,她去做饭,等她把饭做好,小孩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