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的柯席远顿了顿,把啤酒放了,转过头来冲她笑笑:“好,那先吃蛋糕。”
“蛋糕?”甘棠惊讶不已,转眼就见他拿出一个迷你速冻小蛋糕来。
柯席远懊恼地皱了皱眉:“那小超市里没有新鲜蛋糕,只能用这个将就一下,而且蜡烛也只买到一根……”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红蜡烛,并非专门过生日用的那种,足有小拇指粗,插在这个迷你小蛋糕上看起来笨拙又粗糙。
甘棠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柯席远咧着嘴,捏了捏她鼻子没好气道:“还笑,这可是你哥跑了三家店才好不容易买来的。”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我很喜欢。”甘棠捧过她的袖珍小蛋糕,王师傅就很有灵性地把打火机拿出来给她点上。
虽然环境条件有点简陋,但还是妨碍不了陈馨她们给她制造气氛,把车子熄火,四下车窗摇开,整个车内除了蛋糕上那一星半点的烛火,其余都归于黑暗。
紧接着,就由程楠婄带头唱起生日歌,烛光把每个人的笑脸都映照得清清楚楚,高亢的歌声把旁边车辆里的路人都吸引过来往他们这里张望。
第一次这样过生日,甘棠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不知为何鼓鼓胀胀地,鼻子有点发酸。
之前过的几次生日她都潜意识觉得是在给原主过生,只有这一次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种幸福满足的感觉了。
唱完歌,甘棠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望,随后吹灭了蜡烛。
车内重归黑暗,但柯席远的眼睛却比窗外的霓虹更加璀璨夺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许的什么愿望?”
甘棠也看着他:岁月无情,希望所有人以后都能好好的,特别是你——这是她刚才许下的愿望,想的时候只是随心而说,但真要她说出口的话却又觉得有点矫情,不符合她性格了。所以只是神神秘秘地摆了摆手:“别问别问,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快吃蛋糕吧。”
这蛋糕只送了三个叉子,程楠婄和陈馨一人拿走一个就只剩下甘棠手上这支,出于礼貌她还是先问了司机师傅,王师傅打了个嗝连连摇头:“小姐您吃吧,我们当司机的坐久了容易长胖,最近家里老婆正督促着我减肥呢。刚才已经吃了那么多关东煮了,甜食是一点不敢沾,您不用管我。”
看他皱眉的表情确实不像在跟自己客气,甘棠只好收回手,转而又想递给柯席远,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先推拒。
“你吃吧,我不爱吃甜食,你又不是不知道。”柯席远拿起刚才那瓶啤酒,拔开拉盖喝起来,滚动的喉结在晦暗中尤为显眼。
此情此景若放在平时,甘棠可能不会再多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她今天就是很执着。挖了一小块送到他嘴边:“哥,吃一口吧,你的胃也不是铁打的。”
柯席远看着眼前递过来盛了蛋糕的叉子,怔怔发愣,拿叉子的手莹白如玉,往上看再是甘棠饱含期待的目光,一种名为欢喜的情绪在胸口蔓延。但他表面还是装作不在意,轻皱眉道:“好,就吃这一口啊。”半响才低头就着她的手把蛋糕卷入口中。
甜腻的奶油味在舌尖散开,居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转头去看甘棠,她已经吃起自己的了,用的就是刚才他吃过的那支叉子,居然丝毫没有嫌弃。
柯席远瞳仁扩张,盯着她沾了些许奶油的樱唇,不自觉舔了舔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哑:“想不到这个蛋糕还挺甜的。”
“对呀,你也别喝酒了,再吃点吧。”说着又傻兮兮地挖了一块蛋糕递到柯席远嘴边。
这次他没有犹豫,张口把叉子上的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
车载广播通知环城大道出了车祸,车流直接堵到了晚上九点半才能够顺利通行。陈馨程楠婄两个都是家里管得挺严的乖乖女,不敢再逗留,甘棠只好让王师傅先把她俩依次送回家,然后她和柯席远才回去。
柯席远喝醉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晚上很高兴,甘棠一直以为他应该酒量挺好的,没想到才喝了三罐就醉成了一滩泥,好在还有王师傅帮着她把柯席远背到他床上,要不然光靠甘棠肯定那他这个大高个没办法。
躺上床后,柯席远还不安分地挥舞着手脚,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什么也听不明白。
没过多久就开始喊她的名字,甘棠无语地给他脱了鞋子盖上凉被。在首都这边的保姆阿姨不像老家的王阿姨全天二十四小时值班,周姨除非有特殊情况加班,不然都按时晚上八点回家的。
这时候她不在,可就要苦了甘棠还要来照顾这个酒鬼了……
她认命地走进浴室端了盆温水出来,这时候柯席远还在叫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高亢,甘棠连忙把热毛巾搭在他脸上:“哎哎哎,我在我在,别嚷了……平时话这么少的一个人,怎么喝醉了还耍起酒疯来了呢……”
毛巾搭在脸上有一瞬间的窒息,柯席远乱动起来,甘棠见状连忙给他拿开。
柯席远这人喝酒基本不上脸,如今喝醉了除了行为夸张以外,光看脸还真瞧不出来。如果不是她搭了块热毛巾,他的脸肯定连红都不会红一下。
都说这样的人基因好,喝酒不容易醉,怎么他才喝三罐就糊涂了呢。甘棠纳闷地撇撇嘴,开始给他洗脸。
暖黄的灯光下,把柯席远的脸镀上一层金色,颜色浅淡的嘴唇紧紧抿着,终于安静下来了。
毛巾擦过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浓密的眼睫随之轻颤了一下,甘棠忽然想起以前很小的时候,她也曾这样细数过柯席远的眼睫毛,眯眼看了看,这人倒是没怎么变,眼睫毛依旧长得让人嫉妒。
收回手,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她还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好日子过,才故意去讨好他。现在柯席远已经不会来找她茬了,而且他俩的位置好像反过来了一样,经常都是她把他气个半死。
照理说她已经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没必要再来做这种刷好感的事才对。可是柯席远这几年来对自己的好又让她无法不动容。
嘴上说着熊孩子熊少年,其实心底里早已潜移默化地把他纳入和吴杨对等的行列里来了,甘妍、吴杨、柯席远甚至还有柯向南和陈馨,这些人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获得的温暖。
甘棠对自己上辈子丝毫没有留恋,但她设想了一下,如果这次死后还会穿越,她无法保证不会想念这些人。
从没获得过光的人,反而对星星萤火异常珍惜。
想到这,她目光又落在柯席远脸上,他将要面对的命运她是知道的,极有可能避无所避,甘棠没有信心和能力去左右,但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他,命运无情,希望她珍惜的这些人都能够好好的。
“唉……”又叹了口气,蹲在床边,托着下巴看着熟睡的人,知道他喝醉了听不见自己说话,便没心没肺地把心里话讲出来:“哥,以后能别闹别扭了么?算算时间也不多了,你得好好改改你的脾气啊,老是这么爱跟别人较真会吃很大的亏的。咱们以后都别闹了,好好相处,就像正常兄妹那样,不管是你还是吴杨,我都真心把你们当哥哥。”
……
“可我从来不把你当妹妹。”一道含着酒意的暗哑声音响起。
本来只把自己的话当对着空气说得,没想到柯席远却突兀地接过她的话,冷得像冬夜里的风。
嗯?这人没醉???
甘棠吓得咻的一下站起来,柯席远此时已经睁开眼了,可他眼神飘忽没有焦距,嘴上又开始念叨起来:“我不要你这个妹妹,你和你/妈都是狐狸精!”
“……”
原来是在说胡话……甘棠松下口气,见凉被在他耍酒疯的时候又掉下来,无奈只得帮他再盖上。可就在盖被子的一瞬间,柯席远忽然伸出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小狐狸精,咬死你。”他嚷了一句,然后就一口咬在甘棠的耳垂上。
“啊……”耳朵传来一阵疼痛,甘棠惊呼一声,开始挣扎起来,“柯席远你疯了!快点放开我!”
可是她发现即将成年的少年的臂膀就跟钢铁焊住一样,任她怎么挣扎都不动分毫,自己额头上也冒出热汗,耳垂上的啃咬渐渐换成了舔舐。
甘棠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柯席远的舌尖划过自己的耳骨,呼出的热气也直往她耳朵眼里送。不受控制地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心里也随之生出一丝不安……
好在柯席远只是咬了她耳朵,并没有其他更过分的动作。
甘棠松了口气,恶狠狠地捶打几下他的胸口,怒道:“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就是个熊孩子!本性跋扈恶劣,耍起酒疯都比别人可恶!”
似乎是下手狠了,柯席远感到不适,皱起眉来嘟囔两句。又死死地抱着她,把她压在自己的颈窝上,滚烫的脸挨着头顶擦着她的头发。
“不要妹妹、不要妹妹……”
被他念烦了,甘棠才没好气地回道:“好好好,不当就不当,谁稀罕当你这个恶霸的妹妹,快点放开我!”
柯席远似乎心满意足,把她抱得更紧了,嘴上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自己的。
然而在甘棠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却一片清明……
第39章
“柯席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命门是什么!”甘棠被他手臂圈得死死的,无可奈何只得使出杀手锏。
她挣扎出一丝缝隙,双手偷偷从两人之间钻上去, 凑近柯席远咯吱窝的地方轻轻戳了戳, 下一秒对方就像被什么叮了一下, 猛地收回对她的束缚, 转而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缩成了一团。
终于重获自由, 甘棠立马退后三步,感觉离开了危险距离才停下来。抬手擦了擦耳朵, 上面还残留着润湿的痕迹,嫌弃地皱紧眉, 立马钻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镜子很干净,她只需要稍稍侧侧头便能看见耳垂上清晰的牙印……整个耳廓都是红的,怎么看怎么暧昧……
这熊孩子真是!后天就开学了, 如果被同学看到, 她该怎么解释?!说是哥哥咬的?那她和柯席远铁定会成为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变/态的!
想下楼去拿个冰袋敷敷, 出了卫生间见柯席远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气愤地走了。
直到门口传来关门声, 床上的人才有了动静,朝里翻了个身,侧卧在床沿, 神色倒是一派轻松惬意, 唇角也在隐隐上翘。
躺了良久, 柯席远并没有很快入睡,又睁开眼看着房顶的吊灯怔怔出神。
甘棠的疑惑不是错的,他酒量真的很好,到目前为止还没喝醉过。
最初接触酒是跟柯向南一道出席各类交际场所,那种被盛在漂亮的高脚杯里的红酒,看起来就像无害的果汁,可是喝一口却能苦涩得让他想咬掉舌头。
柯席远的味觉向来灵敏,太甜的和太苦的东西都是他最不爱吃的食物。可是甜食他可以拒绝,苦涩却不可以。因为柯向南需要一个能够在酒桌上得体大方的儿子,他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在无法拒绝喝酒的时候便学会了装醉。
但凡和柯向南吃过饭的人都知道柯家的儿子酒量很小,基本沾杯就倒,连柯向南自己也这么认为。
他就这么装了五六年,从未被人识破过,谁能想到今天会把这本事用在甘棠身上。
自嘲地轻笑出声,细细想来唯二的两次主动饮酒都是因为她,而且之后都做出了令自己问心有愧的事……
可能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到底是因喝酒失去了理智还是在借酒做平时不敢做的事。
坐起身,倚在床头,探手把床头柜上的那个老式翻盖手机拿过来,在手心转了转,打开。这是他来首都这一年最常做的动作,那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都是靠这东西熬过来的。
这手机没什么特别的,但里面存了一段让他百看不厌的视频。
按亮屏幕,熟练地打开存储空间,柯席远的瞳孔里又映出这段甚至能背出细节的画面。这是甘棠第一次在他家过生日那天录下来的,只有两分多钟,画质不太清晰,却好在能够将画面定格在甘棠带笑的容颜上。
那时候的甘棠脸颊两边还有明显的婴儿肥,五官也不像现在这么明丽。之前看的时候还觉得这样子的甘棠是最美好的,但今天再比较一下,却又觉得如今的甘棠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了。
望着屏幕微微一笑,柯席远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甘棠的,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或许是那次她在大门口等着自己回家,或许是在录这段视频的时候……
亦或者是这些的总合,变成了一颗种子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可惜那时候他蠢得不以为这是喜欢,只当是寻常的占有欲作祟,恶意地消耗甘棠的付出。直到她出事……
想到此处,柯席远捏手机的五指都不自觉收拢来。
那几天可能是他平生体会过的最害怕的一段时间了,母亲去世的时候还很小,根本没有印象,到后来一直被父亲要求自主自立,连他自己都认为依赖是一个坏习惯。
在那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在那之后他才意识到何为软肋。
而且这个软肋还是他一直不在意的那个,因以前那些作为而带来的愧意和悔意一瞬间就像潮水一样淹没过来。
后来柯席远都曾设想过,如果那次甘棠没有安全回家,他肯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好在甘棠回来了,失而复得绝对是这世上最大的惊喜。
他开始疯狂地想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可当他发现自己的付出和关心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嫉妒就开始悄然滋长。
最初是嫉妒吴杨,甘棠的亲哥哥,他们之间有血缘的牵绊,是他不能逾越的鸿沟。后来甚至恼恨每一个跟她接触的异性。
意识到自己这种酸涩的情绪不是兄妹亲情而是男女之情,还是来源于第一次醉酒后的那个梦,梦里的甘棠既陌生又充满诱惑,是他潜藏在心底里不敢戳破的秘密。
隔天醒来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当时就像一个被炸掉指挥总部的军事机构,整个脑袋都在轰鸣。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居然觊觎自己的妹妹,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从未把对方当过亲人,但这都无法洗脱他的肮脏的想法。
他开始躲着甘棠,期望用漠视换回自己的尊严和理智,可是这显然是行不通的。从那以后,他的眼睛就没法离开甘棠的身影了,不受控制地想关心她、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