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唾骂自己病态的心思，一边又鄙夷自己的胆小懦弱。
柯席远向来自诩心直口快有一说一，初次见面就能对甘棠说出‘我不喜欢你’这种话，可当该表白说我喜欢时，却又张不开嘴了。
……
他知道甘棠只对他存有亲情，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只会带来毁灭，可是感情这东西越是压抑，它就反弹得越厉害。在备受煎熬的时候，柯席远甚至有偷偷地期盼过甘妍能够和他爸离婚，这样他和甘棠之间就不再是兄妹关系了，虽然他从不在意什么伦理纲常，但也渴望自己的感情能够正大光明。
可是甘棠的一句话却浇醒了他。那时候柯向南正强逼着他到首都来求学，他不想离开甘棠，便任性地以自己作为柯氏继承人的身份，即便不出外求学也可以继承让那些求学者一辈子也挣不到的资产的理由想留在家里。
她却说：“话是这么所没错，可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柯叔叔不认你这个儿子的话，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这句话的本意没有触及到柯席远的内心，他却因此敏感地想到另一处去。
是啊，如果他不是柯向南的儿子的话，她便不再是他的妹妹，她还会真诚地来关心他吗？
这突然而来的真相令他怔怔发愣，隔好半响才质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所以想把我赶走？”
甘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点头答是，柯席远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后来他选择遵从他们的意愿离开家，原本以为隔了一千二百多公里的距离，可以把自己那些不可企及的念头冷却掉。可是心情却不被自己所左右，思念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往那个人所在的地方飞去。
柯席远最初是有点怕自己走不出来的，他开始用学习来压迫自己，甚至积极地竞选学生会干部，想用这些无聊的事把自己多余的时间填满，但是效果不太理想。任他精疲力尽却还是只能捧着这个小手机，看着甘棠的笑颜才能入眠。
好在后来她又回到他身边了，他们又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柯席远如今的执念却比以前更深，他真怕自己那压抑了很久的感情忽然一下子爆发出来把她吓到。所以想试着去忽略去漠视。
把她的房间安排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因为他真怕自己哪天情难自已就从窗子翻到她房间里去。
故意早起错开和她一起上学的时间，因为他怕在狭小的车厢里又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来。
可是无可避免地，他们要经常一起吃饭，对方一点小小的讨好就能把他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土崩瓦解。
其实哥哥本就该关心爱护妹妹的，柯席远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像以前一样关注甘棠的一举一动。
但这一次他在付出的同时，还渴望得到一点回报，那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回报，而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回报。
他贪婪地想把自己内心隐秘的情愫完全展露在甘棠面前，把什么兄妹情深的无聊东西从她脑海里驱逐出去，即便惊吓也好、恼怒也罢，他都不愿再尝试独自承受的滋味了……
夜风吹进室内送来一股清凉，彻底吹走了柯席远残存的意思恍惚，他此刻非常清醒，甚至比平时还更亢奋。
爱而生欲，他觉得自己就像西方神话里贪婪的化身Cronos，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贪念而吞噬掉自己残存的理智。
最后看了眼屏幕上如画的笑靥，勾起唇，啪的一下合上手机，将它丢进抽屉的角落里。
食髓知味，这种望梅止渴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第40章
又是一夜无眠。
隔日, 甘棠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后下楼，本来以为至少可以早上见不到柯席远避免一些尴尬，下楼一看，餐厅里明晃晃坐着的那个人影又是什么……
残存的睡意也瞬间跑光，她木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下去。
柯席远正优雅地吃着三明治, 掀起眼皮视线落在甘棠身上, 她整个人被套在宽大的睡裙里面, 显得有点稚气的娇小。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 总觉得她今天更白了点、眼睛更亮了点, 打量半响才找出根源。
甘棠今天没有扎头发，及腰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 所以才衬得肤质愈发白皙细腻。
至于为什么不扎头发嘛，还不是因为他昨天做下的‘孽’么。
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甘棠把左耳的头发撩开，凑到柯席远面前：“感到羞愧吗哥哥！”
带着牙印的小巧耳垂就在眼前，柯席远眯了眯眼：“哟, 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这是你昨晚发酒疯留下的罪证。”甘棠在旁边的座位坐下来，神情严肃地盯着对方, 就是想看看以柯席远这种死要面子的性格在知道自己耍酒疯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 他很淡定, 甚至挑眉一笑。放下面包转而朝她伸出手……
甘棠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 却还是没能躲过去。下巴一紧, 三根冰凉的手指已经攀上来，还有一只手贴在她的后脑勺，将两人的脑袋拉近。
“牙印不比对比对怎么知道是我留下来的。”说着已经露出两颗明晃晃的尖牙……
“喂！”没料到他有这招，甘棠下意识伸手挡开他作恶的嘴，然后无可避免的，一个柔软带着温意的东西在她手心熨贴了有两三秒。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居然十分漫长，两人都怔怔地看着对方，直到厨房门口传来走动的声响，才瞬间回魂。
甘棠像被什么叮了一下，猛地收回手坐正，拿起一块吐司往嘴里塞。周姨端着一杯牛奶走过来，笑道：“小姐起床啦？我还说上楼叫您呢。”
甘棠冲她干干地笑了笑，总有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错觉，而后进餐途中也全程不敢跟柯席远交流了。
莫名窘迫的一天，隔天是开学的日子，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柯席远没有自己骑车去学校，而是选择和她一起上学。
坐在后座上，甘棠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是僵的，即便她一直把头转向窗外，还是能感觉到从旁边投射过来的灼灼目光……
连司机师傅都感受到车内气氛的凝固，笑着打圆场：“少爷今天怎么有兴致坐车去学校了。”
“因为想跟棠棠一起上学。”柯席远语中带笑答道。
“……”
甘棠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她的耳朵确定不是瞎了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早确实喝的豆浆而不是酒啊！柯席远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带着这样的惊疑，甘棠一路挺到了学校，一下车便避开柯席远的眼睛说了声再见，逃也似的跑了。
这周一班里要例行调换座位，按照上个月月考的成绩来排，一个分数高的挨着一个分数差的同学坐，实行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方针政策。
甘棠真没想到她会和许司鸣当同桌，看看名次，她正数第三、他倒数第三，相当地有缘分了……
当然，她没闲心去过问这个天才神童是怎么失去自己的天赋的，只一门心思深思着柯席远这两天的异样。走神久了，隐隐感觉到旁边的人在盯着自己，下意识便捂住了左耳朵。
侧眼看去，许司鸣已经用手指着她，笑得一脸暧昧。
“男朋友咬的？”他甚至都不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而是一脸笃定地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甘棠没由来地脸一红，她今天还特地用遮瑕盖了一下，明明已经没什么印记了，居然都被他看出来。却也问心无愧地皱起眉否认：“你别胡说，不小心撞到的，我没有谈恋爱。”
许司鸣凑过脑袋来，一双桃花眼微眯：“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一不小心撞出牙印的。”
“……”甘棠默了半响，转头看向讲台上正唾沫横飞的老师，又轻声道，“当然可以，你脸上不也有吗，不信自己拿镜子照照。”
许司鸣咧嘴笑笑：“你唬谁呢，同学之间，开个玩笑嘛。不承认就不承认，我不问你就是了。”
许司鸣是个偶像包袱特别重的人，上课期间还敢拿镜子出来关注造型，没少被老师点名批评过，每次都是他的经纪人私底下拿礼物来贿赂大家，让他们不要把这些负面的消息传出去。时间一久，班里的人都见怪不怪，对这个大明星也不再抱有最初的崇拜和惊艳了。
许司鸣心知这是甘棠岔开话题的把戏，但她又刚好提醒自己没事该照照镜子了，于是手一伸又从抽屉里把那个颜色极其骚包、足有人脸宽的镜子拿了出来。
甘棠只知道这个大明星行事一向高调，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明目张胆。果然，下一秒讲台上的老师就开始点他的名字了。
“许司鸣同学，请你放下镜子，到讲台上来做一做这道题。”
人群中发出几声轻笑，许司鸣已经习以为常似的慢悠悠地把镜子放了，昂首阔步地走上去，那一刻他仿佛登上的不是讲台，而是某大型颁奖晚会的领奖台。
数学老师留给他的是一道稍微有点难度的几何体，许司鸣还十分礼貌地冲他点点头，笑着拿过记号笔，望着黑板上的题目，抱臂思考。
十分钟后，众望所归的，他没能把题做出来，只解到第二部就卡住了……
“不好意思老师，剩下的我实在不会了，还请您不吝赐教。”
数学老师气得嘴角抽了抽，无可奈何却又十分宠溺地点点他的额头：“许司鸣同学，你可学过伤仲永的故事？不要让外界的诱惑浮躁了自己啊，这道题很简单，看好了。”
老师没让他立即下去，而是站在旁边仔细看着自己解题。等题答完，再问有没有理解，许司鸣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才无可奈何地让他回座位去。
这时候甘棠的名字也被点到：“甘棠，你作为学习委员，今后有时间就多督促督促许司鸣，你们都是能够学透知识的好苗子，不管是谁，老师都想尽力把毕生所学教授给你们。现在虽然只是高一，但学习任务同样繁重，谁也不能因为别的心思而耽误了自己，听到了吗，许司鸣？”说着又把目光调到许司鸣身上。
许司鸣神色也严肃了几分，郑重地对老师道了肯定。
但随后甘棠发现，在老师转过头去后，他的表情瞬间就换回了以往的随意慵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心说自己终于找到第二个能跟柯席远的演技媲美的人了，真不愧是个小戏骨啊。
察觉到她惊讶的目光，许司鸣居然挑了挑眉：“是不是很惊讶我这个被誉为神童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人设而已，习惯了就好。”
他的耿直再次让甘棠大跌眼镜……
这人不怕她去论坛上匿名爆料吗？
似乎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许司鸣不屑地勾了勾唇角：“你去吧，只要不怕给你母亲增加工作量就行。”
“你是我妈妈的顾客？！”她诧异地低声问。
许司鸣点点头：“你母亲的形象公关团队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圈子半数的艺人都在她那里挂了名。我当然也不例外，上次出来商谈，也是偶尔提起才知道原来你是她的女儿，还真是有缘分了。”
“呵呵，缘分缘分。”甘棠干笑两声，她之前一直挺好奇甘妍的工作，竟想不到会有一天碰到她的顾客。
一心想静下心来听课，旁边的人却像开了话匣子似的，嘴上停不下来。
“你知道吗，这次回校继续进修也是你母亲的策略，其实我早就不是什么爱学习的好儿童了，如果不是这学校想把名声打到国外去，我肯定削尖了脑袋都挤进不来。说起来也真是佩服你们，从小学到大居然不感到厌烦，我才来读几天都有点受不了了。”
他旁若无人地开始絮絮叨叨，甘棠一面看着黑板，一面又无可避免地听了几耳进去，心里止不住感叹。
“所以啊，别和偶像挨得太近，是会幻灭的。”他最后还语重心长地总结道。
“你们明星都是这样的？”甘棠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对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别人我不知道，这种以点概面的事情最难说，我只是告诉你我看到的——基本都有人设。只是有的很贴近他本身，有的恰恰天差地别。”
“你可以小声一点……”甘棠提醒一句，虽然和旁边的几桌隔了个不宽不窄的过道，但那边的同学已经频频朝他们俩张望了，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呢，“你也不怕说出来，让班里的小粉丝也幻灭？”
许司鸣这才压低了声音：“每天都要接触的人，任我再怎么装也会发现本质的，与其被他们发觉，不如我自己自爆。”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你是想说我脸皮厚吧……嗐，在那个圈子里待久了，脸皮都会变厚，比起那些出轨、吸du的人渣，我装个神童真不算什么。”
“……”他说得好有道理，甘棠竟无言以对……
没过多久，便下课了。许司鸣有其他行程要赶，在众人注目的眼神中笑着向甘棠道了别：“今天和你聊得很愉快，下次见。”
愉快个屁啊……
他倒是可以把读书当做走过场，可是她还得好好学习啊！
等到许司鸣的身影消失不见，甘棠才深思起来他课上说得那些话，又觉得讽刺。
这教室里坐着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出路好工作才拼了命地学习，而许司鸣的路已经被他的经纪公司铺好了，现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给他演艺道路带来的帮助可能还没有万分之一，如果换做是她的话能百分之百保证自己会不受影响静下心来学习吗？
答案是不可能的，或许她也会像许司鸣一样，选择一个更加惬意且更有前途的生活方式吧……
奈何她不是他，只能勤勤恳恳地靠读书给自己创造未来，但细想之下也有好处，她不必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形象，不必在心情糟糕的同时还要装出虚假的微笑，不必担心是否会有一天忽然观众不再喜欢自己，不必把自己的私生活曝光在聚光灯下。
这样想想，明星虽然耀眼，但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