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提及这个外孙女,满脸都是笑意:“这孩子现在长开了,白白胖胖的,大眼睛黑黑亮亮的,小嘴巴红嘟都的,谁见了谁夸,谁见着都争着抱。潘掌柜疼她疼得不得了。天天没事就抱着在街上转悠。”
张小北道:“可惜我不在家,不然也能听到她叫舅舅了。”
胡氏叹息道:“就是呀。”
张小北又问及家里其他人的情况,得知二伯一家也是越过越好,小枝泼辣能干,又有赵清海帮忙,这两人顶门立户可比二伯夫妻俩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他们的新房子也盖好了,新家就在赵清河家旁边。一栋大院子,正房厢房都有。二伯父平常养猪养鸭,二伯母的病情也好转不多。而小叶,他们来的时候已怀有身孕。赵清海乐得合不拢嘴,天天小心翼翼地照料着。
至于大伯一家,不提也罢。他们家的闺女都已经嫁了出去,因为娘家对她们不怎么好,嫁人的时候又死命要彩礼,她们在婆家过得也不十分顺心,对于爹娘心里也充满怨气。平常很少回娘家来。大伯夫妻俩有时想到闺女家打打秋风,但他们的亲家可不是省油的灯,言里言外地挤兑讽刺他们,两人碰了一鼻子灰,渐渐地也就不再去了。他们眼看着二房三房日子越过越红火,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但是罗氏已死,小宝又不在家,老张头也不再忍他们,两人纵然不甘心,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张小北对大伯一家唯一的指望就是别惹事就好。
大家久别重逢,一说起话来就刹不住,最后还是张小北硬他们去歇息才作罢。
还好他租的房子大,来了这么多也勉强够住。
胡氏住一间,赵清河和小枝住一间,王世虎就跟张小北挤一起。
王世虎虽然十分兴奋,有许多话要跟张小北说,但是他也累呀,说着说着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还好,张小北的适应能力变强了,他的呼噜也影响不了他的睡眠。
次日,寻音闻讯也来拜见胡氏。胡氏在信里已经知悉儿子已经找到寻音了,见到了也不惊讶。她拉着寻音问了许多话。胡氏越跟寻音接触,越觉得这孩子其实挺聪明的,不知为啥,当初在村里,大伙怎么就觉得她很傻呢?可能是她在黑家束手束脚,不敢言语,只能闷声不响干活的缘故吧。
张小北趁机向胡氏提起两人的婚事。
胡氏见儿子心意已决,又想着寻音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这么耽搁人家,便点头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你觉得好,娘没什么好说的。”随即,她又迟疑道:“只是咱们在这儿就把你们的亲事办了,会不会太简陋了。亲戚朋友也没法请。”
张小北道:“就在这里办吧,以后等回乡,再补办一场。虽然说别的亲戚不能来,但娘和姐姐在就够了,只是可惜了,大姐不在。”
胡氏见儿子执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两天,胡氏由小枝他们陪着,去首饰铺里打了几样首饰,又给寻音买了布料做几身新衣裳,算是下了聘礼。
寻音没有娘家,陆家愿意让她从他们家出嫁。而陆若梅也终于见到了王世虎。两人是两眼汪汪,据说,陆若梅举起她的胖拳头狠狠捶了王世虎一顿。从这以后,王世虎就留在陆家当小工。两个人的体重蹭蹭地上涨,两个圆润白胖的人走在一起,竟也成了街上的一道风景。
在这年的八月,张小北和寻音在母亲、姐姐、姐夫以及好朋友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而又不失隆重的婚礼。
现在,他和寻音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由于两人早就熟识,婚前婚后区别并不大,日子过得温馨平淡。她跟胡氏和小枝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张小北起初本来有些担心娘会不服水土,但发现,她的适应能力其实很强,再加上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在身边,她每天过得都很开心。不过,她毕竟是个闲不住的人,没过多久,就跟张小北提出要干点什么。
张小北也知道母亲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强行叫她在家歇着,也不利她的身心健康。他便说道:“娘,养家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就随便找点喜欢的事做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胡氏能做的也有限。这是在府城,种菜、养猪养鸭肯定是不成了,剩下的,只能做些吃食了。
张小北听说娘想做吃食,倒也没反对。他出面帮忙找了一个小店面,就在清远书坊对面,有什么事他也能照应。
胡氏看了十分欢喜,但她又有些担忧:“小北,你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在你对面做小生意,会不会让你面子上不好看?”
张小北无奈地笑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跟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的。而且,我读书就是靠着娘和姐姐们做小生意供出来的,又怎么会觉得伤面子?”
胡氏听到儿子这话,也就放心了。当下便指挥众人去收拾、修葺店面,她添置一些必要的东西后就带着女儿儿媳开店了。
店里主卖馄饨面条,搭卖凉菜卤蛋。价格适中,味道又很地道,再加上有张小北帮着宣传打广告。这家小店的生意十分不错。
那些来书坊买书看书的客人,常常会顺便拐进去吃碗面或馄饨。
有时,那些在书吧聚会的文人饿了还会叫碗面在书坊吃。渐渐地,张氏小吃店的名声越来越来响。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光阴。
小枝在店里给胡氏帮忙,赵清河也找了份活计干。王世虎跟陆若梅是难舍难分,眼看着好事将近。大家的日子各自上了轨道。
而张小北离来年的乡试也越来越近了。
最后一年,他推掉了很多差事,开始收心读书。
第106章 第二次乡试
一年后。
三年一度的乡试又到了。
张小北作为二战的老考生, 是早就开始准备。
这一年来, 他专心读书, 积极参加各种有质量的文会, 同时积极锻炼身体,苦学六天休息一天,休息时就带着家人朋友在府城附近登山游玩。在他有意识的锻炼下, 他的身体素质跟三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考试前一个月,胡氏就开始给儿子准备各种考试需要的物事, 她还抽空去了东郊的、西郊的寺庙, 烧香拜佛,祈祷儿子这次要顺顺利利。还特意去抽了签, 签是上上签, 可把她高兴坏了。张小北对此只是笑笑,并没有阻止母亲去搞这些封建迷信,老人家无非是图个心安而已。
到了八月初九那天, 张小北跟三年前一样, 提着沉甸甸的考篮进了场。
入场时照例是要检查浮票, 按照上面描述的身高、长相一一对照。轮到张小北时,对照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毕竟三年了, 张小北的长相、身高多少起了些变化。比如, 他长高了一些,也变壮了,肤色也变深了。好在, 检查的人只是多耽搁一会儿,他倒也顺利通过了。浮票检查完毕,后面就是严格的搜身。衣服、帽子、鞋袜甚至头发都要检查。还别说,他们还真在某个考生的亵裤里搜出了夹带。那个考生吓得双腿直颤,当下就被士兵拉出了考场。其他考生也受到了波及,吓得不知所措。
现场有士兵严肃地喊话,请那些带夹带的人好自为之,否则一旦搜到必将重重惩罚。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张小北注意到有人脸色微变,有人坦坦荡荡,有人面带犹豫,最后有几人悄悄离场不知去干什么去了。
张小北继续面不改色地往前走,考试作弊,这事风险太大,反正他做好心理准备,一次不中,再考,三次四次不中,就认命吧,另谋出路便是,也不能死磕到底。
但搜查出夹带这事,还是影响到了张小北,因为搜查比方才更严格了。而且又等于重新搜查了一遍,不仅如此,他们中的不少人还被摸裆了。这实在有辱斯文。
搜完身,检查完考篮后,已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
张小北提着篮子,寻找自己的考棚。无奈地发现,他比三年前还倒霉。这间考棚离茅厕很近。这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吗?
张小北不停地自我安慰道:“我已今非昔比,我坚不可催。”
安慰完毕,张小北快速地把地面打扫干净,把两块木板上的灰尘擦试掉,再把各种物事归置好,趁着现在还没有人入厕,赶紧吃饭吧。
于是,当别的考生正在平复心情,忐忑不安时,张小北却在做饭,用小炉子煮了鸡蛋青菜面,面是娘亲自己擀的,晾干了装进油纸里。直接拿来住,再卧个鸡蛋,添把洗好的青菜,滴几滴香油醋,吃起来真香。张小北吃得满头大汗,吃饱喝足,收拾完毕,他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静等发卷。
不多时,卷子发下来,张小北拿来一看,题目跟三年前稍有不同,依旧是四书里的题目,有两道是正常出题,一道是有些难度,还有经义四道,五言诗一首。
由于已经经过一遭,张小北比上次气定神闲许多。
他认真地审完题目,然后开始打腹稿,打完腹稿,先在草稿上写一遍。最后一遍是誊抄。他没等到最后再誊抄,而是做一题毕一题。这样以免最后有什么意外,来不及誊抄。
一上午的时间他写了三道题,中午的时候,他拿了牌子出了趟茅厕,地方还是那么胖,味道还是那么销魂,但是心境不同了,他是面不改色地进去,再若无其事地出来吃了顿饭,午休了一两刻钟,醒来继续做题。下午又做了两道题目。第一天就这么过去。晚上的时候,有人挑灯夜战,有时呼呼大睡。
张小北选择呼呼大睡,考场有三宝,脚臭、呼噜、梦话。
但这些已经影响不了他了。他蜷缩在木板上,用衣服把头脚包得严严实实,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跟第一天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张小北的伙食不同,第一天吃面吃包子,第二天,他煮了青菜肉粥。他也挺佩服自己的,就在茅厕旁边,闻着各种一言难尽的味道,他能若无其事地吃了两碗粥,丝毫不受影响,这在以前简直难以想像。可见,人的适应能力有多强。不光他自己佩服自己,他对面的那个考生也是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自己。张小北对他微微一笑,继续做题。
第一场很快就过去了,张小北顺利交卷,身体也没发生任何不适。吃得香睡得着,头脑很精神。
八月十二是第二场。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夜里下起了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一下雨,天气陡然变凉,考场又不让带被子,他们只能用衣服御寒,有些身体不好的考生就着了凉。张小北也有些鼻塞,不过还好,尚能忍受。他赶紧吞了一粒提前准备的丸药,继续埋头做题。
第二场的第三天,就有考生因体力不支被抬到了休息室,唉,跟他三年前的命运一样。张小北除了惋惜也没别的情绪了,希望这些考生吸取教训,好好锻炼身体吧。
第二场考试结束,大家都在过道里走动,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张小北对面的考生终于忍不住问他:“兄台,你是如何做到在臭号也能吃饭吃那么香的?”
张小北看了一眼,这位精神不济、面容凹陷的倒霉考生,微微一笑,道:“无他,都是练的。”那人叹息一声,也没再接着问下去。
八月十五是第三场考试。张小北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自然不如前两场,感冒也有些加重,鼻塞更加严重,而且嗓子还有些疼。不过,还好,他尚能支撑下去。
第三场的题目,张小北顺利地做完了。只是做完了,至于结果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最后三天最为难熬,一是带来的食物已经吃差不多了,二是身体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脑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往往,大家第一天进来时,有不少还是斯文书生,翩翩公子,到了最后一天,都变成了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双目无神的流浪汉模样,只有极少数人还能勉强维持着风度。
最后一场考完后,大家都涌出考棚,焦急地等待士兵开门。
张小北终于见到了陈复,确切地说是,是陈复先认出了他。张小北没认出陈复,真的不能怪他,这家伙跟三年前相比,简直大变样。以前他是清瘦白皙,现在倒好,又黑又壮,有点像农夫模样。张小北一问,不由得惊讶地张大张嘴巴,原来这厮近三年来并不在府城,因为府城生活不易,他去了城外三十里的村子租房住,结果就认识了房东的女儿,那房东家境殷实,非常喜欢读书人,就有意跟陈复结亲,陈复见他女儿人也不错,于是就答应了。陈复成亲后,并没有一心一意读书,他时常跟着岳父和大舅子下田干活,粪池里的粪都是他挑的。这使得他在岳父家的名声很好。
张小北明白,这家伙是在有意锻炼自己。唉,想想他们这些读书人实在太不容易了。还好大家终于挺过来了。还好,听说会试和殿试的环境就好多了。
陈复说完自己的那些事,微笑着问道:“张贤弟,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张小北把自己的经历简要叙述一遍。
当陈复听说张小北在清远书坊当副掌柜时,不由得一脸惊讶:“原来,众学子口中时常提及的人就是贤弟,惭愧惭愧,我竟今日才得知。”
张小北谦虚地说道:“那不过是众人抬爱,实在愧不敢当。”
陈复笑道:“不要谦虚了。贤弟使得清远书坊从一个无名书坊变成如今的地位,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不过,说来奇怪,我也常去清远书坊,怎么就没遇见你呢?”
张小北一问才知道,原来陈复是近一年才去书坊,而他这一年为了专心读书,几乎很少去书坊了。怪不得两人没有碰上。
陈复朗声笑道:“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好事多磨了。”
两人交换了住址,说好以后有空常走动。
这时候,士兵开始开锁。众考生排成几队,陆续出考棚。
陈复这才问张小北这次考得如何?
张小北道:“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接下来就是等结果了。”
陈复点头:“我也是如此。”
两个相视一笑,离开了考棚,去场外寻找各自的家人朋友去了。
场外,胡氏、寻音、张小枝、赵清河还有王世虎和陆若梅他们都站在那儿一脸焦急地等待着。众人一见到张小北出来,便激动地朝他招手示意。张小北快步迎上去。
第107章 中举
胡氏第一个冲上来, 把张小北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越看越心疼, 瞧瞧这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模样, 越看越是心疼,以前她也听说过考试的事,但听说跟亲眼看到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胡氏擦擦眼眶, 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张小北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大家都这样。”
赵清河和王世虎也上前问张小北考得如何, 张小北笑着说道:“还行,比上次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