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莉尔匆匆忙忙从浴室赶来,穿着浴袍,湿着头发就慵懒地躺在了格里高利二世身侧。
——那个,其实她不用这么紧张。
玄薇佯装没有看出她那点示威的小心思,姿势标准地向格里高利二世行了一个礼。今夜她戴了面纱,既是不想让他们观察自己的表情,也是为了弱化她的气势。
“我来,是想帮助陛下和姐姐。”
“帮助?”格里高利二世皱了皱眉,伸手将美人拥进了怀里,丝毫不在意她湿漉漉的长发。
玄薇不卑不亢地站着,“先请问陛下一个问题,明日反叛军给出的三日之期就到了,陛下是想战想降?”
“是战是降关你什么事?”格里高利二世有些控制不住火气。
“战,我便帮不上忙;降,我想奉劝陛下一句,可别听信了一些人的谗言——恐怕陛下前脚刚让出自己的皇冠,后脚便会被反叛军关入地牢,折磨幽禁至死。”玄薇故意将话说得很绝。
格里高利二世被她吓得脸色惨白,“那,那你到底想帮朕什么?”
“帮助陛下和姐姐逃出皇城。”玄薇在面纱下露出和善的笑容,“降是陛下作的决定,但反叛军并没有说清一定要陛下去送退位书。我愿借家族的力量送你们出城,然后由身为皇后的我来送这退位书。”
格里高利二世沉默了下来,他脑子并不笨,多少掂量得清玄薇这个提案的正确性。
“等等!”爱莉尔却凭借女人本性的直觉感到了些许怀疑,“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但我甘愿这么做。”
玄薇忽然吸了一口气,语带哽咽地望了他们两人一眼,“陛下天人之姿,虽然因为姐姐的存在从未用正眼看过我,但我的心已为陛下折服。我想为陛下做些什么,哪怕是成全你们奔走天涯。我倒是想问一声姐姐,你可愿抛弃这宫里的荣华富贵与陛下一起离开?”
“我当然愿意!”爱莉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爱莉尔……”格里高利二世怜惜地轻吻着她的额头,转向玄薇的目光也不再充满敌意,只是依旧犹豫,“这件事风险甚大,朕还需要时间考虑。”
显然她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玄薇低垂下头,语气卑微,“请陛下慢慢考虑,我会一直守在自己的寝宫。奥利维娅告退。”
她倒退着走出了房间,两旁随侍的侍从关上门,玄薇这才停止了自己的脊背。她能感觉到格里高利二世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到最后,看来是相信了她那一往情深的胡诌。
“白皇后殿下。”随侍在门侧的还有一位在宫内举重若轻的人物——亚尔曼·昆廷,宫廷内务官,换而言之就是格里高利二世这个皇宫的大管家。
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高龄,但在可玛星这个岁数仍属壮年,受先帝之托照顾格里高利二世,为两朝元老,亦是一名忠诚正直的长者,德高望重。
“昆廷”也是一个有趣的贵族,按照标准来说,应该和巴特鲁一样属于中立贵族,因为他们世世代代侍奉皇族,担任皇宫的管家。所以对于其他贵族来说,若能求得昆廷家族中人担任自家管家也是一种无上荣耀。
“亚尔曼大人。”玄薇倒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他叫住,他应该是没有听见里面的谈话,否则她也不用刻意掐着时间来爱莉尔寝宫打搅格里高利二世他们的“好事”,“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亚尔曼饱经风霜的眼睛微微低垂着,“明日就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您可和令尊联络过了?”
原来是担心她的出路问题。玄薇一下子对这位面容严肃实则和蔼的老人产生了好感,“多谢大人关心,家父今日还来过我的寝宫,我们谈过了。”
“那就好。打扰殿下了,殿下请慢走。”亚尔曼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玄薇点了点头,“也请您自己保重。”
听到她这句问候,亚尔曼微微抬起头,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看来这皇宫里的人都已认定格里高利二世将败。
没有带科拉或是黛茜,玄薇独自踏着月光走回自己的寝宫。
江山还是美人?格里高利二世早已给出了答案。
三日之期最后一天,时间止于上午十点。
玄薇起了个大早,唤来黛茜和科拉为自己梳洗打扮。中性的套装外罩长裙,所幸这个时代的衣服材料都很轻薄而且可控温度,所以也不显得累赘。
倒是黛茜十分不解,“莉芙,你今天是要去哪里吗?”
“有点小事要处理。”玄薇回答,打开试装功能在镜子上比划了几下,试了个半盘发半扎发的英气发型,“你能帮我梳这个吗?”
“小意思!”黛茜自信地拍拍胸脯,灵巧的手指在她的头上跃动着,“不过我觉得这个发型有点老气,衬托不出你的灵气……”
“就你嘴甜。”玄薇笑着打断她,她只怕自己今天的造型不够成熟镇不住场子。
房门被轻轻叩响,吉娜没有发出警报,科拉捧着一个盒子谦恭地走了进来。一朵婕拉的雕花镂空刻于盖子的顶端,玄薇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它的所属者。
“陛下派人送来的?”玄薇维持着脑袋不动,笑眯眯地问向科拉。
科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陛下亲自送来的,他和红皇后现在就坐在楼下等你。”
亲自?玄薇有些讶然,看来格里高利二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着急于摆脱这个皇位。
她伸手招来科拉,翻开那个盒子,盒底躺着一张轻飘飘的纸,但确是写着她所需要的最重要的内容。细细扫过一遍,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转手将电子扫描件发送给了克莱斯特,不一会就收到了回复。
“弄好了!”黛茜恰好完成了她所需要的发型。
玄薇站起身,随手摘下一旁挂着的面纱,“今天你们两个不要外出。无论听说了什么事,你们只需要相信我,好好准备晚饭等我回来。”
科拉默然颔首,“……请您一切小心。”
“那午饭呢?”黛茜不解地眨眨眼睛,“你要和陛下出去玩吗?”
玄薇摸摸她的脑袋,面纱下的表情笑得灿烂,但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出了房间。黛茜转而望向仿佛知道些什么的科拉,科拉却也沉默着,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时间静谧地流逝,她的心突然咚咚跳得飞快,慌乱不安却找不到原因,转身冲向了阳台。奥利维娅的房间阳台正对小院大门,她一眼便看见了正要走出去的玄薇、格里高利二世和爱莉尔,还有环绕着他们的侍从和护卫。
朝阳已高悬天际,亮得刺眼。
真是个造反的好天气。
玄薇收回远眺天空的目光,落在身旁神色紧张的二人身上,微微一笑。
第9章 骗局、皇冠
“那么陛下,我就送到这里了。”
皇宫后门,玄薇牵起裙摆朝着格里高利二世屈膝行过最后一礼。成群的侍从侍卫被以各种名义驱走,只剩下他的心腹和换下礼服的爱莉尔。
克莱斯特派来的接头人微微一点头,示意一切已经准备完毕。
格里高利二世拥着美人,回头远瞰这这座囚禁了自己小半生的牢笼,眼神复杂心情更是复杂——也罢,他既然保不住这个帝位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朕……我走了。”他努力挣扎着,“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仿佛落荒而逃,格里高利二世抓着爱莉尔的手转身就走。玄薇立于原地目送着他们,期间爱莉尔回过一次头,格里高利二世没有回头亦或者说压根不敢回头。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也是一个聪明人,看来这二十几年的皇室精英教育也不是什么成效都没有。
“突然舍不得你的‘陛下’了吗?”
根本不用回头,玄薇就知道从背后靠近的人是谁,这皇宫里敢用这么轻佻恣意的语气和她说话的也只有苏洛。她没有看他,转身朝着后方走去,同时向吉娜跟进克莱斯特那里的进度。
苏洛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戏剧性地“哀叹”一声,自说自话跟上了她的脚步。
——一切顺利。书房。
克莱斯特只回了她六个字。
玄薇心中的石头落下一半,脚步也轻松了些,这才瞥了一眼身旁的苏洛。他今天倒是没有刻意打扮得很中性化,一身笔挺的男装,头发也扎了起来,利落清爽,那副极具塑造性的容貌顿时英俊起来。
漆黑的眼罩依旧遮住他的右眼,一朵婕拉循着金色的纹路盛开其上。
“你那右眼是怎么回事?”
苏洛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茬。
玄薇回忆起奥利维娅留下的资料,没有一段文字曾提及他的眼睛,但他确实从小就戴着眼罩。不是天生非主流,那恐怕就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只眼睛还看得见吗?”
难得见他不敢回答,玄薇追问了一句。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原属于格里高利二世的宫殿,他住的地方自然比奥利维娅的寝宫要华丽复杂得多。楼倒是不高只有三层,是一座白金色调的石制城堡,装饰外繁内简,极具帝王的威严,压迫感十足。
难怪格里高利二世长期住在爱莉尔那边,这种地方能睡好觉才怪了。
因为她今天戴着标志性的白色面纱,所以一路通行无阻。斯瓦纳帝国皇后的地位其实相当崇高,除非有皇帝的禁令,进出宫内任何一个角落都无人敢过问,哪怕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不怎么眼熟的陌生人。
玄薇推开书房的门,和她的住处一样,古典的装饰风格与超现代的家具设备结合,却意外没有矛盾的感觉。克莱斯特还没到,她率先踏了进去,打量着整个房间。
身后传来一声厚重的锁响,她转过身,是苏洛关上了门。但他没有立刻转过身,垂在身侧的手边似乎隐藏着什么。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突然又想站回到反叛军的阵营。”玄薇挑了挑眉,大步走上正位坐下,“如果你真有那么蠢,克莱斯特马上就到,要杀我请尽快动手。”
苏洛一言未发走到书桌前,和她隔着一米宽的桌面对望,突然掠起一支钢笔对准了她的脖颈。
玄薇动都没有动,只平静地看着他,目光冷凝。
苏洛却转而一笑,将笔在指间转了个圈收回书桌上的笔筒内,“你不是想看我的右眼吗?我不是很喜欢和别人分享我的秘密,不过你是特别的。”
他伸手摘下自己右眼的眼罩,露出那完整的容貌。
玄薇用胳膊肘撑着桌面,细细打量着他的眼睛——竟然是金色的。
这个人是天生异瞳,左眼蓝色,右眼金色。
不一样的瞳色为他的容貌别添一分妖魅,虽然眼罩的存在并无损于他的容貌,但不得不说,他完整的容貌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这不是挺漂亮的吗?藏起来做什么。”
玄薇粲然一笑,痞痞地托起他的下巴,“我还以为能抓到你什么把柄呢,真扫兴。”
苏洛倒是任她“耍流氓”,跟着笑了起来,“那是你这么认为,在我父亲的眼里,这只是我身为残次品的证明。所以他更中意那个弗洛卡,他完美的干儿子。”
纵然有着高度先进的科学技术,斯瓦纳帝国的社会文化却远远落后着。
“会影响视力吗?”
“已经治好了,避光只是习惯。”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背后显然藏着和奥利维娅相似的灰暗童年,玄薇挑了挑眉,“所以,你是真的恨你的父亲?”
苏洛的眼底划过一丝阴霾,“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够了。”玄薇直起身,借着姿势差异俯视着他,“不过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戴着这个东西了。”她朝他温柔一笑,“朕说你是完美的,就没有人再敢说你是残次品……苏洛·斯考夫,你有朕的诺言。”
苏洛一怔。
“不过,这话说得还是有些早了,毕竟皇位我也还没到手。”玄薇表情一转,耸了耸肩,“还得先由你帮我一把。”
“你要我怎么做?”他的眼神晦涩而兴奋。
“回到德里普的身边,以儿子的身份送他最后一程。”玄薇示意他附耳过来,将后续的嘱托一一道来,“……你能做到吗?”
“原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苏洛单膝跪下,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克莱斯特风尘仆仆赶到,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
“这位是?”老狐狸打量着苏洛,苏洛已重新戴上眼罩,他眯了眯眼睛显然认出了人,“苏洛·斯考夫,巴特鲁新弄进宫的宠姬……”
“噗。”玄薇发誓她是真的没忍住,急忙清了清嗓子,刻意隐去了苏洛的真实身份,“父亲,这位是我的‘朋友’,他会在这次行动中助我们一臂之力。您这边‘东西’准备好了吗?”
“在这。”克莱斯特将一个密封好的文件袋递给她,锐利的眼光仍扫了一遍苏洛,苏洛仅回以和善的微笑。
玄薇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那张薄薄的纸,细扫一遍,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差五分,议事厅那边因为格里高利二世的失踪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时机正好。
“那我先出发了。”
不待玄薇吩咐,已经知晓自己任务的苏洛迅速离去。门重新关上,御书房内只剩父女两人,克莱斯特绕过她来到书桌后方,推开椅子。
书桌后的墙面上垂着一块和窗帘颜色十分接近的帷幕,在克莱斯特拉开它之前,饶是玄薇也没想到这后面藏了东西。墙面中空,嵌了一个正方体的水晶盒,透明的盒壁里锁着一顶璀璨生辉的皇冠。
它静静地卧在漆黑的绒布上,灯光自八个角落照着它银色金属制的冠身和无数镶嵌着的宝石,美到极致。圆弧的底座,尖锐如山的棱角,象征着帝王的仁厚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