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娜颓然坐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玄薇这是已经坐实了亚尔林通敌卖国的罪名。她何尝不明白亚尔林的不辞而别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可她就是无法相信，明明他一直都那么认真在工作，明明昨夜相见他还是那么温柔……为什么，一夜之间，他就可以变成敌人？
“黛茜，带瑟琳娜回房休息，宫里的事情由你和琳达暂且负责。”
玄薇向门口不停探头又不敢进来的黛茜招招手，不忍心去看瑟琳娜那一脸绝望的表情。
瑟琳娜……是她亲自撮合给亚尔林的。
瑟琳娜现在的悲痛由她一手造成，斯瓦纳帝国即将面临的危机也是因为她的愚昧，都是因为她信错了人，因为她相信了那个男人！
背叛，如剜心之痛；悔恨，如噬心之毒。
“科拉，在抓到亚尔林之前，别让这件事出现在星网上。时刻盯紧巴哈帝国那边的风声，若有动静，即刻通知朕。”玄薇的声音愈加低沉，“宫里这边，黛茜和琳达到底还小，也劳你帮她们一把。”
科拉一脸担忧地行礼应下，想要说什么，但玄薇挥手打断了她，示意她快去忙。
无奈之下，她只得向一旁的苏洛投去求助的目光，在得到他无声的点头回应后，才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书房。
众人都领了任务，克莱斯特更不用她命令，自知该在这危急时刻做些什么。门口值勤的斯泰茜体贴地关上门，书房里只剩下立在书桌前的玄薇，和斜倚着柱子的苏洛。
“没人了。”苏洛看着她淡淡地开口。
玄薇原本深低着头，听到他的话，突然扬手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书册、文具、花瓶，甚至是光脑终端，乒乓落在铺着的地毯上，书房里回荡着沉闷的重响。
仿佛是嫌减音后的重响不够力度，她弯腰拎起地上的花瓶，重重地砸向了空墙。
“乓啷”巨响，碎片四散，幸好她扔的位置够远。
苏洛蹲下身，捡开离她脚最近的碎片，“解气了？”
玄薇一撑桌面，反身坐了上去，浅紫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自始至终都十分冷静，甚至是冷漠，没有丝毫的动摇，“还差得远。”
“那我现在就去把他给你逮回来？”苏洛挑了挑眉，“或者杀了他，够不够解气？”
“不够，我要知道他到底是听谁的命令。”玄薇眸色一沉，“还有我要亲手抓到他，向他问个明白，你如果想帮忙就去趟军校，找奥布里重查亚尔林的背景和六年前那场间谍混乱，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成为漏网之鱼的。”
那个总是懒洋洋怕麻烦的亚尔林，那个和他们四年军校同窗，支持着她度过第二次内战的亚尔林，那个曾数次与她并肩作战，还不止一次为她身犯险境的亚尔林，他做这些就只是为了获得她的信任？那瑟琳娜呢，与她订婚，也是他为了隐藏身份而布下的障眼法？
明明是他们之中生活最顺遂的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背叛！
玄薇重重一锤落在桌面，眼神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愤恨，“亚尔林！”
苏洛在她身后低垂下眼眸，异色的眼瞳恰巧一半映着光另一半隐在暗处，才回宫就遇上这么一件大事，也不知道该不该算他运气好。
“遵命，陛下。”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亚尔林不愧是在她和苏洛眼皮底下潜伏了六年的人。如玄薇所料，诺亚追着飞船的线索只查到了一艘空船，格罗佛反复查看那一天的监控，终于找到了亚尔林乔装混出宫的剪影。
人海茫茫，找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间谍不比捞针要简单。两天来，玄薇以追捕恐怖分子为名，严查封锁了斯瓦纳帝国所有出国的港口机场，决心将他困死在国内。
然而，苏洛留在巴哈帝国的耳目却传来消息——巴哈情报部调了一批人，准备去边境迎接一位极其重要的线人。
“之前的操作记录在正常范围内，但应该也积攒了不少资料，就这几天，亚尔林的数据库账号有极其频繁的复制操作，时间应该对得上我们从边城回来的日子。”
凯撒抱着报告，向玄薇汇报他和基斯的调查结果，神色凝重，“涉及泄露的资料包括帝国的政策纲领、国库出纳、军事布防等多个方面，都是一级资料……有转移迹象，但都没有发送记录。”
“没有发送记录？你们调查了他终端上的所有账号，包括私人加密的？”玄薇的指尖点着桌面。
凯撒肯定地点了点头。
玄薇自然相信基斯的本事，转头望向一旁的苏洛，他朝她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线上操作无论怎么加密都会在星网上留下痕迹，包括我自己在内，较高等级的间谍活动都偏好以最传统的方式进行情报传递，隐蔽性反而更高。”
玄薇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不管他以前的操作，他临走前带走的一大批资料都还储存在某个地方，还没流入巴哈帝国手里？”
“我估计，这批资料应该还在他的手里。”
苏洛沉吟了片刻，“一来他正在逃亡，这么重要的资料应该不敢随意托付给别人；二来以他现在的处境，正需要这样一份情报保证巴哈帝国情报部会派人来救他。”
这下，他们是非得在他回国前拦截到他不可了。
凯撒皱紧了眉头，望向突然默不作声的玄薇——问题是，该怎么找？
玄薇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你前面说巴哈帝国情报部打算去边境接人，指的是巴哈的国境还是斯瓦纳的国境？”
“巴哈的国境。”苏洛确定地回答，“但具体的坐标并没有写在任务书里，应该是等待面授，确保只有执行人员才知道确切信息。”
“也就是说，他们有自信亚尔林能够自行返回巴哈帝国，只需要国内接应。”
玄薇咬着拇指尖，细微的疼痛刺激着她不停思考，“最快的方式是走飞船，但要冒着安检被认出的风险，上机前的遗传物质核对他应该也没办法应对。”
上机的严格安检流程使得飞船出行高票当选可玛星最受欢迎并最安全的出行方式。
“海路检查并没有那么严格，但这几天恰好风暴来袭，斯瓦纳和临近诸国已经全面停港，他有胆量也没有船。”
凯撒在一旁补充，“陆路也是我们监控的重点，虽然现在还使用这种方式出行的人比较少，但出境哨口派了军队进驻，克莱斯特大人资助了一批遗传物质检测仪，过检的难度也不低。”
天罗地网，他要往哪条路闯？
苏洛低声又道，“最理智的选择本该是暂避风头，既然我们找不到他的行踪，他大可以在国内隐居个几月或者几年，等边境撤哨再回巴哈。但这样一来，他手里资料的价值也会大打折扣，看来他还是想铤而走险了。”
“但这听起来可不太像他的作风。”
玄薇长叹了一口气，“又或许是朕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亚尔林。”
可他却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除了苏洛，他比克莱斯特和凯撒更懂得她的思考模式。不然，两年前那场劫机事故，也不会是他向伦纳尔将军借了人，不眠不休地在荒野附近搜索了这么久……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的留言有点可爱，哈哈哈哈……你们都这么懂我真的好难混哦~
第123章 雨夜、劝诫
“亚尔林的养祖父母已死，也没有旁系的家属，可以查到的只有孤儿院的收养记录，和他养祖父母的背景一样没什么问题。他入院时年龄只有三岁，生父母不详，但孤儿院的孩童大多如此……倒推起来，也许是巴哈情报组织故意将他遗弃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通讯器里，苏洛的话语顿了顿，伴着翻页的声音。
“之后的成长经历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倒有一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七岁起就读寄宿学校。学校方面的记录没有问题，但我认为，这段时间极有可有就是巴哈情报部对他进行训练的时期，直到他十八岁以平民生的身份考上帝国军校。”
“这样来看，巴哈帝国对他的培养也可算是尽心尽力，为了彻底打消他背景的可疑，费尽心思让他在斯瓦纳成长受训，所以六年前奥布里才没有查出端倪。”
“陛下，你还在听吗？”
端坐在飞船座椅里的玄薇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望向还显示着“连线中”的随身光脑，眼神平静而漠然，“在，辛苦你跑这一趟了，早点回宫吧。”
驾驶舱前的斯泰茜给她打了个信号，示意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玄薇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右手摩挲着金属棍，“苏洛，替我再谢谢他们，谢谢他们没有拦我。瑟琳娜那边你们多费点心，倒是不用瞒她我亲自来追亚尔林，我相信她，她不会做傻事。”
“你怎么不谢谢我？我不但没拦你，还替你兜着宫里所有的事。”苏洛故作轻松地反问。
玄薇极浅地勾起嘴角，目光再转向机窗，上面有水滴滑落，“居然下雨了……”
阴沉了两日的浓密云层终于蕴满了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向了大地。天压得极低，气压也低，胸口隐隐作痛，让人恍惚间有种喘不过气般的感觉。泥地被打湿了，青苔掺着沙土被军靴踩进地里，泥水飞溅。
“你在这里等着，如果天亮之后朕还没有回来，你也不用进来，直接回宫找苏洛，他知道该怎么做。”
一身短打的玄薇拉低了黑色雨衣的帽子，机舱檐上滴落的雨水连成了线。她什么都没有带，只在腰间别了专属的武器，左腕上束着一截还在休眠状态的能量壁。
她眺望不远处黑压压的森林，遮天的植被与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兽——荒野，无数冒险家的死生之地，也是斯瓦纳帝国和巴哈帝国唯一相连的疆土。
本该永远是片隐秘之地，却因为两年前她的偶然遇难纳入她的兴趣之中。两年来，她以斯瓦纳皇室的名义资助了几十个和荒野有关的探险项目，负责帮她处理相关事宜的执政官正是亚尔林……
荒野的原貌被一点一点揭露，利安德尔家族的考察队发掘了无数有利于攻克现阶段科研难题的植物，正在积极破解植物变异和魔兽诞生之谜。
而作为最有军事价值的秘密情报，荒野的初版地图，在一个月前送上了她的书桌角落。
若沿着安全路线走，横穿荒野，从斯瓦纳抵达巴哈帝国只需要三天。遮天的雨林是屏蔽航空拍摄的天然屏障，荒野的神秘地理还能隔绝网络信号，让所有光脑仪器失灵，简直是再适合突袭不过的秘密路线。
也是身处敌国的巴哈间谍最隐蔽不过的回国路线。
“据驻守的士兵们说，因为天气的原因，已经许多天没有考察队进驻荒野了。他们也敢以性命担保，绝没有一个偷猎者能越过他们的守备。不过今天上午，有人报告，说是发现了鬼鬼祟祟徘徊的人影，晚上暴雨将至视线受阻，不知陛下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加派人手进行防护？”
玄薇望着漆黑的雨夜，从出发前的回忆中缓过神。
“陛下。”斯泰茜难得地显出了几分吞吐，她知道玄薇愿意带她就是因为她是所有人里最听话也最不会啰嗦的，但有些话她不吐不快，“以亚尔林的身手，他肯定不是您的对手……如果他有悔意，陛下，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吗？就当是看在瑟琳娜的面子上。”
她目光充满希冀地望向玄薇。
“朕可以答应你，但劝你不要抱什么希望。”玄薇垂下眼眸，“斯泰茜，他如果真的想和朕解释，他就不会逃。”
斯泰茜眼神里的光黯淡了。
谈话间，他们的后方，荒野边界外的警戒哨所亮起一片火光，嘈杂的喧闹被更大的雨声遮盖。玄薇不再犹豫，拉着帽檐冲进了雨幕，向着荒野的方向一路狂奔，她的身后传来斯泰茜竭力的喊声——
“陛下，请您平安回来！”
可雨水一层一层地刷下来，将所有的声音都吸收了，她只听了个大概便迈入了只有雨声的世界。
黑影在路上疾奔。
雨打在雨衣上，雨砸进泥土里，树叶在风雨中窸窣，脚步伴着飞溅的泥雨，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脚步越来越慢，因为风雨的阻碍和凭借智慧闯过哨所的心安。
“你走得这么慢，还以为你是故意在等朕。”
直到，象征着胜利曙光的雨林入口，那抹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高挑身影拦在他的面前。剑光映亮了彼此的面容，比天空时不时划过的闪电还要明亮。
仿佛娇弱其实并不瘦小的身影，对斯瓦纳的国民来说，却有着如同军神降临一般的威严。
雨幕中，亚尔林摘下了遮挡视线的斗笠，任由雨水将他那头乱糟糟的灰色短发打乱。一直无精打采的蓝色死鱼眼在剑光的映衬下，第一次显出仿佛会发光一般的神采，无悲无喜不怒不惊。
“你猜到来的会是朕？”
玄薇脱下了雨衣，甩在一边。
亚尔林咧开嘴，竟露出一道并不干涩的笑容，“我只知道，你若是想来，他们谁都不会拦你，也没人拦得住你。”
清理门户的事情，当然要亲自做才好，更何况她一生勇往无前，从不后退。
“亚尔林！”玄薇的目光穿透雨幕，执剑而立，厉喝出声，“回答朕，你为何要背叛斯瓦纳！”
“你怎么也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陛下。”他脸上的神情不复从前的压抑，当一直低着头高高抬起，原来也和他们有着一样飒然的神采，“我身为巴哈帝国的间谍，从来都只忠于我的祖国，既不是斯瓦纳的子民，又何来背叛一说？”
他的字句，比雨滴打在脸上还要疼。
玄薇视线冰冷看着他，“朕只问一遍，也只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愿不愿意跟朕回去？”
亚尔林盯着她，手探向了腰际，子弹穿透雨幕掠向玄薇，代替他回答了这毫无意义的问题。
玄薇瞬间收了剑光，黑暗重新笼罩之时，她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消失。左臂上的能量壁瞬间打开，她拦过子弹冲到了他的面前，重重一拳直捣他的小腹。亚尔林反应极快地侧身避开，反手并指为掌，与她交起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