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其实只想混个一官半职拿些月俸。”
“没事遛遛鸟……而已。”
“您父亲被冤枉,我也想过要上奏折,结果没胆子……又……又被我要了回来。”
季子安抱住了头,御史台拿些脾气又臭又硬的御史从来都是不被待见,于是他就自暴自弃做了个不通世故、直言不讳的“清官”。
那也是摆摆样子罢了。
他真心想要做事,最终的结果只会办砸,
“当年叔父说要将父亲救回来,是敷衍父亲的……”
“不是,”季子安陡然一哆嗦,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竟然有了几分的雄风,“我是真的想要救……可我没那个本事。李雍算是有本事的吧,小小年纪就文武双全,这次的勋官非他莫属,他还是被人算计差点丢了性命。”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聪明厉害的人……反正……我……不行。”
季嫣然看向季子安,“六叔听没听过一句话。”
“人生如戏,您既然已经扮上了,就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
“现在看来,您也只能做您的御史了,我和阿雍知道江家太多秘密,江家早晚会杀掉我们,然后……也会去捉你,不如我们一起合力拼一次。”
季子安又想哭了。
李雍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季子安哭哭啼啼的声音。
看来是他多虑了,只有季嫣然祸害别人的份,她怎么可能会吃亏,李雍推开门刚准备进去,眼前却一花,有个东西向他扑了过来,以他在军营里的习惯,定然会一掌劈过去,顺路在补上一剑。
可是,他的目光却扫到这东西有些眼熟,堪堪压制了自己的动作。
果然一股淡淡的花香袭来,然后是季氏软腻的声音:“三郎,你先出去。”
她软软的发丝蹭在了他的下颌上,柔软的手推着他的肩膀,这般的接近,又一次让他猝不及防。
李雍向后退了几步,正要问话过去,季嫣然却伸手关上了门。
将他关在了门外。
“三爷,”唐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李雍眉角一挑,季氏这是想要维护季子安,怕季子安在他一个晚辈面前丢了脸。
这孽障还是懂得体谅别人心情……除了他以外。
季嫣然将季子安从地上扶起来,稍作休整之后的季子安,又是一副仪表堂堂,公正不阿的模样。
季嫣然轻声夸赞:“叔父这样最好看。”
被侄女这样一说,他心中忽然有了几分骄傲,这毕竟是他小心翼翼维持了几年的风仪。
“接下来……”季子安很快又皱起眉头。
季嫣然伸出手整理季子安的领口:“您就去溜溜鸟。”
“抬头、挺腰、皱眉,”季嫣然觉得十分满意,“您就去将李文庆的产业查个底朝天,定然会有收获,只有逼急了李文庆,他背后的江家才会动手。”
听到江家两个字,季子安不禁又腿脚发软。
季嫣然一把将季子安搀扶住:“江家动了手,我们才能抓住他们的把柄。”
季子安喘了半天气才点点头向门口走去,刚要推门他忽然想起来,大侄女说让他遛鸟,他还没有鸟笼子呢。
第六十一章 跟你拼了
太原知府张家。
李文庆披着斗篷快步走进了书房,见到太原知府张可远就一揖拜了下去。
太原知府张可远立即迎上前:“李兄这是要折煞小弟。”
李文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家门不幸,让张兄见笑了,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求见……”
张可远忙将李文庆让到旁边坐下:“李兄这是什么话,按理说就算李兄不来我也该上门,只可惜朝廷派了御史……您也知道新任的御史大夫是冉家那个老狐狸,就算是在河东我们也不敢轻易得罪。”
“冉家深得皇上信任,就算现在的林家也是望之项背。尤其是家中那位不嫁人的大女冉九黎更是先皇后最喜欢的闺秀,又与常宁公主是手帕交,就连江家那位娘娘也要给她几分颜面。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全要靠她才能调和。”
李文庆的心渐渐凉下来。
“不过,好在来的是季子安,”张可远微微一笑,“这人是个徒有其表之辈,根本做不得大事。”
李文庆仍旧一脸担忧:“今日他还去家中说,要将旦哥游街示众……”
张可远亲手端了杯茶给李文庆,江大小姐交代定然要稳住李文庆,否则他不会在李文庆身上费这样的功夫:“季子安做事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表面上让衙门过得去,真正到了查案定罪时,他可从来不会惹怒权贵。”
李文庆仍旧半信半疑,他怎么看季子安都是刚正不阿的人,一副清正廉明的模样,不会给任何人颜面。
张可远道:“这件案子还是要速办速决,只要将季子安送走什么事都好说,若是拖延下来,节外生枝可就不好了。”
李文庆不禁正色:“难不成真的要给旦哥治罪?”
张可远叹口气:“京中那些贵人们,可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真让他们将目光都放在了太原府,事情可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
“您的四公子……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扭送进了衙门,难免要受些苦楚,等到这阵风头过了,在想办法为他赎罪也就是了。”
李文庆心中一沉,旦哥恐怕是救不得了:“都是李雍和季氏从中作梗,如果没有释空那个和尚辨认了胡药,也不会闹到如此的地步。难道就要吞下这口气……”
张可远目光阴冷:“李兄何时见过与江家作对的人能有好下场,惩治他们不过就是早晚的事,你放心江家会为你出这口气。”
李文庆攥起了手:“还有那李文昭……已经不受我控制,张兄要在江大小姐面前说几句,请大小姐早日除掉这祸患。”
张可远笑道:“你放心……”
两个人说完了话,李文庆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如今家中护卫都是李雍安排,事情没有办妥当之前,他不能再节外生枝,被李雍这狼崽子抓住把柄。
“老爷,”张家管事快步走进门,在张可远耳边禀告,“那位季御史去衙门中点了兵,要连夜去查李家的庄子。”
张可远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刚刚向李文庆保证过,季子安绝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现在就如同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李文庆立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可远吩咐下人:“将官服拿来,我倒看看季子安还要玩出什么花样,”说完看向李文庆,“李兄也要回去主持大局,今晚李家恐怕要不得安生了。”
李文庆不禁浑身一凛。
李家。
李二太太已经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一双眼睛愤恨地看着季嫣然:“谁让他去查的?是不是你?”
季嫣然披散着头发,穿着大红的睡鞋,身上只胡乱披了件褙子,看起来十分狼狈,惊讶地望着李二太太:“二婶,您在说些什么?”
李老太太皱起眉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说清楚,就将所有人都闹腾起来。”
李二太太哭起来:“方才得了消息说,季子安带人去了庄子上,说要搜查证物……”
季嫣然捂住了嘴,看向身边的李雍:“六叔这是为什么?”
季嫣然瞪圆了眼睛的模样让李雍嘴角一抽。
为什么,难道这话来问他吗?
李二太太道:“季氏你不要装糊涂。”
季嫣然怔愣片刻:“我想起来了,早些时候六叔说他是御史要按照朝廷的法度办事,不能徇私,原来是指这个……二婶……你千万不要怨季家。”
李二太太只觉得胸口一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拼命生下几个孩子,最终都葬送在你们长房手中,这还不算……现在还查起了我的嫁妆,这是要将我们老爷一起送进大牢吗?”
“我的丞哥啊,早知道如此当年娘就随你一起去了,也免得在这世间受苦。”李二太太将手指捏得发青,哭得仿佛要断了气。
李老太太沉着脸接口过去:“好了,这是御史在查案,与嫣然没有关系,”说着看向李雍,“去问问都要查哪个庄子,你带着人去看看。”
说完这些,李老太太想起来:“老二呢?人在那里?”
管事忙上前禀告:“二老爷听到消息就去了庄子上。”
“我也去,”李二太太让人扶着站起身,死死地盯着季嫣然,“若是庄子上出了事,我要亲眼看到……不能就这样被人糊弄了去。”
李家庄子上一片混乱。
面对突然到来的衙差,所有人脸上都是恐慌。
季子安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仔细地查,每个房间都不能放过,只要发现藩物一律都拿到院子里来。”
“是。”
衙差立即四散而去。
季子安捏着手中的御史官印,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威风,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恐慌。
他怒目环看四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却不停地颤抖,千万莫要从人群中出来个人对他行凶,他身子单薄可受不住这个。
季子安指挥衙差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将他护在中间,他这才觉得舒坦不少,如果能身贴身,肉贴肉自然就更好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庄头匆匆忙忙赶过来。
季子安脖颈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冷声道:“将他拿住……”
话还没说完,季子安就听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狗官,我跟你拼了。”
第六十二章 咸鱼翻身
护院拿着棍子就向季子安砸了过来。
季子安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缩头,身边的衙差已经迎上前,虎虎生威地大喊:“保护大人。”
站在不远处的张可远皱起眉头,没想到这个怂包还有几分装模作样的本事,尤其是他从京中带来的几个衙差,都十分的维护他。
李文庆沉声道:“看来他是铁了心……”
“别急,”张可远吩咐,“再让几个护院上去,引开季子安身边那些人,没有了别人保护,他就会找借口溜走,到时候我再出面收拾残局。我们现在就看他要怎么跌跟头。”
李文庆看向身边的管事。
几个护院又纷纷拿了棍子迎上去。
周围的衙差越来越少,季子安忽然感觉四边空荡荡的,风直接吹进来,他的裤裆都凉了。
方才跟大侄女喝了两口酒,现在都散个干干净净,他心中忽然后悔起来,他这是被大侄女坑了啊。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溜走,只要抬手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他就脚底抹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眼见提着棍子的家人上前,他就要向后退去,腿肚子却开始抽筋。
季子安挣扎着甩出浑厚的嗓音:“竟然敢公然抵抗官府,来啊随本官一起……”一起逃命去吧……
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因为那红了眼睛不惧死的李家下人已经扬起了手中的棍子,棍子挟带的厉风扫向他的脸颊。
季子安扬起的手臂开始发抖,下一步就要抱头逃窜,可就在浑身脱力的瞬间,却感觉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塞进了他掌心,紧接着他手指不受控制攥紧,手肘被人一推,整个人向前扑去。
“噗”地一声,他的右手好像捅进去了个东西。
周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那悬在他头上的棍子也僵在那里,凶神恶煞的护院表情呆滞,目光迷离,很快那棍子掉落在了地上,狠狠地砸上了季子安的脚趾。
季子安因为震惊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这是……杀人了。
他手中的剑没入了那护院的身体,借着火把的余光,他能看到护院的鲜血顺着伤口落在地上,周围人都陆续停止了打斗,纷纷地看过来。
“咯吱”“咯吱”季子安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六叔,该说话了。”清冷而沉着的声音传来。
季子安转过头看到了李雍,李雍一只手正搀扶着他酥软的身体。
李雍身姿笔挺,一脸的淡然:“李文庆藏的藩货就在这里,我带人去找,叔父的御史身份,定然能稳住局面。”
看着抖动得如小鸡仔般的季子安,李雍不禁怀疑季子安能否撑得过去。
季氏是胆大过头,季子安是胆小如鼠。
叔叔和侄女两个都这般让人不省心。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怎么就一脚踩进这摊浑水里。
李雍皱眉压低声音:“闹出事来我首当其冲,我不死,你也死不了。”这已经算是最大的承诺。
季子安的后脊梁仿佛就硬了些,挥手将剑抽回来:“我乃朝廷监察御史,手握朝廷法度,违逆者形同谋反,杀无赦。”
护院手中的棍棒都掉落在地,没人再敢上前阻拦。
看到重新稳下来的局面,李雍放心地退进了黑暗之中
在这方面,叔侄两个倒都是坑蒙拐骗的高手。
季家祖上到底是个什么出身。
……
眼看着护院被押下,李文庆质疑地望着张可远:“张大人……这……这不对啊。”
张可远整张脸都涨的血红,他嗓子一阵阵发紧,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方才他还自信满满,现在竟然也有了几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