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立即接口过去:“法师圆寂乃是功德圆满,李三奶奶不要太伤心。”
季嫣然心中松了口气,这样看来皇上相信了法师是真的圆寂了,顾珩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这一切终于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将内侍送走,李老太太整个人却显得有些萎靡,说了两句话身体就软绵绵地倒在了椅子上。
李家顿时乱作一团,季嫣然立即上前为老太太诊脉。
“不用那么麻烦了,”李老太太道,“不过就是今天有些着急,如今雍哥和嫣然都回到家中,提在胸口这股气松了,反倒一下子没了力气,歇一歇就好了。”
李文昭立即道:“您年纪大了,应该保重身子。”
“爹说的对,”季嫣然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祖母不要再出面。”
李老太太连连点头,脸上浮起笑容,吩咐下人将皇上方才上次的石榴拿来交给季嫣然:“摆在你们屋子里,祖母没有别的心愿,你盼着你们早些为李家添丁进口。”
“祖母放心吧!”
李雍的声音格外的清朗。
大家陪着李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李老太太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跟雍哥说几句话。”
众人都走了出去,李老太太才压低声音:“没有成功吧?”
李雍既然知晓祖母说的是什么:“没有,嫣然不肯答应。”
“你这三年让人心寒,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地就饶了你,”李老太太叹口气,“你准备怎么办?”
“慢慢来,”李雍道,“祖母放心,孙儿会好好争取。”先将她稳住,她就算想要和离也得等到岳父他们回京,这就是他的机会。
……
季嫣然还是第一次来到李家这处院子。
这是李雍专门让人重新修葺的,院子里有两棵金桂树,好在两棵树都离窗子很远,这样一来晚上就看不到树影。
院子里有个小小的池塘,就着灯光季嫣然看到里面有几条肥鲤鱼。
这些傻鱼已经将肚子吃的鼓鼓的,却还向上张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旁边的秋岚道:“三奶奶您瞧,连鱼都会骗吃的了。”
可不是,什么样的人家,养什么样的鱼,只怕现在拿一根鱼竿过来,不放饵也能将它钓起来。
“三爷,您回来了。”
容妈妈的声音传来。
季嫣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说好了李雍睡在书房,他又反悔了不成?
“书房已经落栓,祖母和父亲那里都不肯让我住,”李雍道,“二婶他们暂时住了过来,没有别的地方能凑合了。”
说得好像多可怜似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只想靠近她
李家这么大的院子,竟然没有李雍这个长房长孙住的地方。
季嫣然吩咐容妈妈去看看:“让人去把书房门打开,三爷还要过去处理公务。”
容妈妈片刻就走了回来:“老太太吩咐人上了锁。”
原来是祖母安排的,祖母是越来越狡猾了。
“将软榻收拾出来给三爷,”季嫣然站起身,本来就想将李雍打发去侧室,或者她干脆坐车回去季家,可是屋子里案上供着的玉石榴是在惹眼,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她笑着看向李雍,“三爷早些歇着吧,妾身每日要给疠风病患诊治,您身上有伤,我们不易离得太近,还是提早防范的好。”
她笑得像只狐狸似的,要不是想到她这一天很辛苦,他就让人将屋子里唯一的拔步床撤掉了,这样一来,她就是再有借口,也只能与他一起挤在榻上。
果然,她上床之后翻了个身就再没有了动静,这一觉应该能直接睡到天亮吧。
黑夜里辗转不眠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记得换药,得了破伤风我可不管。”
一声嘟囔从床上传来,不过床上的人模模糊糊说一句就又没有了动静。
她一贯喜欢说梦话,这一句应该是说给他听的吧。这样想起来,胸口的伤仿佛就不那么疼了。
李雍松了口气,仔细地琢磨起她方才的话。
“破伤风”是什么?每次不经意的时候她都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字、词,就像是那次在夜里抱着他哭一样,这仿佛这是个压在她心头的秘密,她不愿意说出来,他也不会去问,但是心里很想帮她分担。
她什么时候才能够与他一样这般思量。
李雍转过身,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今天说这些话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还能在她身边,已经算是个好结果,只希望以后他都能这样守着她,想方设法让她来喜欢他才好。
刚要闭上眼睛歇着。
“三爷。”唐千的声音传来。
李雍走出去打开门,唐千低声道:“那边有动静了,皇上召那位谢變大人进京了。”
谢變是当今圣上乳母的孙儿,在一次围猎时得了皇上喜欢,此人相貌生得阴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七岁时便能出口成章,又得一位武功师父指点,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本以为谢變将很快成为本朝年轻的新贵,却没想到这人无心仕途,不肯留下为官,但是他四下游历,即便是地方节度使见到他也要毕恭毕敬,因为谁都知道,他没有官阶在身,背后的靠山却是皇上。
在太原遇到的那些死士跟五姓望族无关,也并非是朝廷的人马,他和四叔就都想到了谢變。
江家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八成会将谢變叫回来,询问谢變的意见,因为谢變就是皇帝的耳目。
……
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有种潮湿的味道。
江池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校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家人已经问了不下十遍,每次江澹都是咬着牙回答,是李雍太过狡猾,他们兄弟才会上当,虽然这样说,可每个江家人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些许异样,因为再怎么解释,他都难逃罪责。
李雍,江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这样才能为弟弟报仇,才能从这种自责中逃脱出来。
“明日我就去皇上面前揭穿他,”江澹看向江庸,“李雍早有准备,我们不能就这样吃了亏。”
这件事过后,所有人都在看皇上的处置和江家的反应,皇上不处置李雍,江家已经被认为“失宠”,如果再不能用出些手段,那些御史言官就会以为江家大不如从前,他们见缝插针又会趁机弹劾江家,给他们找麻烦。
江庸还没说话,江澹接着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要想方设法弥补。”
江庸看了看江澹道:“我已经让人帮你拟了折子,你从今天开始告病在家。”
“就这样?”江澹有些意外。
“不在一时得失,”江庸站起身来,“李家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放弃的道理,皇上一心念着收回安西四镇,眼见能够利用龟兹打开局面,不可能会放弃,如果我们暂避锋芒,将来皇上只会想办法补偿江家。”
江澹瞪圆了眼睛:“那江池就白死了吗?”
江庸板着脸:“我说暂避锋芒,以后自然会了结今日之事。李家为了几十条人命都能等这么多年,你现在就按捺不住了不成?”
江澹手臂不停地发抖,脑海里都是江池临死时的模样,最让他难忘的是李雍的表情,一脸的平静,那双眼睛却发着璀璨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不要再节外生枝。”江庸吩咐完转身离开,屋子里就剩下江澹一个人。
灵堂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更加苍凉,江澹却不敢去面对江池的妻儿。
终于天渐渐亮了,管事推开门禀告:“二老爷,李家那边一切如常,李雍一早就骑马出去了,应该是带着人去练骑术和武艺。”
“啪”地一声,江澹将手拍在了桌子上,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他虎口的伤就崩裂开来,鲜血再一次渗透了包裹着的布巾。
哪里冒出李雍这样一个人,他和弟弟一死一伤,李雍却安然无恙,竟然连休养都不曾有,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李雍这样作为,无疑就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还敢这样挑衅,真以为江家无人了不成?”江澹站起身,“带上几个人,跟我去找李雍。”如果不是圣上喊停,他非要跟李雍决出胜负,战场上要么赢,要么死,没有苟延残喘的道理。
江澹带着人向外走去,刚要上马,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来:“你这是要去哪里?我说的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难道真的要我动用族规……”
江澹额头青筋浮动,转头看向江庸:“只要这次让我去,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如果让我现在就藏起来,还不如杀了我。”
“来人,”江庸沉声道,“将二老爷带回去,不准他再出门。”
说着话江庸向前走了一步,挡在江澹面前:“你还要跟我动手?”
江澹脸上的戾气最终消散,整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回了院子。
……
李雍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觉得很满意,只需要再刺激一下江澹的情绪,江澹就会想方设法地来向他寻仇,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趁机拿下江澹。
到了李家门口,李雍吩咐唐千,“跟宗长去说一声……”刚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到了杜虞。
杜虞显然是跟着四叔过来的。
李雍目光一深,立即跳下马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醋坛子
季嫣然醒来的时候李雍已经不在屋子里。
这人受了伤却还没有一点的自觉,难道不知道应该好好歇着吗?
容妈妈低声道:“要不然让人去找找三爷。”
“不用了。”李雍年纪那么大了,在军营里也算身经百战,伤成什么样子该怎么治疗自然比她还要清楚,她不用去操这个心。
“让人传饭吧,吃过饭之后我和小和尚还要去福康院。”
胡愈已经收拾好等在了院子里,每次只要她不叫他,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等,就算院子里人来人往,他也不会抬起头看一眼,小和尚的禅心比谁都要重,既然这样释空法师又怎么会说到将来还俗的事呢。
“三奶奶要跟小师父一起用饭?”
季嫣然点点头,笑着道:“就跟胡愈一起,这样比较热闹。”
容妈妈有些奇怪,三奶奶不是向来都喜欢清静的吗?
既然要和小和尚一起用饭,就要选择素斋,可是到了用饭的时候小和尚说什么都不肯进门。
“师姐脸色不好不能陪我一起食素斋,还是再加些别的吧。”小和尚端了碗远远地走开,无论季嫣然怎么说,他都不肯上前。
容妈妈笑容可掬:“小师父也是好心,您这些日子脸色确然不太好,不如奴婢让厨房再做两个小菜,您就等等三爷一起用饭。”
“等他做什么,就让厨房加一个菜好了。”
容妈妈愣在那里,怎么她觉得三奶奶像是生气了呢。
吃过饭之后,季嫣然正准备去福康院,管事妈妈上前禀告:“李家宗长来了,就在堂屋里。”
李约不会随随便便找上门,定然是有事要交代,恐怕跟江家有关。
季嫣然带着人向堂屋走去,走到半路,管事就来禀告:“宗长到小花园里去了,让您过去说话。”
李约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小花园里正好没有闲杂人打扰,这样也不错,人少的地方她也不用拘着礼数了。
李约站在亭子里,远远地就望见了那抹身影顺着小路向这边走来,穿着淡青色的衣衫,一路行一路向周围张望,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有好心情,今天梳了双螺髻,多添了几分的青涩,也许是身边没有旁人,走到半路就开始踢起了脚下的石子。
李约不由自主嘴角上扬浮起了一丝笑意。
“四叔。”季嫣然规规矩矩地行礼,趁着李约没有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裙。
李约等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这才转头,季嫣然已经是干净整洁的模样,若是不说话像极了大家闺秀。
“龟兹人被送去了福康院。”
“恩,”季嫣然道,“昨天就安置了过去,现在福康院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李约点点头:“听说他们有人生了疠风?”
季嫣然道:“其中一个病得重些,另外一个应该是近期才染上病症。”白符、白末两个人跟着顾珩来到京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充当了死士的角色,如果不是因为她会治疫症,只怕他们很难会开口说话。
这样算起来顾珩还真是冒了很大的险,直到现在也被关在大牢里。
李约接着道:“这几年吐蕃疠风病盛行,西域边疆的疫症很重,吐蕃用了许多法子虽然控制疫症似是有些好处,但是却也弄得人心惶惶,从前岭南是这样的模样,这些年被林家治理的很好,所谓的瘴气已经没那么让人惊骇了,释空法师曾跟随林家一起去往岭南,龟兹人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打听释空法师的下落。”
听李约讲这些,前前后后所有的因果也就都清楚了。
看来她是在走常宁公主的老路,想到这里季嫣然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李约的目光,他那原本是清湛湛的眼眸,现在更是说不出的明亮。季嫣然一怔,转念才明白,李约定然是想起了常宁公主吧,所以他今天的话格外多,借着此情此景睹物思人。
算起来真是个可怜人,常宁公主薨逝之后,李约就对生活的要求很低,这一点光从他的衣食住行就能看得出来,这样的感情是常人难及的。
季嫣然道:“我可能没有公主做得好。”
李约却笑起来:“此一时彼一时,没有比较的必要,不过有件事倒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去做。”
季嫣然望着李约:“四叔是说……”
李约点点头:“将来你必定能为季大人翻案,江庸心中只怕对此事也清楚的很,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将此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