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
我喊着,挣扎着想要拉住,但入手之处尽是虚无。我怔在当场,老祖是真的消失了吗?虽然并不奇怪老祖的消失,但还是从心底深处泛起一股淡淡的不舍,两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老祖对待小辈特别是激发血脉的小辈那浓浓的关爱,是如何也忽视不了的。
“记住,好好发扬鬼谷门,我们还能见面的。”话音传送中,那身影完全消散在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踪影。
第4章 天眼
对于失去光明的人来说,白天还是黑夜,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有重生的惊喜与不知所措,有老祖所说的那些玄之又玄的震惊,更有对未来的一丝迷茫,还有对将来有机会改变命运的憧憬。对于老祖说的血脉激发后的便利还有希望,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因为激发与否,也没有一丁点的感觉到不同,只是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暖暖的,经过眼睛时有些刺痛,似乎想要冲破什么,却怎么也冲不过。慢慢的,热血沸腾的感觉,也消失了,再回复平静。
跟着前世的轨迹走,重生的小蝴蝶倒也没有用力扇动小翅膀,目前一切走得很平顺,没有大改变。因为大姨家就在县城里,离中医院只有半个小时路程,最后爸爸还是带着我到了大姨家。依然如前世一般,大姨心疼又关心地抱着我不停地流泪,那凉凉的液体灌进脖子里,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对大姨,我心里很矛盾。
大姨是高中毕业,在那个文盲遍地走的时代,大姨的学历已经算不错了,解放后几年,大姨就进了政府部门,当了一个大领导的秘书。后来外公带着全家避世到了海县,大姨虽然极不愿意,却还是跟着来了,进了镇政府做了镇委书记。再后来,她嫁给了大姨夫,两人年龄相差十二岁,一个是镇政府领导,一个却是国企大工程师,身份的差异很大。但就是这两个身份如此悬殊的人,竟然结婚了。
大姨和妈妈的关系一直很好,身为长女的大姨和家里老幺的妈妈,感情很亲厚,可以说妈妈差不多是大姨带大的,对跟女儿一样大的妹妹,大姨是从心底里疼。这种亲密,一直到妈妈跟爸爸结婚后,姐妹俩前所未有的一次大争吵,就形同陌路了。
姐妹俩关系虽然破裂,但大姨对我还不错。每年去姨家,她都很客气,吃什么用什么,都是顶好,唯一的就是嘴巴不好,爱炫耀她对我的好,也爱拿我和大表姐的长女——她的外孙女连连比较,这让我有些反感。
嘴里应付着大姨的询问,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爸爸还想说什么,却被大姨拉了出去。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此刻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老祖说的事情,需要去跟外公证实,现在半信半疑间,也做不了什么。脑子里开始把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又过滤了一遍。外公外婆来了医院之后,又匆匆走了,应该是去想治疗眼伤的办法了,妈妈也在不久后走了,听爸爸的意思是去讨母乳了。爷爷在乡下,还没有见到,大伯叔叔他们,更是没有见到。不来也好,来了我怕听不到不好的话,心里更添堵。舅舅和几个表哥表姐,也没有见,至于弟弟妹妹,一直在爷爷奶奶那,好久没有见他们,怪想的。
早些时候,睡的太多,现在想睡都睡不着,脑子异常清晰,终于有精力去清理早上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片断场景,老祖说这是天眼将开。天眼是什么,虽然了解得不多,但字面意思再明白不过,佛经曾言,天眼能看透一切,能预测一切没有发生的事情。这事,对我有利。
正在想事,却听到客厅那边传来的细细碎碎的声音:“阿田,你是怎么带的孩子?我说让珍宝来城里上学,你舍不得,可是你怎么照顾的?让这么小的孩子早起给你们做饭,你们……你们怎么想的出来的?”
客厅里突然静了下来,并没有爸爸为之辩解的声音,又听大姨说:“小孩子懂什么水油不能相触?油就这样爆炸,孩子能在爆炸中活下来,都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你们做父母的,看到孩子这样,心疼吗?”
爸爸的解释声:“大姐,我……”
“阿珠当年嫁给你,我跟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都忘了?”大姨的声音里有压抑太多的怒火。
“大姐,我……知道。”爸爸只是吐出这句话,却仿佛用了很多力气。
“你知道,可是你做到了吗?”大姨的声音重了些,又努力压制着把声音减轻。
爸爸一直痛苦地喃喃着“我……”过了会,听到爸爸惊喜的声音:“大姐,这三百……”
“这是我给珍宝的,是我的私房钱,钱不多,但总能交些医疗费。这是我这做姨的能为孩子做的,要是你,我半分不给。”又听大姨问:“你家里来人了吗?”又说,“没有?这么大的事,你家里竟然没来一个人?”
爸爸回答:“我爸妈年纪大了,而且他们一向疼珍宝,老家那边路不好走,他们应该来了。我哥他们……”声音轻了,又道,“我三弟也会来的。”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到,我用力想要用倾听,却什么也没有。反而,累得直想躺下来。刚才能听到那些,应该跟天眼有关吧?只是,天眼不是跟眼睛有关吗?
似懂非懂间,有人走进来,在我床边站了许久,又走向了阳台。爸爸掏出烟盒想抽支烟,往我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又装了回去。叹了一声,又走出阳台,坐到我床边,欲言又止。
“爸,小叔他们没有过来吗?”
“你还没有睡?”又说,“你听到我和你大姨说话了?”
我点点头,静等爸爸开口。爸爸叹了一声:“你小叔忙,会过来的。”我又问:“爸是不是去过小叔家了。”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你小叔……”爸爸不知道怎么回答,喃喃着,后面的话却全吞在了嘴里。我却嗤之以鼻,果然如此。见我不说话,爸却急了,说:“珍宝,别怪你叔,他也有困难,咱不伤心,爸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声音里甚至有些哽咽。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对于家里的长女突然之间脸毁了一半,眼睛失明了,再坚强的男人,此时也半垮了。我不想让爸的心里再添负担,忙说:“爸,我的眼睛没事,我们不谈小叔他们了。”谈他们的薄情,只会让我的心情更差,我可不希望爸妈他们再添烦恼,否则真会压垮脊梁骨的。
在爸爸的帮助下坐起靠到床背上,思绪万千。眼睛还是看不见,只是疼痛在滚烫的血液流过之际,倒是减轻了不少。脑海中突然有了白光,就像在医院里的那会一样,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先是模糊,慢慢地也就清晰了起来,竟然是三个人,一人面对着她,另两个是背对的。那个面对着的人就是那久未见面的小叔,此时的他还很年轻,三十多岁的他看起来像二十多,他活得确实滋润。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声音轻缓却毫不留情:“二哥,你真以为我家是开银行的呢?大风能吹来?”
“不,不是,我是想……”爸爸的声音显得急促。
“那哥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不借,是真没有。别看我工作好,但是交际圈也大,需要钱的地方很多,我真拿不出。”
“可你侄女的眼睛,医生说再不治,连恢复的希望也没有,你就帮帮忙……”爸爸几乎是哀求了。
“哥,我真没钱。失明就失明了,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又不是儿子,以后能嫁人就行了。”小叔的声音里已经渐渐没有了耐心,显得不耐烦起来。
爸爸心痛地几乎说不出话,在那不停地喘气。
这时妈妈说话了:“阿福,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读大学那年,我刚跟你哥谈恋爱,那时公公已经七十岁,无力支持你继续上学,是我二话没说,年年给你寄生活费,这些你都忘了?现在你侄女有难,你就眼睁睁看着?”
小叔脸上恨愤交加,脸色青紫不一,刚想反驳,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说的好听,是你们支持的阿福上大学,那能有多少钱?再说,当时又不是你家一户出的钱,那是所有兄弟一起凑的,还真拿这恩情当天高了。”我听得出来,这是小婶的声音。
爸爸气得说不出话,只听妈妈说:“他们有没有出钱,阿福你不知道吗?你先是给大哥写的信,后又给你小哥写了信,最后才给我写的信,你怕给你哥写信,万一我不同意,又得黄。是我二话没说,给你寄了钱。我不是真把这恩情当回事,只是珍宝的眼睛真的不能耽搁,就当二嫂求你……”说到后来,妈妈几乎哭出了声。
小婶却道:“我们把当年你们给寄的钱还了还不成?是多少?一个月寄几块钱,四年大学下来是多少?一百够了吧?”那声音里满满是不屑,又喊,“阿福,拿一百块钱,但要把爹妈叫上,就说这恩情我们还了,以后别拿这恩情再要挟。”
爸妈气得大喘气,最后爸爸轻叹一声,说:“阿福,人这一辈子,谁穷谁富,谁也不能作数。人在做,天在看,你……你也不用还,就当我……没有支持过你。”爸爸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
在叹息中,脑中闪现的片断消失,眼前依然回复了黑暗。
第5章 传承
天眼耗费了太多元气,感到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头痛欲裂,整个脑袋就跟劈开了似的,痛得没有精力去想其他,身上的血脉几乎凝结。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这可真吓坏了爸爸。大姨也从厨房出来,见到我这个样子,也是吓着了,跑到电话旁去打电话,爸爸却等不及大姨叫人叫车,背着我就已经冲出门去。
从大姨家到县中医院,走路只要半个小时,那年的公交可不像后世那么频繁,半小时来一班的情况比比皆是。爸爸等不了公交,想要去拦出租车,但是大中午吃饭的时间点,正是换班的时候,路上匆匆而过的车子有,却没有拦下半辆。爸爸又急又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背着我一路往中医院跑。
八月的天,在江南小县还是很热的,但此时却从身体深处感觉到控制不了的冷意,浑身打着哆嗦。我喊:“爸爸,我冷。”爸爸用自己的外套紧紧裹住我的身子,却一点没有减轻我的寒冷。爸爸从背改为抱,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帮我取暖,却依然不顶用。
“珍宝,马上到了,再忍忍。”爸爸焦急的声音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直疼得将脸往爸爸的怀里缩,吸取着爸爸的体温,嘴里却安慰:“爸爸,我能忍受得住,咱不急。”说着,又打了个哆嗦。
爸爸嘴里不停地安慰我,奔跑的速度加快,一有车子经过,不管是出租车还是私家车,爸爸都会想办法拦上一拦。半小时的路程,却感觉有半世纪那么长,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血液已经在凝结成冰,我不敢分爸爸的心,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忍受着那丝寒冷,还有从筋脉里传来的阵阵剥离般的痛。
一辆私家车停了下来,在九十年代,私家车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的标志,但还都有纯朴的感情,不像后世连老人摔倒都要想想是不是会被讹上。车主的热心,自然换来了爸爸的感谢,连头痛欲裂的我,都把一分精神放在了车主身上,听声音,车主是个年青人。车主的性格应该是个健谈的人,从他口里知道,他姓叶,是从外地来的,好像是过来找人的。
中医院确实近,车子也就开了没几分钟,就到了中医院大门。车刚一停下,爸爸就抱着我出去了,才进医院就喊:“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家孩子。”医生向我们涌来,引路的引路,准备器材的准备器材,验血的验血,但一通检查下来,什么指标都是正常的。爸爸急了,指标正常,却为什么人一直疼痛,浑身冷得像冰封。坚强得一直腰挺得直直的爸爸,却在那时抱着我哭了,他是真的怕失去我。
重生一回,被我这小蝴蝶的翅膀这么一扇,很多事情已经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前世没有这一出,今世因为天眼的开启和使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疼痛寒冷交加,心里却怅然若失,眼睛真的能好吗?
这一刻,我有点怀疑了。
妈妈和外婆也回来了,两人手里还抱着那温热的母乳,那是准备给我滴眼睛治伤的。远在乡下的爷爷和奶奶也到了,奶奶眼睛不方便,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失明了,此时却抱着我轻声地哭着,奶奶说:“不说话,咱不说话,奶奶在这陪着你。”甚至连大姨和大姨夫也来了。
过会,外公也来了,他刚从山上采药回来,还没到家,就接到了村公所守电话的干部特意跑来通知的消息,就急急赶来了县医院。大家手忙脚乱的结果,什么用也没有,外公摸了脉,一声令下:“准备一间病房,不要有人打扰。”
医生有疑虑,住院是需要费用的,医生不敢下决定,就听爸爸说:“我去想办法凑钱,医生你先安排病房吧。”
此时,爷爷说:“我这有一千元,阿田,你先去交了费用,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手里全是零散的钱,有一元的,也有十元的,整百的却很少。外公却大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记挂着钱,医生的医德心你们都到哪去了?告诉老杜,如果他觉得治病要先钱为衡量,那我们马上走,以后别上我家了。”外公是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难堪的事情,他回去的太早,竟然不知道我们因为医药费的事情,被医院强制出院。
大姨夫迟疑着说:“爸,要不,回我家吧,家里安静,我去叫车。”医院的态度,已经让人寒了心。外公却说:“来不及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我怕珍宝挺不到回家里。”说着,不停地按着我的手,给我输送元力。这一输送,血液里的冷意少了许多,一丝丝的温暖从外公的手里往我这传送,我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医院最后终于安排了病房,甚至在院长老杜的首肯下,安排的还是特例病房。病房的门被重重关上,外公手法纯熟地扔了几块石头,顿时外面的声音就被隔绝掉。
“外公……”润如细雨,随着外公的手,我血管冻结的速度在减慢,慢慢地有了化解的感觉。
“不要说话,慢慢感受,随着我气息的轨道,慢慢引导。”外公说,“等会,外公再跟你细说。
紧张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慢慢去感受外公传导过来的气息,发现这股气流让我很舒服,头痛欲裂的感觉减轻了许多。更随着这股气流地涌入,我感到眼睛的疼痛也在消失,有点麻痒,意识海也有复苏,黑暗中闪着点点白光,很像顽皮跳跃的孩子,让我有亲近的感觉,我舒服地只想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