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家,原不是虎啸铺土著居民,是解放后那场运动之前,外公突然拖家带口到的这里。海县远离宁市,又是海岛县,远离政治中心,那场运动虽然□□了不少人,但并没有连累到外公。外公在海县是个特殊的存在,县政府大门为他而开,县医院院长躬身相迎,这一点我在中医院已经得到证实。虎啸铺村民都还算纯朴,听说外公一家刚来的时候,村里革委会也想揪外公的头发,说外公是中医是封建毒瘤,又说大舅偷了生产队的草子种(又叫草头),要□□要揭发。这事,在当时造成影响很大,妈妈在那时已经十几岁,她总是回忆说,那年被弄得人心慌慌,她都害怕这事会把大舅的前程毁了。这事发生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县政府亲自去乡里革委会,还把开国一号首长对外公的批语拿了出来:真为是个好同志。这事自此也就不了了之,外公在虎啸铺一直就是个特别的存在。
拜师的大事,不但需要选吉日,更要吉时,外公选的吉时却是在清晨的寅时中,这个时间正是天刚亮,浩然正气正足的时候。外公说,修道就要闻鸡而起,迎着东升太阳的第一缕紫气,这是天地间最纯的元气,特别是我开了天眼,更要吸收这缕紫气,这能升级天眼。这一天,我早早就起了床,虽然提前的准备工作昨日已经准备,但是还是兴奋得一宿没睡。同时起来还有爸爸妈妈与外婆还有两个舅舅们,爸爸想要背我过去,却被外公阻止,外公说需要我一个脚步一个脚步走过去,任何人都不能帮忙,甚至都不需要他们护送。但是爸妈他们还是不放心的,一直把我送到了真家老宅外,却被外公阻在外面。怕被打扰到,外公甚至布下了阵法,不但阻挡着人进去,甚至隔绝了声音。
真家老宅,其实就是四间瓦房,离新宅半村之隔。老宅很破旧,说是瓦房,其实就是土屋,房顶盖着瓦片而已,以四合之院的屋形而建,这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外公打开老宅的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特别新鲜好闻的气息,进入身体有种暖暖的感觉。这算是我第一次来老宅,前世的时候我没来过老宅,那时老宅也在外公外婆去世后彻底荒废了。
外公带着我,以九宫八卦的步法进院子,又推开了一间房。我看不见东西,一路是由着外公扶进去的。房里的摆设,因为眼睛不方便,我不得而知,凭感知应该是以八卦五形来摆,这些是很讲究的。弹手间,门被外公用内力关上,他先在房间四周布了阵法,取出一张画像挂上,焚香祈祷,礼毕,突然沉声道:“童真,你先扣首祖师爷,再给为师嗑头敬茶。”
外公还没有这么严肃的叫过我的全名,我急忙嗑头上香,墙上贴着的祖师爷像,无风自动,白光闪处,我识海微动,自然显出祖师爷的肖像,与血脉激发时出现的老祖有八成像。耳边似响起一记声音,如当头棒喝:“为鬼谷门人,誓一生护派,光大鬼谷。”识海光隐,又恢复黑暗,祖师爷肖像隐去。
我深深拜了三拜,还不待我再跪拜,便听他接着道:“我鬼谷门有三规六戒,你可要牢牢记住:一不准欺师灭祖,二不准藐视前人,三不准江湖乱道,四不准斗狠噬杀,五不准奸盗淫邪,六不准妄欺凡人。你可都记得清楚了?”
“记清楚了。”
“好,好!”外公甚是欣慰,“即日起,你为我派第一百八十六代嫡传弟子,今日拜我为师,是为我首徒,不管将来我是否再收徒,你要记住,从此要担当起大师姐的责任。”
我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茶水,恭敬地跪在外公面前,将茶送到外公面前,朝他跪拜:“师父,请喝茶。”
外公甚是欢喜,接过茶饮尽,从怀里掏出一物,朝我招手道:“珍宝,这是门派的八卦镜,每一任嫡传弟子拜师之日,都要滴血在此,一为验证血脉,二是为其找个主人。”
万物有灵,特别是经过千年的古物,更是灵识再开。这八卦镜从创派祖师飞升之后留下镇守门派开始,传了一百多代,每出的弟子,有天才也有资质迟钝,能认真成功的屈指可数。每一个认主的弟子,无一不是天资卓越之人,当年外公从师公那接过八卦镜时,也是信心满满,却结果却让他失望,他血脉纯度不够,无法让八卦镜认主成功。他一直想收个资质与天赋都绝佳的弟子,但百年间已过,无一人入得他的眼,这一生以为就此而过,临了老了,竟能收得一徒。
我依言,从食指逼出一滴精血,滴在了那八卦镜上。
突然,光芒大盛,将我团团围住,惊呆了在场的我和外公二人。正震惊间,那光芒中那八卦镜嘀溜溜地转着,突然缩小钻进了我的额头,变成了一颗赤砂痣。
疼痛紧接着袭来,我跪倒在地上,终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啊——”
第8章 引气
不对劲,我的周身哪都不对劲。骨头像要被捻碎了一样,咯吱咯吱直响。血管也要爆碎了似的,血液正在加速流动,从心脏处流出,爆炸着冲向大脑。眼睛,抽筋一般地疼,不但自己的双眼疼,额头那里突突地往外冒着什么,我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啊——”
我此时可怕的样子,吓着了外公,他不敢犹豫,急忙上前按上我的后背,边道:“珍宝,不要胡思乱想,赶紧盘腿坐下,有外公在呢,你顺着气流运转的方向,慢慢将气梳理透了。”
我依言盘腿坐下,哪怕脑袋再疼痛,也慢慢地感受着外公加在我身上的气流,慢慢顺着元气转动的方向,想办法去理顺。一开始的不得法,刚理透,元气又横冲直撞,连大气也不敢喘。
“混沌初开,道之玄,气之升,清浊而分明……”耳边,传来外公飘渺的声音。
我情不自禁地默念心法,体内暴躁的气流随着心法的运行,慢慢地安抚下来,引导着那气随着轨迹慢慢转了一个大周天。一个周天之后,气感也慢慢消失,没入了丹田,扎根了下来。暴虐的灵气终于温顺下来,推动着血管中的血液,将血里的杂质都清理了出来。
正在梳理元气的我,并没有发现身上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臭。
天地正气,从太阳初升那一缕紫气开始。远古,紫气最胜,这就是最初的灵气所在。随着科技的发展,环境的污染,那灵气已经慢慢开始消失,只在天微亮还保留那一丝微弱的紫气。但这些,却是远远不够的,这也是为什么外公想看看我能不能认主成功的原因。
八卦镜是创派祖师鬼谷子无意中在一个远古大神的古洞发现的,也正因为认主八卦镜,才让他无师自通,在那个百家林立的时代能凭玄学创立门派。这八卦镜不但是作法时的攻击和防御法器,能自主激发护主,更是因为里面每任主人留下的灵气被很好的储存在里面,给下一任主人引气入体用的。但每一任主人,从小都是从后天练武开始,慢慢进入先天的,自然也会从后天的元气慢慢转变成先天需要的灵气。
元气与灵气,一字之差,变化却是天差地别。元气是从练武之人慢慢排出杂质后,产生气感,明境到暗境的转变,但是先天却是洗髓,炼精化气,便是这个阶段。而我现在的情况,却是直接略过后天,直接迈入了先天,而之前没有接触过任何的修炼,普通人的筋脉自然扛不住灵气的灌体,要不是外公当即立断为我梳理灵气,我只怕已经暴体而亡了。
当一切结束之后,我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先不论身体里那股暖洋洋的感觉,这是刚引气入体,气感还没有消失。就说我以前身体绵软无力,现在握紧拳头却能打死一只老虎的感觉,让我想去试试力道。更加神奇的地方在于,运行灵气在周身运转,所到之处,原来因为差点暴体而在筋脉中产生的细小裂痕,竟神奇的愈合了。
在我惊讶中,外公自然为我解答:“灵气是天地间最纯正的元气,自是能修复一切创伤,这也是修道的好处。而要产生灵气,就需要炼精化气,将元气转换为灵气。也是外公不错,忘了你不是门中弟子,自小修炼,有后天练体做基础,就让你盲然地认主法器,是外公大意了,还好你没有出事。”
我却没有怪外公,外公一生没有收过徒弟,终于看到了后辈能有好苗子继承他的衣钵,我又因为血脉的激发,表现出来的却与别人不同,他自是以为我因为血脉的激发,已经被老祖的神魂改造了筋脉,一时大意,差点酿成大错。
看着我跃跃欲试的样子,外公道:“你先不忙用灵气修复你受伤的眼睛,这事先不急。你刚引气,体内灵气还弱,无法一气呵成修补眼膜,反而得不偿失,反伤了眼睛。”却很想用灵气把眼睛修复好,这三天眼睛的不方便,让我吃尽了苦头。但我也知道外公是为了我好,虽然我因为认主法器的原因,让我体内灵气充盈,但是万一半途而废造成伤害,真会得不偿失。记得前世,我就是在外公的灵气滋润下修复了眼睛,当时外公已经过了炼精化气,却也损耗了大师精气,以至寿元缩短,早早地去了,还是忍忍再说吧。又听外公轻声咳嗽一声,“你……你先清洗下,我让你妈妈进来帮你。”外公逃也似地走出门去。
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外公话中的意思,就听到外公打开阵法后,外面的声音已是毫无阻挡地传了进来:“好臭!这什么味!”就听到外公喝斥:“胡说什么,还不快回去!”又说,“阿珠,帮珍宝清洗下,换身干净的衣服。”
这时我才闻到身上那阵阵发出恶臭的味道,这该是引气入体洗髓时排出的杂质。凡人吃五谷杂粮,身体会有杂质毒素很正常,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臭。怪不得外公会逃也似地出去,能忍着恶臭等着我引气成功,已经是不错了。我心里羞涩交加,怕熏坏了妈妈,忙说:“妈妈,你烧些水就行,我……还是我自己清洗吧。”不管生理年龄多小,我的灵魂却是从二十年后回来的,心理年龄妥妥的是成人。让妈妈帮我洗澡,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何况我现在臭得能熏死人。
“你这孩子,我是你妈,你什么样子妈妈没见过?你现在眼睛不方便,能洗干净?不就是身上排了些毒素,闻着不好闻。”
我感动,果然是亲妈,不管孩子怎样,都不嫌弃,也不好奇。
妈妈的速度很快,老宅这边有灶也有水,虽然灶是土灶,水是从水井里打出来,但是用柴禾在土灶里烧出来的水,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这可比全是漂白剂消毒出来的自然水和用煤炉烧出来的水要有灵性。我舒服得直冒泡,那丝丝热气从毛孔中涌入,泡软了发黑发硬的污泥,从身上一层层剥离。
足足洗了三次,才把身上的污泥洗净。因为引气入体后洗髓的原因,污泥下的皮肤却是透着白莹,连妈妈也赞叹不已。感叹了一番,妈妈又提着一桶东西进来,入鼻之处是浓浓的药香味,妈妈为我解惑:“你外公说,洗净了污泥后,用这个泡身子,对你今后的筋骨有好处。开始有些疼,你忍着些。”
依言泡了进去,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有股丝丝凉意直冲筋脉,我舒服得只哼哼。但过了没有多久,却是疼痛感顿起,虽然妈妈提前告知这药会疼,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疼。我不敢发出声音,怕她担心,只一味咬着牙忍受着这刮骨般的痛。到后来,疼痛加剧,我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妈妈也吓了一跳,忙道:“珍宝,怎么了?”我只摇头,但发白的脸色却骗不了人,就听妈妈说:“咱不泡了,珍宝,不泡了……”声音中带着哽咽。
我毕竟不是小孩子,灵魂已是三十岁的成年人,这点苦要受不了,以后还如何把外公的本事都学下来?我不停地摇头,安慰妈妈:“妈妈,我能忍住。要不你先去外面,我好了再叫你?”
妈妈却怎么也不肯,她坚持要陪在我身边,看着我没事她才能放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疼痛的感觉终于消失,我才感觉又活了过来。妈妈把我从木桶中扶出来,我已是一丝力气也没有,把妈妈心疼得直掉泪。
“妈妈,我饿了。”
妈妈一听,急忙道:“走,我们吃饭去。”说着,就要背起我。
我倒有心不想让妈妈背,但此时一点力气也没有,老脸一红,也就不阻拦了。妈妈怕我饿坏,加快了走路的步伐,很快就到了新宅。还没有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爸,你也太偏心了。都是女儿,为什么偏心小妹?童真是个丫头片子,我家陈洪还是男孩呢!”
我听得分明,这是二姨的声音。心里惊讶,随即皱起了眉头,心里想,她怎么来了?
第9章 二姨
说起二姨,不得不说一下二姨夫,还有两人之间不得不得的爱情故事。
二姨是外公的第二个孩子,当时还没有解放,外公应开国一号首长毛首长的邀请,参加了上京的解放战争。那时都城燕京刚刚打下来没多久,外婆刚生下了二姨,便留在了燕京。那时候上京的战斗已经打了十天,却一直没有打下来,为了不破坏城市的建设,一号首长决定跟当时的市政府谈判,而谈判的人选,当时就有外公。外公为了解放事业,离开了坐着月子的妻子,赶往上京,当最后谈判下来的时候,却得知二姨被人偷走了。
寻人对于外公来说,本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却第一次踢到了硬铁板。
于风水师而言,寻人只要那人的贴身之物即可,如果有血缘至亲的血液,那更加便捷,放于罗盘之上,摆上特定的寻人符,便能带人找到失踪的人。当外公用了一滴自己的精血,罗盘光华大射,却也只是冒了下光芒,之后便沉寂,什么信息也没有。这种情况,只两种可能,除了失踪之人与自己并无血缘之外,也便只有抓她的人也是一个风水高手。如果是前者,还有找回来的希望,但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真的是悬之又悬了。外公不信邪,又分别试了外婆还有当时只有五岁的大姨的血,却依然没有结果。此时,差不多已经断定遇到了对手,但是外公还存有一丝希望,又拿来了当时包过孩子的襁褓,结果依然什么信息也没有。
孩子,真丢了,丢在了不知名的敌人手里。
这对于一个风水师,并是大本事的大风水师来说是极不容的,但是不容又能如何?孩子丢了,那个才出生五天的孩子,还不会笑,连眼睛也没有睁来过的孩子,却没有在叫过他一次父亲的时候,丢了。
当前世外公去世后,外婆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着她和外公的所有故事时提到的那时的情节,我能想见当时外公的愤怒。在那个时代,如果孩子真丢了,连外公也没有办法找回来的时候,那就是真找不回来了。外公的悔恨,完全可以理解,如果当时他没有去上京参加谈判,有他在家,孩子就不会丢。特别是在不日之后收到的那封信,信是放在当时在燕京的家里门口的,谁放的不知道,封里也没有署名,只有几行字:脱离军籍,不要参加解放事宜,孩子自会送回。看到这封信,不用说外公已经明白了偷去孩子的人定然是民国统治者残留下来势力的特工做的。他们不但有不逊于新国的特工,更有不逊于他水平的大风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