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打的如意算盘,破碎了,自是没了心情,只吩咐小管事代他招待客人,自个到书房里头寻思着如何讨好钱太师去了。
孙氏心情愉快地看着人越来越少,一口气吃了两个糕点。
到了吉时,迎亲队伍来了,沈晞蕴盖上了红盖头,并未曾被沈家的任何一个兄弟抱出去,而是被丫鬟推着轮椅出去的。
拜别了祖母,聆听了沈宴和孙氏的训话,上花轿前,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只鸡的啼叫声。
沈晞蕴未曾多想,而边上的张嬷嬷和花雨,眼瞅着前头的马匹上载着一篮筐,篮筐里头放着一只雄鸡,身上还穿着大红绸布,更为令人惊叹的是这只鸡前面还系着一个挂牌,上面写着齐子辙三个大字。
花雨和张嬷嬷顿时无语凝噎。
跟着出来送嫁的沈老夫人面色发白,气得浑身发抖,孙氏掩面垂眸,掩饰着眼中的笑意,沈宴更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周遭围观的百姓小声指指点点。
前头的人刚一喊起轿,许是吓到了那只雄鸡,雄鸡咯咯咕地对着喊起轿的亮了嗓子,扑腾着翅膀,把跟在一旁的王灏看得心惊胆战,他们最怕的场面是齐子辙没来就算了,连带着这只替身的公鸡都扑腾翅膀飞走了,全体人都在捉鸡,空中沸腾着鸡毛,这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幸而雄鸡只是伸展了下自己健硕的身躯,歪了歪脑袋,干脆一屁股坐下,瞅着旁边的人,眼眸中竟然有一股子高冷之气,似乎在说:看什么看,没看过高贵的我么?一群拜倒在我英姿下的蠢货。
轿子晃悠了一下,差点把沈晞蕴给颠了下去。
在周遭的议论声和热闹的唢呐声以及嘲笑的目光中,沈晞蕴被抬到了齐家大门了。
沈晞蕴是被搀扶着下了轿子,坐在了轮椅上,之后被塞进手中的不是昨儿说好的红绸缎,而是一只活物。
沈晞蕴吓了一跳,一个失手,雄鸡蹦跶了下,跳到了地上,它咕咕地叫了两声后,正要提着腿溜走,被齐家管事一个手疾眼快按住了。
齐家的管事嬷嬷接过雄鸡,低声在沈晞蕴耳边道:“沈姑娘,您千万要抱好这只鸡了,它等着跟您拜堂呢。”
沈晞蕴一脸懵逼,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她一肚子问好,全都说不出口。只能顺从管事嬷嬷的话抱着雄鸡,在张嬷嬷和花雨推动下,进了齐家的大堂。
一拜,沈晞蕴的头碰到了雄鸡的鸡冠,二拜,沈晞蕴的额头埋在了鸡胸脯上,三拜,沈晞蕴的额头跟雄鸡的嘴有了亲密的接触。
被推到新房的路上,雄鸡各种挣扎,还时不时地啄着她的轮椅手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在回新房的路上,沈晞蕴算是想明白了,齐子辙肯定是不想跟自个成亲,这才送了一只鸡过来替着。她若是个有血性的,就应该跟他干架,他侮辱她。
可是,想起权臣齐子辙,她觉得,血性是什么东西?当然是要活着啊。
沈晞蕴被扶着坐在了床榻上,雄鸡被放在了床榻上,自由的雄鸡好似来了新场地,在床上来回蹦跶,跳跃,飞舞,旋转,溜达了个遍,似乎圈了新领地。
等了半个时辰,她心里数着,再过一会,她就可以摘了盖头,随意将头上的簪子褪了,睡个觉了。
门咯吱一声,响了。她晃动了下头,只见透过盖头下的缝隙,一双男式喜鞋印入眼帘。齐子辙用了喜秤挑起盖头,眼前一亮,精致面庞令他不由得看痴了。
眼眸中闪着看不清的情绪,以及那深邃的眼眸子好似谷底,吸引得沈晞蕴不由得心扑腾扑腾地跳得更快了。
她顿时有点头晕脑胀了,她觉得浑身都好热啊。
对,肯定是因为齐子辙太过于威严了,她,她需要雄鸡抱着镇定一番。
于是,下一刻,她的身体比脑子快多了,顺手抱住昂着头溜达过来巡视的雄鸡,喜爱地摸着它的鸡冠。
这触感,真是棒极了,不和齐子辙对视,她就正常了许多。果然,权臣的危险性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住的。
齐子辙走开了,往餐桌上去,倒了两杯酒水,端了过来,放在她面前,沈晞蕴哆嗦着手接过去,心里想着,不会是毒酒吧?
她瞅着齐子辙先喝了,自个才磨磨蹭蹭地喝了。
边上有湿帕子,齐子辙拿过来,让她擦了脸,沈晞蕴自个褪了钗子,全扔桌上了,有几根还掉地上了,齐子辙任劳任怨地捡了起来,也没有骂她。
只是在洗澡前出了点事,沈晞蕴硬是要抱着雄鸡去洗澡。张嬷嬷一脸难办地看看沈晞蕴,又瞅瞅齐子辙。
齐子辙默然无语,最后被迫点头答应了。
张嬷嬷用湿布擦着沈晞蕴的后背,小声嘀咕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不是给他台阶下么?你看他,他不是人在齐家么?特意让只雄鸡去接我,当时我知道,差点晕过去,后来想着,他这意思是不是说我只配跟雄鸡在一起?他定然是因着我算计这门亲事,如今报复回来了,那些什么聘礼,都是给外人看的。”
“郡王妃以往话里的意思,好似说起他总干些血腥的事,我跟你说,他狠起来,可不是人。你姑娘我,还是识趣点吧。别惹恼了,明日你们就见不到我了。”沈晞蕴怕把上辈子的记忆之事泄露,全都推给郡王妃了,反正郡王妃也是个硬骨头,总能顶得住齐子辙。
张嬷嬷推着沈晞蕴出来,望向一脸淡然的齐子辙,听了自家姑娘的话,怎么越看越觉得怵。
齐子辙目光微微闪动,瞥了眼垂眸抱着雄鸡的沈晞蕴,雄鸡冲着他咕咕了两声,安然地坐在了沈晞蕴的双腿上。
张嬷嬷将沈晞蕴扶上床,齐子辙则进入了水室沐浴。
听到水室里头稀里哗啦的水声,张嬷嬷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又小步回来了,轻声附耳在沈晞蕴边上劝说:“姑娘,这洞房花烛夜,您可不能因着怕姑爷就这么白白过去了。”
“啊?”沈晞蕴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能怎么办?只要一想起跟齐子辙同床,她就觉得瑟瑟发抖了,竟然还要让她□□,她没瘸腿都不一定能成功,更别提瘸腿了。
沈晞蕴不由得低声道:“还记得前几日据说从齐家及角门里抬出去的两个丫鬟么?听说就是主动爬床的。若是逼了他,他会不会这么对我?”
张嬷嬷想起她从采办那儿听到的小道消息,不禁寒气上身,“姑娘,保命要紧,但也可一试。”珍重!说完,她就麻利地关起门了。
等到水室里头的水声停了,沈晞蕴扭动着身子,将被子盖上,双手抓住雄鸡。
齐子辙身着中衣出来,轻轻挥开了床帘,却见新娘子抱着拜堂的雄鸡。他不想洞房之夜床上还有只鸡,伸手刚触碰到,却见沈晞蕴立马放开了鸡,然后一个猛虎扑兔的动作做成了半个泰山压顶,正好压在了他受伤的手臂,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低沉地发出了单音节的痛呼声。
张嬷嬷躲在被窝里,人老了,因担心沈晞蕴,反而听得更清楚,声音传来时,张嬷嬷不由得嘀咕:没想到啊,姑爷竟然不如姑娘猛,这有点中看不中用啊。
而齐子辙察觉出出血了,怕吓到沈晞蕴,快速抽出手,下床往水室去。
沈晞蕴一见他这举动,刚才鼓足的勇气立马卸了,想起自个做过的事和他不发一言的反应,不会是去拿刀吧?
沈晞蕴滚到了里头,贴着墙壁,裹紧被窝,瑟瑟发抖。
而包扎好伤口上了药的齐子辙上床见她这幅样子,伸手要去解她裹得跟蚕蛹的被时,却听到了她怯懦地求饶声:“不要啊,很痛的。”用刀割肉可痛了。
齐子辙本来就没打算洞房,听她害怕的声音和疏离感,收起了亲近之意,将身子往外侧睡。
而那只雄鸡,早在他下床碰到它也蹦下床时,顺手扔院子里了。
翌日,齐子辙是因为无法动弹才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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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补偿他
天濛濛亮, 夏日的白天长,日照早, 才不过三更左右,天边划破了一道白。地气散热, 加之原本在后院专属栅栏区里头的雄鸡昨儿被扔在了院落里头,此时正兴高采烈地跳上了最高的树杈, 昂着头, 伸长了脖子, 对着圆日啼鸣。
齐子辙听到院子里头的雄鸡啼叫声还在朦胧中,他微微睁开眼睛, 略感觉亮光刺眼,眯上眼睛,想要伸手稍微遮挡一番, 却动弹不得。
侧头一看,某个昨儿还裹得跟团子一样的人儿,如今却大张着手,紧紧地箍住他,他嘴角噙着一抹笑, 却想起昨晚时她颤抖着声音中的话语,不由得冷凝了脸色。
他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但他还是轻手轻脚地起床, 因着她抓着他的中衣,他解脱不得,只能褪去中衣, 自个光着臂膀,到箱笼里再翻了一件出来穿上。
传上外套,洗漱完毕,他撩起床帘,静静地瞅着沈晞蕴的睡颜,面无表情。而站在三步远的张嬷嬷则缩了缩身子,眼里都是着急。
可恨她找不到空子上前推醒夫人。齐大人这不冷不热地瞅着,太吓人了。
这桩婚事来得不容易,齐家无亲近长辈,夫人只要好好伺候齐大人,可若是齐大人不满意,夫人劳心劳力,那也是白搭。
沈晞蕴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个阴影在前头闪来闪去,闪得她眼花缭乱,这梦做得如此无厘头,让她心累。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那个黑影,不料去抓了个空,一下子吓醒了。一睁开眼,眼前那神色淡漠、面黑如锅的样儿,她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不高兴了。
张嬷嬷看到睡梦中还不老实的夫人,伸手往上就是一下。昨儿的指甲幸而修的圆润,加之大人的动作敏捷,若脸上留一道抓痕,过几日去上朝,大人得多丢脸。
沈晞蕴看他的脸色,又探到张嬷嬷紧张的神情,想着昨日花雨偷偷儿告知的京城对他们这桩婚事的议论,立马就想着,他应该是为着那些丢了面子的言语不高兴吧?
虽那些闲言碎语与她无关,可到底是她引起的。便偷偷抬了眉眼,睁着水灵灵的杏眼,低低地赶紧认错了。
“大人,呃,不对,夫君,都是我的错。”
突如其来的认错,齐子辙微微抿唇,淡淡地道:“你有何错?”
沈晞蕴快速瞍了一下他的面容,心里打着鼓,低眉顺眼,却泄露了内心的一丝小紧张,宽松的睡衣露出了晶莹剔透的嫩肤以及圆润无骨的肩头,多了一抹昨日未曾见过的风情。
她却不自知,只小声说:“我不该压在你上面。”
齐子辙愣了一下,本就是逗弄她,却没想到她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定睛瞅了她许久,柔柔地诱哄说:“这又是从何说起?”
沈晞蕴心里骂着装蒜,却只能低声细说:“昨日京城中的流言,都说我是投怀送抱,压您身上,这才进了齐家的门,您受了委屈了。”
“唔?”齐子辙这么一听,不由得真心地思考起了外头人的闲言碎语,虽不中听,但细想,似乎他们也没有说错。
他微微一笑,“确实委屈了我。”
沈晞蕴猛地一抬头,用惊愕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立马低头,心中腹诽:我一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你才占了便宜,如今还敢有脸在我面前这么说,真委屈你昨儿还爬上我的床,若不是因为你是齐子辙,我,我,让你好看。
可你是齐子辙,我也只能嘤嘤嘤地受着了。
“是。委屈您了。”沈晞蕴心不甘情不愿地附和着。
久久不见齐子辙回话,也不见他走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玷污了您的清白,我会尽力补偿您的。”
齐子辙听了她的话语,无可奈何地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晞蕴松了一口气,他这意思是答应我补偿他了?
应该是答应了吧。
齐子辙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坐在了矮榻上,从边上的矮书架上,选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好似刚才的对话就如平常一般,无须放在心上。
沈晞蕴招手让张嬷嬷过来,伺候了她净面,抹了点胭脂,就为了气色更好一些。一应洗漱,都没有避着齐子辙。
张嬷嬷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跟沈晞蕴说道,却碍于齐子辙在场,不敢多发一言。
屋内一片静谧,气氛却略显得拘谨。齐家上下的仆从并不多,花雨此时站在门廊下,端着托盘,是从厨房里端过来的早餐。
齐子辙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放下书籍。张嬷嬷是个有眼色的,赶紧试探性地问:“老爷,可是要摆饭了?”
齐子辙颔首。
花雨赶紧低着头进来,后头跟着齐家的几个小丫鬟。
早饭的不过是一大碗白粥,上头几样小菜,黄豆豌、脆萝卜、辣子炒咸菜、还有牛乳粒。这些菜色都偏咸口,正好就着白粥吃下,一小碗只有巴掌大,下了肚,肚子就暖和起来了。
吃过饭,沈晞蕴正好去小解,张嬷嬷跟着去服侍。说起了昨晚打探之事。
知晓齐子辙如以往她在河间府时齐家小院子借住时一般无二,身边并没有服侍的丫鬟,一切都是由小厮经手,最为常用的小厮就是在河间府平日里常打交道的竹青。粗实婆子也不多,只有五六个,其他都是仆役,但仆役已经全都放到了前院。
因着齐子辙娶亲,这才买了三五个丫鬟过来伺候她。
好在她贴身的事务和东西都由张嬷嬷和花雨看管着,陪嫁来的三个小丫鬟,都是挑的年岁小的,那些妖娆有心眼的,早就被祖母给打发了。
今日只怕就是要在屋内待着了,其实若是她一人在屋内待着,她还算自在,可若是整日里陪同齐子辙待着,只怕度日如年。
以往不知他身份,没有什么怯意,只想着利用沈家的权势狐假虎威,将他管得乖乖的,现如今,她只求着她能够符合他的乖巧懂事的想法和心意。
至于刚才说的补偿,这个需要她好好想想。
不过,既然要一起待一段日子,那她得找好定位,反正肯定不是娘子。
她解手有点久了,她听到了齐子辙脚步声越来越近,之后又走远了,她赶紧让张嬷嬷推她出去。
沈晞蕴勾起了笑容,装出一副洽意的样儿,硬着声音问:“夫君,我唤您夫君好,还是大人好?”
“你刚才唤夫君不是唤得起劲么?”齐子辙眼都不抬一下,硬生生地噎住了她。
沈晞蕴含笑不语,嘴角都要扯疼了。
齐子辙这才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无所谓地说:“就唤夫君吧。”
“是。”沈晞蕴恭敬地要往离他远点的床边去靠着,齐子辙放下书,站了起来,说:“你跟我一起去拜见一个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