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与徐风——Dayandog
时间:2018-09-28 09:28:39

  女中介去办公桌前找了钥匙递给徐风:“等下啊,我这边还有几个客人, 一会儿就陪您去看,那房子不错的, 装修很上档次。”
  徐风本想说不用去了, 转而一想:“我自己去看吧,楼号和层数告诉我就行。”
  女中介犹豫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说:“行, 既然是小西的朋友,您看好了, 觉得行就给我打电话啊。”
  “嗯。”
  徐风拿了钥匙导航到尚品国际,问了小区保安, 很快找到楼号, 搭电梯, 刷门禁上楼。
  高层,二十五层。
  正掏钥匙呢,对门开了,一头发半白的老大妈提着一黑色垃圾袋出来。
  她看了徐风好几眼,见他正在掏钥匙,停了脚步,回头打招呼:“小伙子,这对门儿你买下了?”
  徐风摇头:“还没买。”
  老太太见徐风面貌清隽,气质温和,摆摆手劝到:“小伙子,这地段儿房子现在可在贬值啊,掉价掉得厉害,繁华区都已经转到城东了,你不如去城东的绿城买,那房子才会涨价呢!”
  “不用,阿姨,我就看中这套了。”徐风将钥匙插进锁孔。
  老太太叹口气,有点无奈道:“你现在是年轻人,觉得住二手房没什么,可是这房子一旦被人住过,那是又风水的呀,会影响你以后气运的。”
  徐风兀自笑了笑,没说什么。
  老太太大约是被他风淡风轻的表情激起了好胜心:“别不信啊,你这房子看着高档,以前住进这儿的两户人家,可都不太好。”
  徐风手回头,似有触动:“什么?”
  老太太见徐风似有被打动的迹象,将垃圾放下,八卦道:“我们家搬来也有十几年了,搬来的时候,对门你这房子已经住了一家三口。”
  徐风猜想她说得是梁春雨一家。
  果然。
  “对门头个屋主在小区外头有两间店面房,开了修车厂,可赚钱呢。那时候零零年吧,他多年轻啊,你看我们这小区也算高档吧?又买了房子又买了车,本事可大了。”
  “嗯,后来呢?”徐风问。
  “后来哟,他们女儿初中的时候吧,不知是哪个朋友带起来的,跟着人家炒股,赚了好多钱哟,那一阵在这小区都挺有名气的,说是炒股挣了几百万,市区好几个有名的小区都有房产,好多人都跟着他炒起股,修车厂也不开了。”
  “后来……是不是出问题了?”
  “可不是!”老太太头一缩眼睛一瞥,愤愤道,“真是有福不会享,这原来开个修车厂子多好哇,搞那些歪门邪道,富了几年,办了个公司,后面破产了,股票跌得厉害,全赔进去了。”
  “是不是还借钱了?”徐风静静道。
  老太太眼睛一瞪,哎哟这小伙子太灵气了。
  “就是哇,这么多钱赔进去了谁不急,肯定想翻本啊,这个东西跟赌博一样儿,都是一阵好一阵坏的,得看运数呐!墙倒众人推,那男人也是倒霉,谁都不帮他,偷偷借了高利贷。”
  “那高利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鬼子一样的糟货!那利息翻的快呀,谁还得起?天天上这要钱。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又打又砸呀,男人躲出去了,喏,你看看” 老太太指一指墙壁上的储物板,碎碎念,“催债的一来,女人就把她念高中的女儿藏这里。”
  “后面那男人不知是被高利贷追得逼急了还是怎么样,路上出车祸了。当时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特意有部门出来调停了利息,要不那个天文数,真的是谁也还不上。利息调停之后女人就带着孩子搬了出去,听说过得也不好,没过几年就得重病了。”
  “所以说着房子气运不好,把这一家人的钱都散尽了,”老太太回归主题,“之后这房子卖的价位低,又有一家人搬来这里,说来也怪,没过几个月那家人做生意就亏钱了,吓得人家连夜搬了出去。你这是不懂,被中介糊弄了吧?这房子名声不太好,有钱人都不愿意买的。”
  徐风站在门边,抬头看老太太指着的那个储物格子,外面罩了个灰色的百叶门。
  老太太见门已经打开,就顾自站了进去,指着里边小声说:“你看看,这装修得是好,材料都是顶贵的,可是都二十年啦,对你们年轻人来讲,还是有点老气的!”
  接着拍了拍徐风的肩膀:“小伙子,话我跟你说前头了,你进去看看,真要买,心里有个数就行,我老太婆反正也拦不住。”
  徐风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阿姨,谢谢您了。”
  老太太欣慰点头,拎着垃圾下楼了。
  徐风走进去,屋里开阔,120个平米左右,拼花实木地板蒙了层灰,墙壁上偶尔有擦蹭,可以看出来,装修有些年头了。
  四室一厅一厨一卫,有一个房间门上挂了一个布偶,房间里贴着底板粘了一层草叶形状的绿色墙纸。不知道是梁春雨一家的,还是后来搬出去的那一户贴的。
  徐风走到窗户边,划开窗户,俯瞰底下应有尽有的小区设施:室外泳池,喷泉,修剪整齐的绿化带,还有篮球场。
  窗户边上的围墙,贴了一张身高尺,上面由下往上,用黑笔划了几道,写了几个日期。
  年轻的梁春雨也必定像他现在一样,短头发的女孩子,双手按在窗沿,一脚向后蹬,望下去。
  不知她看的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夜,如果白天,她望见的,是如画的风景;如果黑夜,这么高,直直往下望,深不见底的黑洞,眨一眨眼,远处数不尽的幢幢灯影。
  喔,有一点肯定的,她一定在这房子里藏过许多秘密,年复一年,如这尺子所记录的那样,个头慢慢蹿高,或许跑去楼下小超市买包糖,抽了奖,带回一张贴花纸;有时骑自行车回家,书包放在网兜里,车子半路链子掉了,她跳下来,沿着林荫道,踩着簌簌的落叶,将车子慢慢推回家。
  他是一点也没有接触过的,可是在这房子里,理所当然,真真实实存活了二十年。
  身高尺上,黑色的水笔,日期记录到2011年8月9号,那时候身高是162cm。
  162cm。才到自己的胸口,其实现在也一样,不高。
  她也跟他说过的,她家以前很有钱。
  后来没有了。
  剩这个房子,好房子,遍地的回忆,但她真的需要么?
  他走出房间,脚上踢到一团东西,俯下身捡起来,一个沾满灰尘的捕梦网,很小。
  关门的时候又看见墙壁上的百叶门,一平米左右,他将铁窗拉开,里面四壁都是灰色凹凸不平的水泥。
  当她藏在其中,后背皮肤硌着密密麻麻坚硬的水泥沙子,透过百叶门的缝隙,看出来,看到的是什么?
  徐风下楼,二十五层,中间有二十四部楼梯,一圈又一圈回旋,像反复的迷宫,到最后,才有一条门。
  渐渐地,想到她第一次载自己和郑淼出去吃饭,坐在公园的户外椅,春末的柳絮,细绒绒浮在周围,她站起来,隔着一条马路,骄阳似火,与他遥遥相对。
  他走得慢,出了小区,半青半黄的行道树中间,汽车飞驰来往,引擎声此起彼伏。
  说白了,一套房子,钢筋,水泥,买了又怎样,可她真需要吗?
  恍惚间,好像时光真的过去,他就在她家楼下,年轻的梁春雨,手肘拄着窗沿,一脚后蹬,站在高处往下望,正好看到他这里。
  可是他也明白,学生时代的她,早没有了。青葱少女,在十年前,眼睛明亮,伸手捂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飞驰而去,再不见踪影。
  有个男人正靠着树干吸烟,见徐风木然不语坐在一旁,似乎失魂般,烟盒递过去:“年轻人,怎么这个脸色,来一根缓缓?”
  徐风手里攥着钥匙,看向眼前那盒烟,过了几秒钟,站起身:“不用了。”
  男人没勉强,笑了笑收回手,鼻子里呼出大团丝丝缕缕的烟雾,透过逐渐凋零的黄叶缝隙,看向远处。
  徐风绕去路边开车,正遇上对门老太太倒垃圾回来,老太太见他下楼,笑着问道:“怎么样,小伙子,还买不买了?”
  “不买了。”
  “这就对了!”老太太拍手,还是那句话,“那房子不能住人,气运不好的呀,你们年轻人不要贪便宜,多奋斗两年……”
  **
  钥匙还给中介,中介女脸色不太好,一会儿又转过弯,殷勤地给他介绍其它房源。
  回a市的途中,小西的电话过来了:“唉唉,你搞什么?!非要我介绍,我给你找到了,你又不买。那女中介嘚吧嘚都快烦死我了哟!”
  **
  挂了电话,徐风在加油站路边给梁春雨打电话:“小春,在哪?”
  “喔”梁春雨正在地下室取车,“我下班了,送老板回家,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嗯,我现在回来了,你跟我一起吃晚饭么?”
  “好。”
  ……
 
 
第49章 萍萍
  梁春雨刚进小区, 就见徐风在底楼的栏杆面上坐着,双脚撑开, 手肘微弯, 按在栏杆上。
  她走上台阶,叫他一声。
  徐风回过头,一只手原本按在栏杆上,此时抓住她手, 梁春雨一用力,拉着他站了起来。
  “等很久了吗?”
  徐风拎起放地上的菜, 不答反问:“要不你从郑淼那跳槽?”
  梁春雨知道他开玩笑,顺口接了一句:“跳到哪里?”
  “我这里呀, ”徐风开玩笑, 又觉得这个玩笑挺诱人似地,“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向往。怎么样, 给你涨工资,包吃包住还陪聊, 待遇可以不?”
  “可以啊。”
  “那说定了。”
  ……
  ***
  梁春雨拣徐风带来的菜:“今天我做饭吧。”
  “随便。”徐风把外套脱下来, “我给你当下手呗。”
  他的外套往后一翻, 调出来个紫色的小玩意儿, 从梁春雨老家带出来的, 直接落地砖上了。
  徐风捡起来, 见梁春雨望着她, 便将捕梦网递到她面前:“这个是你的吗?”
  梁春雨仔细看了看, 有点疑惑:“不是,哪里来的?”
  徐风知道应该是拿错东西了。他也不慌,直接挂在门后:“喔,偷来的。”
  “……。”
  徐风拿个筛子,不知想到什么忽问道:“你们b市有个大德饭庄,里面的红毛蟹很有名?”
  “挺贵的。”
  “你吃过没?”
  “嗯,去过几次。”
  “味道怎么样?”
  “红毛蟹花样很多,蟹膏满,壳的味道浓,火锅和粥都可以。””
  徐风笑笑:“还吃过什么好吃的?”
  梁春雨想了想:“城南还有一个3d料理店,专卖分子料理。”
  徐风对分子料理倒是不感冒,“烟枪,注射器,量杯,感觉在实验室吃饭。味道呢,怎么样?”
  “过去太久,那时候跟我妈去的,忘了。但是应该还不错吧。”
  徐风洗好菜,按上水阀:“我在想,你上学时,是怎么样的。”
  梁春雨进了厨房,接过他洗好的菜:“跟其他人差不多吧,不过我成绩很不好,上课提问经常都答不上,老师把我的位置排很后面。”
  “这不行啊,”徐风挑眉:“摆明了欺负你呢。”
  “我跟我妈说了,”梁春雨笑着,“她说我坐前几排也少有及格的时候,干脆就把位置让出来给别人好了。”
  “你妈妈倒是看得挺开,她不督促你学习?”
  “我爸我妈都不催我学习,他们俩以前学习也都不好,觉得是遗传。”
  徐风也笑了:“别人都有升学压力,看来你没有 ?”
  “数学还好,其他几门课都经常不及格。老师经常把我叫去谈话,说有不懂的就要问,”说到这,梁春雨抿了抿嘴,“可是我觉得没什么不懂的,就是做不出来而已。”
  “哈哈,‘而已’!”徐风乐了,给她抱起来掂了掂,“咋这么可爱?”
  梁春雨看起来还对自己是学渣挺不好意思的,没再说下去,反问道:“你呢?”
  徐风回忆了下:“我小学的时候也就中规中矩吧,我爸爸是军校毕业的,不过他读的是文科,语言专业的,我以前英语作业不会写就去问他,他给我弄错过好几次。”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初中,成绩突然好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那些题目都还可以。中考考得特别好,要不然你们市里明谭高中原本是不收外地学生的。”徐风说到这里,动了动胳膊,低头,“你高中是哪个学校的?”
  梁春雨读的是b市末流学校,学渣聚集地,学校管理不严,打架斗殴混子马仔遍地。
  她眨眨眼,不好意思说了:“不太好。”
  徐风手还搭在她腰上,唇一勾,松开手,:“行,不问了啊,英雄不问出处,反正咱小春是条好汉是不?”
  梁春雨被他弄笑了:“你出去吧,我要做饭了。”
  **
  一顿饭的功夫,徐风已经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梁春雨炖汤时往外一瞥,见他睡着,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饭做好,他没醒,梁春雨坐到沙发边上伸手拍了拍他。
  徐风睡得沉,眼角一动,换个姿势又睡过去了。
  梁春雨也没再叫他,自己掏出手机玩一会儿。
  屋里静悄悄的。
  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后头斜伸出一只手,将梁春雨的手机屏幕整个罩住了。
  梁春雨一边往后看,一边把手机从他手掌中挪开继续看:“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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