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要成为一家人,知根知底,必须的呀。
正好是个星期天,全家人都在家,徐爸徐妈早上起床都特意打扮了一番,既要庄严,又不能太让人感到压迫。
徐爸自认一家之主,这个时候魄力一定要拿出来,神情严肃不失威仪。
门铃一响,徐爸从沙发上站起,对着徐妈正了正衣冠,轻声问:“可以不?”
“快去,”徐妈掸了掸他的袖子,推他胳膊,“别让人家等急了。”
徐爸开门,徐风和梁春雨站院子的台阶上。
梁春雨素色衬衫和咖啡色条纹长裙,年轻女孩的模样,清爽的水乡姑娘,漂亮的。
她叫了一声叔叔,徐爸视线落在她手里提的软骨素铁皮枫斗。
徐爸想吃儿子买的补品不是没吃上么,心里不是有个结么,不是耿耿于怀徐风把补品带回家又不给他吃么。
好好,儿媳妇给他买了。
徐爸和蔼一笑,和梁春雨握了握手:“小春是吧,欢迎欢迎,快进来坐。”
梁春雨见长辈也挺不知所措的,弯腰道谢,进去了。
徐妈也站起来,一家人寒暄到一块儿,又提起梁春雨救徐辰的这回事儿,不过这会儿徐辰不在这儿,他害臊,不想见她。
徐妈握着梁春雨的手,眼含真诚地道谢:“小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们小儿子,谢谢你送他去医院。”
梁春雨连连摇头,她是真的应付不来,只是嘴里说着应该的没事啊。
这场面不像见家长,像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后顺利会师。
“妈,你们都坐下来说吧。”徐风觉得好笑,开口道。
几个人坐下来,其实还是挺拘谨的,毕竟也不熟,就握个手道个谢。
徐风其实提前跟徐爸徐妈打过招呼,让他们别问梁春雨家里的事。
于是话题就很有限了。
不过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聊嘛,可以聊的,聊工作,聊风景,渐入佳境。
二大爷从屋里窜下来,围着徐风绕来绕去,谄媚样。
徐妈觉得这狗忒烦人,让徐风把它带花园里去。
徐风看一眼梁春雨,她正跟徐爸说话,他笑一笑,牵了二大爷出门遛狗。
徐爸对梁春雨挺满意的,他的标准其实很正统,女孩子,勤劳,朴实,善良,这是品质啊,梁春雨话虽然说得不多,但她的确是有心,又问必答,看得出来,也是坦诚的。
做午饭的时间快到,徐爸书房里还有点事情,留下两个女人说话。
徐妈觉得一楼客厅光线不好,外面春光盛,视野好,她带梁春雨上了阳台。
徐妈不知想到哪,犹豫了一下,微笑着问道:“小春,呃……其实徐风跟我打过招呼,让我别问你们家的事,不过我想,其实你们要在一起的话,我们就是一家人,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是吗?而且两个人结合,家庭其实挺重要的。”
梁春雨点头:“阿姨,您想问什么”
“喔,其实我对你很满意,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徐妈挺坦白:“我想听你谈谈你的父母。”
梁春雨没想到这么突然,愣了下,再看过去,就点点头:“我说一件事吧。”
她顿一顿,讲下去:“初三之前,我爸爸有一个修车厂的,但他也一直在炒股。有一次,他带我出去玩,我们两个在郊区空地上见到一辆生锈的皮卡车,很破了。我在外面玩了两个小时,回去后发现他在修那辆车,,换火花塞,清理汽油喷嘴。油门线被他抽出来,拉在手里,最后还把我们开去的车里的汽油用皮管吸到那辆破车上。两个小时,他把那辆车修好了。”
梁春雨望着楼下的小花园,蔷薇花苞在绿意里若隐若现。
“我和妈妈一直觉得,他适合干这一行的,可是后来他把修车厂关了,修车只是个赚钱的方法,他说靠炒股可以赚更多钱,而且更体面。你问我对我爸爸是什么印象,我想,这应该是分阶段的,前半段,他太潇洒自得了。后半段,我其实想不通他是怎么变的,也许社会给男人的压力更大一些,他已经厌烦把时间耗在百来平米的小厂子里。”
徐妈拍了拍梁春雨的肩膀:“其实照我的想法,男人是长不大的,即使为人父,他们还是会变,这跟你说的压力或许有关,但总得来说,我觉得,你爸爸,不是活得糊涂,是太厌恶平凡了。但是事实上,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多少惊喜。”
“其实说到这个,每个人都会变,你,或者徐风也一样,你们结婚后,也许将来还会有什么事,但每个人做的都是这一刻的选择。余下的,其实并不重要。”
“喔,还有个问题,”徐妈转过头看她,“婷云是不是去找过你?我看她那时来我家都快哭了。”
第60章 秘密
梁春雨一看徐妈笑嘻嘻的, 也没否认:“是。”
徐妈点头:“哈哈, 那没办法,放心,以后咱们家的人, 跟你都是一边的。”
徐妈这话出来, 梁春雨这个媳妇儿的地位,稳了。
但她说“咱们家的人”,其实还差一位。
徐辰在哪呢?
徐辰可惨了, 车子坏了, 他住院的功夫,女朋友勾三搭四, 没了。
快怄死了呀他。
梁春雨在徐家门外逛了逛, 想找找遛狗的徐风,结果找见徐风弟弟了。
徐辰啊,宝贝车撞坏了,家里人不准他拖去休, 自己鼓捣着想把残破的车头拼起来,他其实也知道这不可能,可是他就是喜欢车子啊,修不好, 至少也得把自己的态度亮出来, 示威一下吧。
他得守着这车子直到徐爸徐妈松口。
今天家里来人了他知道啊, 可是, 梁春雨是谁, 是挫了他锐气又救了他命的人,一方面,徐辰不服气,另一方面,欠着人命恩情呢,不服气不行。
徐辰精神自我拉扯,犹犹豫豫的,怕徐爸徐妈扯他去道谢,自己躲到车库了。
除此之外,徐辰在车库里面还藏着个小秘密。
是这样的,他车头撞坏了,各种零件七零八落的,刚拖回来时一直在漏油,发动机正时皮带也断了。不知道具体哪些部位受损了,发动机有没有报废,他灵机一动,想起家里还有一辆平时不怎么用的车。
徐风刚去公司实习,开的是一辆沃尔沃,后来换车,沃尔沃就被雪藏在车库了,基本也想不起来用。
徐辰胆大包天,拿他的车子研究。
徐风的这辆车子,太久没开,高压线外边的绝缘包层已经硬化了,徐辰拨来拨去,绝缘皮破口了,发动了几次,漏电到发动机,传感器故障了,一踩油门就冒黑烟。
艾玛,这可不好,自己的车子没修好,把哥哥的车子弄坏了还,要被爹妈知道了不要吊打的?
徐辰心虚,放下自己被撞得稀巴烂的车头,转而去攻克徐风的车子冒烟问题。想想徐风要是哪天心血来潮又要开这辆车子了,开到高速,往下加油门,车头跟烟囱似地冒浓烟,人家见了,说不准还以为他在公路上焚烧桔梗呢。
梁春雨经过车库,就闻到徐辰那辆破车漏油的味道了。
她对车子天生敏感,顺着入口就走进去看了看。
徐辰心中有鬼,冷不丁背后冒出个人影,他吓个半死。
待见到梁春雨,他砸吧下嘴,不晓得用哪个腔调跟她讲话。
叫嫂子,徐辰开不了口,拢共见了两次面,一次被削,一次被救,如此被动的地位,徐辰血气方刚,实在接受不了。
叫喂,或者那谁,他是叫得出口,但是哥哥回来准得削他。
因此他就砸吧了下嘴,说了句:“喔,是你啊。”
梁春雨点点头 :“咱们见过,你记得吧?”
徐辰不想记得,因为觉得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一次心灵受挫,一次肉体半死不活。
于是撇撇“哼”了声当做回答,转过身的同时忽然眼前一亮,艾玛呀,这人不是修车厂里出来的女工嘛,这么一点冒烟的小故障肯定不在话下。
但是又想,女工归女工,现在他不是哥哥女朋友吗,第一次来家里就让她修车会不会太不礼貌了,而且万一她多嘴多舌告诉哥哥我把他车子弄了怎么办?
他疑神疑鬼的功夫,梁春雨走到他的破车头前,弯腰仔细拨弄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说了句:“你的减震器坏了吧,汽油味这么大。”
徐辰一下子跑到她身边,兴奋道:“你帮我看看这,发动机还能不能用了。”
“我这样看不出来,”梁春雨坦白说道,“得用工具测量下,不过正时皮带和火花塞滤清器都坏了。”
徐辰忙点头,又给她拉到徐风那辆旧车前:“这车,你看看,一踩油门就冒黑烟,踩得轻冒得轻,踩重了跟烟囱似地。”
梁春雨见他挺急的,俯身检查了下,见到绝缘层破裂的高压线,上车发动车子,发动机故障灯亮,“突突”的声音。
“水温传感器坏了吧。等下我拧下来去测一下。这个车不能动了,不然气缸床会烧坏的。”
“你能不能给我换一个?”
“行。我哪天去修车厂拿一个回来。”
“喔喔,”徐辰瞬间笑了,又拉着梁春雨去检查自己那辆破车,嘚吧嘚嘚吧嘚地啰嗦起来,大意就是,车子不能开了,但是是他心头爱,求她帮帮忙,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搞了。
徐风牵着二大爷回来的时候,路过车库,听见里面涛涛不绝的男声,心中疑惑,顺路走进去看了看。
他还没走到,就听徐辰语重心长地说:“嫂子,我跟你说啊,这车子,你帮我偷偷地修好,我保证,好好地开,以后速度绝不超过五十迈。”
梁春雨说话声音轻,徐风没听见。
过会儿,再走近点,徐辰一边给梁春雨递工具一边向她保证:“不会不会,我再也不喝酒了,你帮我修好,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我还得重新去考驾驶证呢。”
徐风先看到自己以前开的那辆车子,盖子都被支愣起来。
“你们对我车子干啥了。”他走到两人身后,佯装生气。
怕什么来什么,徐辰当即瞠目,一时没找好借口。
梁春雨倒是站出来了:“你车子坏了,要修一修。”
徐辰见她一点也不怕徐风的样子,忙帮腔道:“对对,哥,嫂子说你的车子坏了,她给检查了一下,要帮你修一修呢。”
徐辰这锅推得快,脱词巧妙似是而非,徐风看向梁春雨,她点头:“传感器坏了。”
徐辰在心底偷笑。
徐风抽走她手里的扳手,走到徐辰残破的车头前,“梆梆”敲了两下,把扳手撂上面了,转身拉了梁春雨:“走。”
“唉唉,哥,你干嘛,嫂子帮我修车呢!”徐辰慌忙阻拦。
徐风头也不回:“再叫她帮你修车,我拿扳手夯你。”
徐辰不语了,后头嘀嘀咕咕的:“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啊……你老婆是老婆,我这车也是我小老婆好不好……”
等出了车库,徐风略弯腰,点点梁春雨的额头:“他正因为车子的事儿跟我爸妈闹别扭呢,你别帮他修啊,一修好等于鹞子翻身,你信不信,他到时候不仅不会感激,保准把锅都甩给你背。”
梁春雨跟徐辰没见过几面,想法不多,但是回忆下刚进车库和后来徐辰的态度转变,好像是挺滑头的。
“那……我不修了?”
“对,”徐风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弟弟就是油,就是赖,没心没肺的。我不是骂他,他的确如此。别人扳着脸,他能收敛点,像你这样,他利用你决不会手软。”
梁春雨听着觉得邪乎,徐风却说:“你信不信,要是不管着,他比郑淼混。”
徐风这番话,完全是凭借经验总结下来的,郑淼嘛,又混又傻;但是徐辰,年纪小了点,却是又混又精,小气,还很鬼。
……。
说到郑淼,徐风已经好久没联系他了,他也不知道徐风有没有看出自己对梁春雨的那点波澜,越是这么耗着,就越是心虚。
他也不叫梁春雨给她当司机了,怕雪上加霜。
反正这段日子是得熬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希望,但是情绪这种东西,都是自己生出来的,他脑袋里要喜欢哪一个,自己也刹不住啊。
这么一想,郑淼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太平,婚没结过一次,儿子有一个了;对梁春雨有点感觉吧,人家手上套着戒指呢。
命啊,怎么这么不如意。
但也没办法,郑淼想,自己爷爷老羡慕徐家的大儿子聪敏,不是没有道理,人家就是灵醒,看得清,手到擒来。
梁春雨和徐风的恋爱谈得水到渠成,在郑淼眼里,更为平淡,不是当事人,他其实看不到什么。思慕是开始,相濡是过程,风雨同舟,是结局。
梁春雨出现在徐家的次数渐渐频繁,有次徐爸徐妈谈到名字的问题,徐爸忽然笑着对梁春雨说:“其实徐风的名字也是后来才改的,他本来叫徐玮乔,他上小学的时候班里还有个小女生,名字跟他一样,好像姓陆。”
“对,他还带她回家里玩过,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什么事,他有一天回来就说要改名字,这名字还是自己选的,我看他就是嫌笔画太多,懒得写。”
徐妈一说,徐爸倒是不赞同:“我看不是,他之前也没提过要改名字,哎,我记得他那一阵都挺别扭的嘛,问他什么也不肯说,过了两个礼拜才好。”
徐妈想了想,叹口气,继而说:“其实他长大我们都没怎么陪他,大概人一生下来,头几年性格就定了,徐风这个孩子,青春期开始住的就是寄宿学校,想一想,其实我们之间也有隔阂,他一直没跟我们说过学校里的事。不知不觉,就觉得儿子长大了。”
正说着,徐风进门了,二大爷紧随其后。
徐爸就招呼他喊道:“哎,儿子,过来,我们正说你呢。”
“说什么?”徐风走过来。
“说你懂事啊,都没让我和你妈操过心。”
徐风打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听到这话,好像扬了下眉毛,随即一笑:“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外地读书没闯祸?消息太远传不回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