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素光同
时间:2018-09-29 08:44:24

  纪周行气闷。
  他的外套还在姜锦年手里。
  姜锦年将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样:“人生离不开思考,针对你刚才的理论,我有两个反驳意见。首先,我成不成熟不应该由你定义;其次,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没有办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纠正我。”
  她站起来,浅吸一口气,好像轻松了许多。
  纪周行却问她:“你想在公司升职吗?”
  姜锦年脚步定格。
  纪周行道:“你们这一行挺难出头,你需要的背景和支持,我都能给你。”
  姜锦年转身看他。
  他扔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
  她憎恨贫富差距,又想从中获利。她厌恶裙带关系,又羡慕升职加薪。
  她真是一个不圣洁不纯良的普通人,但至少,她不想玷污自己的感情——虽然这份感情并不值钱。
  姜锦年坦白道:“我参加过一场聚会,在KTV里,几个富二代点了小姐,他们把纸钞扔在地上,让小姐捡钱,再把钱塞进乳.沟。还让我们这些旁观者,说出哪个小姐的溢价率最高……”
  她若有所思:“纪总,我要是答应了你,我就是这种小姐。”
  “明明是两码事,”纪周行抬出左手,按揉起了太阳穴,“我说你不成熟,你还不承认。”
  姜锦年却道:“我要是足够幼稚,我现在会发泄,和你大吵大闹。但我知道,吵闹没用,还会让我更累,让你更烦。”
  她打开了正门,赶他走的态度尤其坚决。
  纪周行如她所愿,沉默离开。
  门一关上,他却站定良久。
  隔着这道门,姜锦年蹲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稍微缓解,仿佛害了一场大病,隐隐可见好转的迹象,多亏她坚持自愈。
  她心道:她有毅力减肥,瘦成现在这样,绝不是为了委曲求全。倘若结婚以后,老公还要出轨别的女人,妒恨感会杀了她,将她活活弄死。
  怪罪别人之前,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利益保障。
  客厅的沉寂在延长。
  室友许星辰拉开一条门缝,从卧室偷瞄她,见她脸色惨白,双眼泛红,许星辰连忙奔向她,问道:“你和纪周行怎么了?蛮吓人的。”
  姜锦年道:“你坐,听我跟你讲。”
  许星辰马上坐好,双手抱膝,洗耳恭听。
  姜锦年往她身上一倒,颓丧道:“他是个混蛋。”
  许星辰心疼地搂住她,安慰道:“没事儿,你就跟我过呗。”
  姜锦年与她说了一会儿话,缓缓起身,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花洒喷出热水,淋在光滑的皮肤上,温暖的雾气浸润了一切景象。
  很快,她在浴室里发现了一个问题。
  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丢到哪里了呢?姜锦年仔细回忆。
  可能是街上,又或者是傅承林的家里。
  无论哪种,她都不想再找了。
  但她万万没料到,中午吃饭时,傅承林会给她发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记昨夜温香软玉,念往昔情盼今朝】
 
 
第4章 面具
  傅承林很久没有登录过QQ。
  学生时代,他几乎天天在线,后来大学毕业,出国了,QQ不再是主要的联系方式,他渐渐忘记了这款广受欢迎的社交软件。
  直到今天,他想联系姜锦年。
  QQ竟然成了他们之间最快的沟通桥梁。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回了账号。再看好友列表,姜锦年的头像依然躺在那里。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既不伤人心,又不留希望,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她阅历渐增,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红烧鸡、清蒸鱼,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渣男不蠢、不傻、会演戏、深谙人心,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品行、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画图、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道:“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说,缘分强求不来。牛市熊市大年小年谁能百分百准确预测?你看过多少篇宏观研究报告,也猜不到一扭头的将来有啥事,对吧?”
  姜锦年心道:罗菡总能把话题扯到她想聊的问题上。
  姜锦年正准备开口,罗菡就打断了她的话:“Anna前天正式离职了,我身边实在缺人……”
  罗菡点到即止,没再详谈。
  Anna离职的事,大家伙心照不宣。Anna原本是罗菡的助理,却跳槽去了大型私募,引得一些知情人羡慕——据说这些年有本事的人都会去私募。
  姜锦年本以为事不关己。
  罗菡却向她伸来了一束橄榄枝。
  姜锦年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升职加薪。
  其实他们这行并不好做。投资部的经理们在交易时间必须上交手机,办公室的电话24小时被录音,到处都安装了高清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控。
  但是姜锦年有她的追求。
  离开罗菡办公室的那一刻,姜锦年顺手关门,站在门口转了一个圈。
  一旁的同事问她:“姜锦年,你好高兴啊,是不是快结婚了?”
  姜锦年轻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同事与她打趣:“这话不中听。上次咱们见到纪周行,他说下个月差不多该发喜帖了。”
  耳边似乎嗡了一声,提醒当事人并没有完全脱身。
  姜锦年隐隐记起那喜帖的设计,浅红烫金,印着百合花的纹路,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该走的人留不住,当她再回想纪周行,冷感替代了爱意。
  不止是被他背叛的愤怒,还有一种惘然,昭示着:“哦,他果然是凭着一时冲动,就管不住下半身的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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