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素光同
时间:2018-09-29 08:44:24

  这男人的恶劣影响,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午休时间,姜锦年错过了与同事们一起吃饭的机会。
  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之外,面朝一扇窗户,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虽然她知道,自己注定要让他们失望,家里人早催晚催,天天盼着她能快点儿和纪周行结婚。
  电话刚一接通,姜锦年就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不是好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父亲依然乐呵呵:“我跟你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我直说了,”姜锦年道,“我和纪周行已经分手了。”
  她隐瞒细节,尽量轻描淡写:“纪周行有他的生活和工作,他很忙……”
  父亲却道:“现在哪个男人不忙?忙,说明他上进、可靠、有事业心。他家是做生意的,钱多、事多、烦恼多,你作为他的妻子,一定要学会关怀和体谅,不能整天像个祖宗似的,等人来伺候你……”
  姜锦年把手机放在了窗台上。
  她根本不用听,就能猜到父亲的用意:他想劝一劝她,让她给纪周行道歉。
  姜锦年忍不住问出了声:“纪周行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还要跟他过吗?”
  父亲沉默几秒,反问她:“闺女,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吗?”
  姜锦年被气笑:“敢情您一点儿都不担心女婿在外面鬼混,您想攀亲家,还是卖女儿?把电话给我妈,我不跟你说了。”
  纪周行偶尔会上门拜访姜锦年的父母,每一次都表现出色,嘴上说着自己离不开姜锦年,感谢岳父岳母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女儿……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或许是因为纪周行做足了表面功夫,姜锦年的父亲执意道:“你们这一代人遇到点麻烦就破罐破摔了。听爸爸的,不能意气用事!你应该去问问人家,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他能不能改?”
  姜锦年打断道:“爸,与其指望别人,真不如靠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她爹一听这话,不吱声了。
  姜锦年又笑:“我只针对纪周行,没别的意思。”
  父亲就问她:“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都二十六岁了,现在整这么一出,你将来可怎么办?”
  姜锦年握紧了栏杆,眺望远方:“什么怎么办?我又不是纪周行身上的吸血虫,离了他就完蛋。”
  她压低嗓音,像是说给父亲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问君可知相思苦,手有玫瑰赠佳人】
 
 
第5章 玫瑰
  理想之所以美妙,就是因为,它可能不会实现。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二者相辅相成,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让人沉醉,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他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再提没意思。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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