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素光同
时间:2018-09-29 08:44:24

  可他制止道:“等我看完这张表,你再跟我闹。”
  姜锦年忽然无理取闹:“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傅承林迟疑两秒,姜锦年就不开心了:“你想说工作更重要吧。果然男人把女人娶回家了就不珍惜了,婚前当她是小公主,婚后当她是小老虎……”
  傅承林给她摸头顺毛。他的视线定格于电脑屏幕,语气仍然温和:“你这歪理怎么一套一套的。”他轻拍一下她的背部,让她再等三十分钟,等他忙完了就来跟她聊天。
  姜锦年勉强同意。
  她离开书房,去了健身房跑步。
  跑到满头大汗时,她披着毛巾,准备洗澡。路过书房,她悄无声息地凑近,听见傅承林正在打电话,他自称和温临无冤无仇,温临仍然摆了他一道。
  温临是谁?
  姜锦年记起来,温临是“温容科技”创始人的长子。姜锦年曾经力推他们公司的股票,事实证明,那只名为“温容科技”的股票一直涨势良好。那就更奇怪了,温临能和傅承林发生冲突吗?他们并不是市场上的对手,甚至还有广泛的合作前景。
  商业竞争者,意味着相似的产品、相同的客户定位、相近的收益和回报率。
  姜锦年若有所思,暗道:倘若不是因公结仇,那就是因私结怨了。
  她这样想着,后退一步,拖鞋踢到了门后立柱,发出极其细微的响动。傅承林挂断电话,朝她走过来,她莫名生出一种窥探了他隐私的歉疚感,撒丫子跑了。
  可她终究是跑不过他。
  走廊上寂静无声,水晶吊灯中镶嵌着十二盏烛台,光芒灿烂如白昼。倘若仔细辨认,不难发现那些蜡烛仅是装饰,烛火都是特制的灯泡,每当发亮,就像火焰一般跳跃涌动。
  傅承林轻松逮到了姜锦年,火焰映照在他的眼中,仿佛落入冰河里燃烧,这种反差让姜锦年着迷。她背靠墙根,立定,因为刚做完剧烈运动,头发有一些潮湿,沾在额头和后颈上,略显狼狈。
  “我只听见了温临的名字,”姜锦年坦白道,“没有别的了。”
  傅承林从她的衣服口袋找见一条手帕。他替她擦了几滴汗,摸到她下巴时,她张嘴,轻咬他的手指,他作势道:“小老虎的牙齿果然锋利。”
  姜锦年也不生气,睫毛低垂,望着地板,趁他不注意,扭头跑向了浴室。这次他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很自然地落座于一把木椅上。淋浴区的水汽温暖,蒸腾而散,傅承林没脱衣服,他正在观赏姜锦年。
  姜锦年问他:“你和温临是怎么回事?”
  他道:“小事。”
  她不信:“我想听实话。”
  傅承林做出让步:“我可能哪里得罪了人。他使了一些绊子,牵涉到姚芊和郑九钧。我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问题出得奇怪。”顿一下,又说:“你别去他控股的基金公司。”
  “他控股了?”姜锦年关掉花洒喷头,按压一瓶洗发水,揉搓泡沫,“你是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傅承林却道:“不是。”
  他介绍原因:“发展方向不同,他们的客户门槛比我们高很多。资金规模越大,越难操纵。”
  这其中的道理,姜锦年很清楚。她频频点头示意,忘记问他哪一家公司被温临控股。傅承林的心思也不在公事上。他觉得今晚算是新婚之夜,他应该好好表现一把。
  他表现的结果是,第二天早上,姜锦年不愿意睁眼,更不愿意起床。
  偏偏她当天还有面试。
  她努力地爬起来,整装收拾,跟随傅承林一起出门。路上,姜锦年为了消磨时间,要求傅承林假扮一位面试官。他答应了,并问她:“姜小姐为什么从上一家公司辞职?”
  她心不在焉:“追求新的职业目标。”
  傅承林配合道:“什么职业目标,请你详细展开。”
  姜锦年道:“提高基金的绝对收益和超额收益,更宽松的操盘模式,更灵活地配置仓位和持股比例……”话没说完,她打了一个哈欠。
  司机还在前排开车,傅承林侧身低头,逐渐靠近她耳畔:“姜小姐昨晚没睡好么?”他的呼吸触及她的皮肤,激发一阵战栗的微痒,她无可奈何地咬唇,呢喃道:“都怪你。”
  傅承林入戏。他气质禁欲,态度疏离,一副凛然正派的模样:“请别这么说,挺有歧义,我只是你的面试官。你想到了哪个方面,姜小姐?”
  姜锦年使用气音,悄悄回答:“那个方面。”
  傅承林道:“详述一下。”
  姜锦年拒绝:“不要。”
  傅承林隐蔽地抬起手,抚弄她的耳朵,成功把她的耳尖摸红。他以指尖抵着她的耳垂,若有似无地摩擦,姜锦年只觉得酥麻难耐。但她骨气很硬,既不吭声也不妥协。
  傅承林继续下一轮提问。这会儿他认真许多,再没和她调情,几个问题解释完毕,他提出自己的看法,帮她纠正答案,很快,他们抵达了姜锦年的目的地。
  她下车,和他告别。
  今天一整天,姜锦年的面试都很顺利。
  她如释重负。
  随后的日程排得很满。她被许多公司挑选,同时也在挑选职位,几番对比之后,她找准了一家名为“泉安”的基金公司,接受了对方派来的OFFER,重新从研究员开始做起。
  泉安的规模并不大,刚刚成立三年,还在事业爬坡期。泉安的老板是姜锦年的一位师兄,名为陶学义。他与姜锦年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而且,他的爷爷正是姜锦年最敬佩的老师“陶教授”。因为这一层关系,姜锦年与他们的投资理念相近。
  与姜锦年一同入职的新人还有两位,分别名叫袁彤和余乐乐,三人的薪资待遇差别挺大。其中,姜锦年拿到了最好的条件,而余乐乐最低。不过她年纪最小,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一来二去,他们几人都混熟了。
  袁彤话少,沉默寡言。他的性格远比傅承林更冷。他刚来时,办公室有人调侃:“彤这个字,是‘红’的意思,那是女孩子专用的名字,你一个大男生为什么叫彤?小名彤彤?”
  袁彤并未多费口舌。他冰冰凉凉一眼扫过去,那位爱开玩笑的同事马上就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袁彤此前在另一家基金工作,半年离岗,原因未知。
  余乐乐要比他好相处许多。
  某天晚上,陶学义为他们举办一场迎新活动,其中姜锦年最受欢迎。本来,她是非常放松开心的,但她在迎新会上见到一位熟人,立马收敛了笑容。
  那人正是邹栾。
  邹栾是姜锦年的大学同班同学。
  去年,姜锦年的本科母校举行一百一十周年校庆,她曾经回了一趟上海,参加同学聚会。当时她也和邹栾打了个照面,两人相处得并不愉快。想当初,邹栾是辱骂姜锦年次数最多的男孩子,但他瞧见她改头换面之后,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撞了上来。
  而今,邹栾向她举杯,靠近。
  装傻充愣是不明智的选择。姜锦年微笑道:“邹先生,你好。”
  泉安的老板陶学义刚好路过。
  陶学义听闻他们的对话,插了一句:“我晓得你们肯定是同学。”
  但他又从“邹先生”这样的称呼中,品出一丝有别于同学之情的嫌恶感——邹栾在公司里表现寻常,成绩普通,无功无过。而陶学义对姜锦年寄予厚望,所以,他不愿探究昔日同学之间的纷争。
  他介绍道:“邹先生在我们公司做风控。姜小姐做股票与债券研究……”
  “跳槽了?”邹栾和姜锦年握手,饶有兴趣,“从公募跳到了私募,基金从业者的老路子。”
  姜锦年语带讥讽:“嗯,必经之路。”
  她抽回自己的手。她的无名指上换了一枚婚戒,款式低调,银光耀亮,内环嵌刻着“FCL”三个字母,也就是“傅承林”三字的拼音缩写。正如傅承林那枚戒指上刻了“JJN”一样。
  只要她和别人握手,那么,戒指不可谓不显眼。
  邹栾注意到这一点,讶然道:“你哪天结的婚?”
  姜锦年含糊不清:“有一阵子了。”
  邹栾百般艳羡:“新郎官是谁?真有福气。”
  姜锦年倒是没撒谎,很坦荡地说:“傅承林。”
  “傅承林?”邹栾似乎不信,“那个傅承林?”
  他几乎以为姜锦年执念过深,就找了一位同名同姓的男人。大学时代,想要攻克傅承林的姑娘们不在少数,但是女孩子大多脸皮薄,别说倒追了,和他说话都需要勇气,更不愿表现明显,丢了女生的脸面。这时姜锦年就像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独树一帜,以身作则地闹出天大的笑话。
  毕业后,人人都爱追忆学生时代。其实学生时代很无聊——繁重的课业,老师的管束,被压缩的隐私空间时刻盘旋于头顶。姜锦年的那些笑料,就成了大家的娱乐消遣。
  彼时,邹栾说她:母猪想开花,野草想出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别的同学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特别虚伪。像极了欧洲原住民骨子里歧视外来人口,表面上还要高举“种族平等”的大旗,而邹栾自认为不同。他就敢变着花样儿,用语言侮辱姜锦年。
  而今,姜锦年却说:她和傅承林已经结婚了。
  怎么可能呢?
  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
  邹栾非常怀疑现实:“是不是那位男神?”
  姜锦年抿一口酒,唇色红润:“别叫他男神,他最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说完,她绕开了邹栾所在的位置,和其他同事们聊起了天。泉安的内部氛围很好,职员数量少,但是分工明确,老板陶学义专注于各项投资,几乎处处亲力亲为,严格遵守着公司的规章制度。
  新来的余乐乐问道:“泉安基金成立才三年,我们现在加入,就算一批老员工了吧?”
  陶学义亲自回答:“对,算的。”
  他说:“我的理想,是把泉安建设成一个有经验、有人才、有利润的金融公司。通过本次招聘的层层选拔,我很高兴地通知大家,我们多了三位伙伴。”
  全场寂静。
  薯片掉了几块,被人捡起来,用纸巾包好,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余乐乐朝那里望了一会儿,陶学义第一个介绍她,念了她的名字,她没反应。到了第二遍,余乐乐恍然回过神,冲着全场弯腰鞠躬:“我是余乐乐,去年研究生毕业,在券商做过几个月。”言谈举止都有些温婉青涩。
  余乐乐被安排成为姜锦年的助理。
  姜锦年敏锐地察觉到陶学义的意思:她应该培养一位自己的帮手。无论是做报告,还是实操盘,一位优秀的助理都能分担她的压力,让她的工作效率更高。
  *
  当夜,聚会散场。
  夜深露重,酒店紧邻着闹市,行人们熙熙攘攘。
  傅承林将车停在路边。他耐心等候着姜锦年。她像一只归巢的鸟雀,飞奔着跑向他的车,她还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怎么做到的?傅承林也不理解。
  他怕她摔倒,离开驾驶位,站在一盏路灯之下。
  “我来了。”她道。
  “迎新会有意思么?”他说,“陶学义这人还不错,管理有方,基金规模也在稳步增长。”
  姜锦年喝了一点儿酒,愿意与他推心置腹:“我充满斗志,被打了鸡血,想做一番大事业,证明……”她抱紧他的手臂,稍微晃了晃,撒娇般宣告道:“证明我的实力。”
  傅承林提醒她:“还记得那个赌约么?”
  姜锦年完全忘记了,好奇又兴致勃勃:“什么赌约呀?”
  傅承林垂首与她低语。她一下子就脸红到耳根,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思索片刻,不怀好意地应道:“领过结婚证,傅承林也完全属于我了。”在深广幽暗的夜幕中,她轻浅的声音飘不了多远,邹栾隐约听见了一丁点。
  邹栾正在用双手拢紧皮衣外套,顶风逆行。他瞧见傅承林身形挺拔笔直,如同密林中一棵健壮的松柏,伫立在他的视野中。
  他喊道:“傅承林!”
  傅承林没落他面子:“邹栾?”
  寒冬腊月,街上不宜寒暄。
  傅承林拉开车门,先把姜锦年塞进去,随后才礼貌地告别邹栾:“我家里有些事,改天我们再叙旧。”他那辆深黑色的法拉利在路灯下反光,邹栾也不愿靠近。邹栾道:“好的,拜拜。”
  傅承林握着车钥匙,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他一眼:“你也在泉安工作,是么?同学的缘分不浅。”
  邹栾承认。他相信了姜锦年之前的话,她确实和傅承林结婚了。不过,邹栾仍然有心试探。他指了指法拉利的另一个座位,道:“你太太今天是迎新会的焦点。”
  “她喜欢她的事业,”傅承林自然而然地接话,“我们结婚登记那天,她还利用空闲时间,查看基金排名。非常可爱。”
  邹栾颔首。
  傅承林坐进驾驶位,道:“我这辆车只有两个座位,不然我一定送你一程……”
  “不用,”邹栾笑着谢绝道,“我家就在附近,走走就到了。那里房价适中,离我公司不远,是附近最好的小区,我没咋想就买了房,冲动消费啊冲动消费。”
  傅承林指着另一个片区:“那几栋公寓的设施更齐全,在你的反方向。”
  邹栾极目眺望,没做声。
  傅承林似乎在赞赏他:“你没有冲动消费。你通过多方比较,做了最理智、最经济的投资。”
  邹栾双手负后:“对,我家离公司最近。我把车停在库里,都不用开了平时。”
  傅承林道:“挺省油。”
  事到如今,哪怕姜锦年是个傻子,她也觉察了傅承林和邹栾之间莫名开始的奇怪攀比。男性生物的脑回路不是她能轻易揣测的,她选择保持沉默,直到傅承林开车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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