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她看着蒋彪的尸首,一时不相信这个人就这样死了。
  她让卫始把剑拿过来,让蟠儿看,“你看这是谁的剑?”
  蟠儿单膝跪下,凑近一看,“怎么会是……”蒋龙的剑?
  这不是正好吗?
  歪打正着。
  “我们不用逃。”她把剑用蒋彪的衣服包起来,递给蟠儿,“你带着它走,把它藏起来,然后再回来找我。”
  蟠儿犹豫道,“公主……不逃吗?”
  姜姬摇头:“我要去辽城,你去辽城找我吧。不过,最好在半年或一年后。”那时,蒋彪的死如果不是被彻底埋葬,就是已经烟消云散了。
  蟠儿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没有多耽误时间,背上剑,转身就走了。
  卫始也懂了,跪下道,“公主,这样能行吗?”
  “行。”她肯定道。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担心蒋龙会替蒋彪报仇。但在金潞宫那一夜后,她已经看透蒋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早晨,蒋龙来了。
  他看到小屋前那一群被拦住的小童,而守在门前的,竟然是公主的侍人。
  ……难道一夜之间,蒋彪就被公主说服把这些人放出来了?
  他走过去,那个拦住小童的侍人却让开路,恭敬道:“公子,公主要见你。”
  蒋龙听到这话,觉得有点不对。
  他走进去,绕过屏风——
  姜姬坐在榻的一角,另一边的榻上则是蒋彪已经凉透的尸首。
  蒋龙目眦欲裂!正待喝骂,姜姬道:“行云还是先去看一看是什么伤了太守吧。”
  蒋龙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的剑!那柄留在公主手里的剑!他立刻冷静了下来,走到榻前,只是用手比了一下蒋彪胸口和腹间的伤口就知道,这是他的剑……
  “没人知道太守来这里。”她说。
  “……太守的从人知道。”他说,“他们今天下午就要来迎接公主和太守了。”
  姜姬道:“那就要行云再辛苦一回了。”
  蟠儿守在樊城到这里的要道旁,当他看到丛伯骑马而来的身影时,已经用不到他了。埋伏在道旁的蒋龙的人已经扑了上去,纠缠着丛伯,把马绊倒,将他袭杀。
  蟠儿一直看着,直到他们把丛伯的尸首拖上马背,飞驰而去后,他才跪下,对着那个方向磕了几个头,起身往另一边走去。
  在小屋旁挖了一个大坑,四十多具尸首被扔在里面,姜姬看到其中还有几个侍人和几个宫女。
  “……”她蹲了下来,闭上眼睛。
  卫始跪下来五体投地:“请公主责罚。”
  “不用。你起来吧。”她拍了拍他。
  早就知道他能潜进来却没有见到守卫,肯定是有人在外面引开了人。让侍人和宫女假装逃跑,蒋彪身边的人才会变少,卫始才能偷溜进来救她。那些“逃走”的人,也不可能活着……
  这些人都是为她死的。不管是这些蒋家侍卫,还是侍人和宫女。
  几匹马跑来,又往里扔了一个尸首。
  那个尸首在坑里打了个滚,露出半张脸。
  丛伯。
  姜姬木然的看着这一幕。
  坑被填平,因为放火焚尸会引来人,会被人注意到,只能这样做。
  蒋龙走过来,“公主,我们该出发了。”他们要把这两天的差距赶回来,他要假装他从未遇上蒋彪,蒋彪是在来找他的路上,被别人杀了,谁杀的?
  “龚家怎么样?”她坐在车上,认真的给蒋龙找替罪羊,“冯家老弱病残,哪里杀得了人?你现在落下去了,再少一个蒋彪,龚香还有什么可惧的?莲花台就是他一人独大了。”
  蒋龙盯着她看,半晌才道:“我不如公主。”
  姜姬,“行云,你是男子,我只是个女儿身,女儿家又哪里比得上男子呢?”她说,“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蒋龙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一点。虽然被公主算计了,但,蒋彪死了。这个结果也未必就不好。
  说起来,也怪蒋彪不好。他这才叫终日猎鹰,却被雀儿啄了眼。
  死不瞑目啊。
 
 
第188章 辽城
  辽城,位于鲁国西北边陲,与燕国相邻。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鲁国、燕国两国的军奴、士兵的后代子孙,也有逃奴逃到此地,因为在辽城,只要愿意当兵就能有军籍,虽然以后的子子孙孙都只能靠当兵为生,但以前不管做过什么事,哪怕杀人放火,都能一笔勾消了。
  在这里的人不以种地为生。以前有军屯,但大家都不种地,就干坐着吃粮草,吃完了将军就带着军队去附近的城镇“收粮”,还发生过直接把城里的粮库给搬空的丑事,致使辽城附近十城九空。后来燕、鲁两国休兵止戈后,军屯里的粮食又被“偷偷”拿出来卖掉换钱,当时还有大商人前在此地收粮,反正粮草卖完了,就去附近的城镇要粮就行。最后附近的城镇一听说是辽城来的,无不嫌弃厌恶,辽城也就更不容于此地。
  蒋龙说完,笑道:“公主,这就是你将要去的地方了。”
  一处极恶之地。
  这样的绝地也实在是难得。
  姜姬挑开窗帘,外面是一片荒野。和乐城不同的是,乐城城外的荒野至少还有草和树木,这里的荒野连草都没有,裸露的地面一吹就刮起一阵烟尘。
  从十几天前以前,就再也没有经过任何一个村庄,也看不到城镇了。而这里甚至还不到辽城。
  从那天后,蒋龙再也没有提起蒋彪,对姜姬也变回了彬彬有礼的样子,不但给了她两辆车供她和她的宫女、侍人乘座,还不再派人看守监视他们。
  ——但让他失望的是,公主真的没有逃走。
  走了二十多天以后,他们终于到辽城。
  辽城太守杨云海听到有“蒋姓人”要求见他时,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说的?”他一边问,一边从榻上下来,稚妾连忙替他整衣、束发、戴冠。
  “他自称是蒋淑之弟,蒋珍之子,要求见太守。”从人实在不敢确定那人到底是个骗子,还是真有其人,“太守,你看是真是假……”
  杨云海摇头,“又不曾见过蒋珍,哪里知道他儿子长什么样?”他反问从人,“你看呢?”
  从人道:“我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辽城的人。倒真有几分名门公子的气势……”
  此时杨云海的衣服也穿好了,他举步向前道:“不管真假,我总不能不见。”
  从人不敢怠慢,早早的将蒋龙请到了堂上,连姜姬坐的车都一并进了院子,就停在庭前。
  杨云海走过来看到前庭有两架马车,问从人:“那是何人?”
  从人摇头:“他不肯说,只说是贵人。”
  “贵人……”杨云海沉吟片刻,回头吩咐从人,“去洒扫庭院,再让人把幻海楼收拾干净,以待贵人。”
  从人匆匆去了,杨云海抬脚进屋,一看到蒋龙,就明白为什么从人连来人的身份都没有问清就把人请了进来,连车都让他带进来了。实在是这样芝兰玉树的少年是他生平仅见!
  还没开口,他就已经信了八分。
  他慌忙拱手为礼,连声道:“失礼,失礼!让贵客久候了!”
  蒋龙回身,看到杨云海,不行礼,不问好,只是问他:“可是杨云海杨太守?”
  辽城太守出身不彰,原来只是驻守在此地的武将,后来踞辽城为“王”,做了一个土大王。只是虽然在辽城说一不二,一言九鼎,但在蒋龙看来,也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粗人罢了。他根本懒得跟这种人打交道。
  杨云海见惯了这种面孔,不以为意,应道:“正是在下,敢问蒋公子有何指教?”既然不是来当客人的,那就肯定是有事了?
  蒋龙上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我奉大王之命,送公主前来,接驾吧。”
  公主?
  大王?
  杨云海反应不过来,不待他再问什么,蒋龙已经理所当然的越过他,快步走向停在庭前的车。
  大王?
  公主?
  杨云海一下子回过神来,慌忙跟上去!只见蒋龙站在左侧那辆车前,很随意的掀起车帘对里面说了句,“公主,下来吧。”
  杨云海顿时明白了。
  这个公主,只怕是获罪了。
  阿柳先跳下车,去喊了卫始等人下来。
  杨云海一眼就看出卫始他们全都是受过刑的男人。不然他可不相信蒋龙会在赶路途中让他们洗漱沐浴,这些男人虽然尽量保持着衣著整齐,身上仍然免不了沾上尘土——可他们个个都没长胡子。
  他们迅速把车给围起来,宫女们一个个下来,最后下车的却是一个小姑娘。
  可杨云海马上就知道这是公主了,因为蒋龙对她行礼了,虽然只是浅浅一揖,语气也很嘲讽:“公主,我们到了。某不能再侍奉公主,实在是伤心啊。”
  公主笑道,“蒋公子真是不讲一点情面,好歹也有同车之谊。那我在这里就祝蒋公子回程一路顺风,早日回到莲花台……啊,我忘了,只怕蒋公子再也进不了莲花台了……”
  蒋龙冷笑,转身大声道:“走!”说完就上了马,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杨云海都没来得及跟他告别,追了两步,回头再来看,公主已经光明正大的进去了,他只好赶紧进来拜见公主,结果进去一看,公主已经高居堂上,侍人拦住他道:“还请太守快些替公主安排下榻之地,公主舟车劳顿,想早些休息。”
  杨云海真是哭笑不得,这叫什么?到底谁是主人?一面还是连声答应,“某这就去。”
  侍人又道,“一路走来,公主也未曾好好用过一顿饭,不知此地有何可用之物?可有鸡、鸭、羊、猪等肉食?稷、麦、谷、粟都有吗?盐、糖、酱……”
  他一个个数,杨云海听得头昏脑胀,连声道:“都有,都有!某这就取来给公主!”
  侍人此时方露出一丝笑模样,对杨云海夸道:“不想太守如此能干,我一定会对公主说太守的尽心尽力之举。”
  杨云海看了眼坐在他的榻上却好像还嫌榻不够舒服,一脸嫌恶的动来动去的公主,对侍人道:“某想拜见公主,不知……”
  别看侍人刚对他要了那么多东西,此时却一点都不客气的说:“不行,我刚才说过了,公主累了,还请太守识趣些!等日后公主心情好了,自然会见你!”
  杨云海也不多加纠缠,恭恭敬敬的出去了。
  他出来后,见他的从人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台阶下,显然刚才侍人把他拦在门前,两人的一番口角官司他全看见了。
  他看从人就要张嘴,立刻一把把他拽住,拉到外面。
  “主……”从人虎目圆瞪,怒发冲冠,就要冲进去找侍人拼命,再不济也要把他拖出来千刀万刮才能让他学会怎么跟太守说话!
  “让你准备的幻海楼,准备好了吗?”杨云海不等他开口就打断道。
  “收拾好了。”从人点头,这才反应过来四下寻找:“蒋公子呢?”
  “走了。”杨云海说。
  “走了?!”从人怒道,“那幻海楼给谁住?!”那他不白收拾了!
  杨云海说,“自然是给公主住。”
  从人茫然道,“哪里来的公主?”
  杨云海把他拉到大门前,遥遥指着二道门里,堂上坐着的那个少女,“在那里呢。”
  “哪儿呢?”从人没有千里眼,当然不可能看到。
  “就在那里坐着呢。”杨云海复杂道,“坐在我的虎座上。”
  从人瞪眼睛。
  杨云海继续道:“刚才你看到在门前拦着我的人?那是公主的侍人。”
  “侍人?”从人当然不知道什么是侍人。
  杨云海用一个很浅显的解释来告诉他:“就是切了这里的男人。”他比着从人跨下。
  从人顿觉腿间一紧,“切……”
  杨云海笑道,“切了这里的男人,才能在莲花台侍候大王,侍候后妃等宫中女眷,当然也有公主。”
  从人恍然大悟,道:“切……就那人,是侍候公主的?”他反应过来,“公主占了您的公堂?”
  杨云海点头。
  从人又想怒,杨云海连忙说:“你说幻海楼收拾好了吧?”
  “好了啊。”从人不忿道。
  杨云海提起袍子就又进去了,一边说:“太好了!我这就请公主过去!她就不占我的公堂了!”
  从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赶紧也跟着进去了。
  乍一见幻海楼,姜姬以为来错地方了。
  楼,自然指的是多层建筑。
  不是吗?只盖一层的叫楼吗?
  但眼前这处傻大傻大的大屋子,它就叫幻海楼。
  不止是她愣了,跟她一起的宫女也纷纷道:
  “是这里?”
  “走错地方了吧?”
  “这个是平的啊。”
  从人不免又生起气来。要知道幻海楼是杨云海极为心爱的地方,平时他自己都不住,也就偶尔宴客时在这里,谁见了不夸呢?怎么公主和她的侍女见到了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杨云海倒是很坦然。
  卫始在旁边替她们解释:“太守莫怪,公主以前住摘星楼,大概从来没见过幻海楼这样的楼阁。”
  从人的脸红起来,满心羞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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