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姜武听到还是笑,姜奔听不懂,也跟着笑,众人就笑得更大声了。姜奔虽然听不懂,却能看懂这些人在笑话他们,脸色顿时变得凶恶起来,他看了眼姜武,见他还在点头,就给他使了个眼色,伸手去摸刀。
  谁知刀还没拿到手里,旁边一个蹲着吃肉的人脚一动,踩在刀背上。姜奔一怔,姜武也看了过来。而那人仍然头都不抬,继续狼吞虎咽的吃着肉干,一口就能吞下一块。
  姜武看向那人,站起来,那人仍然蹲着继续吃肉。
  周围的人有的散开了,有的却在看热闹。
  姜武没有去拿他的刀,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轻蔑的哧笑起来。可姜武却转身去拿他扔在地上的矛,当他把矛拿在手上时,那个蹲在地上吃肉干的人猛然弹起,一手狠狠抓了一大把肉干,一手握刀,转身狂奔起来,一下子就跑远了。
  姜武还没放开手中的矛,看热闹的人却在看到他持矛的姿势后不再发笑,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渐渐散开了。
  姜旦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以前姜姬会嫌他太闹了,但现在摘星楼多一点声音也是好的。而且,这个楼梯跑上跑下的声音竟然十分悦耳,每一阶的音色都不同,姜旦跑快跑慢,脚下重一点或轻一点,发出的都是不同的声音,哪怕不那么协调,也能当特别的音乐欣赏。
  她听说以前有响廊,这个大概可以叫响梯。
  越是住在摘星楼,越是觉得这里真是个享乐之所,不管是坐在二楼还是在一楼,眼前的景致都美不胜收,现在连一个楼梯都有机关,那个建摘星楼的大王真是会享受。
  姜武走后,姜谷与姜粟都沉默了不少,有时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两人就收拾那些行李,一个个箱子都打开,每天都很忙碌。她想,她们是想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这样就不会去多想,去害怕没有姜武之后的她们该怎么办。
  姜姬则是突然之间什么也不想做了。
  冯瑄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像一个真正的公主那样,高坐楼台之上,无谓又无趣的望着楼下的人们。
  他上前道:“公主,长日无聊,我刚好有个趣事,可博公主一乐。”
  姜姬看到是他,拍掌两声,不一会儿一个役者就上楼来了,跪在她身后。
  “送些汤上来吧。”她道。
  那个擅厨的役者来的第一天就煮汤给她喝,她猜应该是喝来消暑的汤饮,她最喜欢的是一种酸甜味的,不知放了什么梅子还是别的酸果子,茶褐色的汤汁,微微有些粘稠,就总让役者煮这个来喝。
  冯瑄坐下,一看送上的汤饮,欣然饮之,微风送爽,正是说八卦的好地方啊。
  话说鲁王归来,乐城周围的人都知道了。
  之后就开始有女人跑到宫门口想进去,然后因为宫门口没什么侍卫,其实宫里也没几个侍门,大门就那么敞着任人进出,所以突然就被发现,宫里多了好几个女人——饿得快死了。
  冯家人与蒋家人把人抓住后,发现这才是个开始:越来越多的女人出现了!甚至还有成车出现的!也有被人趁夜绑着往宫门口一扔就跑的。
  短短十天,已经有五十多个女人被抓了,都是在宫门口“捡”来的。
  这些女子虽然形容憔悴,但仔细看,却能看出个个面容姣好,再细问,竟然都是朝午王时的宫中侍人,其中更有受过朝午王宠爱的美人!
  原来将她们抢走、劫走的人听说鲁王回来了,害怕被抓住问罪,就把这些女人放了回来,更有的怕女人们不肯回来,直接绑住送到王宫大门口。
  姜姬目瞪口呆。
  冯瑄还意犹未尽的说,“还有呢,有很多是在宫乱时跑出去,已经嫁了人的,却在听到大王回来的消息后,就辞夫别子,回到宫中,想继续侍候大王的。”
  姜姬:“……”完全说不出话。
  冯瑄连连叹气,“大王慈爱,实在不忍将她们赶出去。”赶去哪里?五十多个女人,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难道要一一寻访其父母送还吗?那些抢走宫中美人的,不问罪就好了,难道还要把这些女人还给他们吗?不但姜元没办法,蒋伟和冯营也都没办法!
  结果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留在宫中,侍候姜元。
  姜姬:“……”你们说真的?!
  冯瑄再叹:“正好宫中无人驱使,伪王倒行逆施,民间困苦,如果大王刚继位就再从国内征人入宫侍奉,未免不悯民情。”所以现在这样正好。
  姜姬:“……”
  冯瑄笑道:“过几日,公主若是喜欢,也可以叫几个侍女来做伴。”
  姜姬:“……”
  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第48章 将军
  以前姜姬从没注意过这宫里是不是多了人,自从冯瑄走后,她再坐在二楼时,还真看到零星几人弯腰弓背从远方疾速跑过,不小心还会当成是贼。
  姜谷和姜粟倒是知道,说:“好些女子在河道中汲水、洗衣、洗发。”
  莲花台中不是有一个泉眼,就是取的地下活水,宫中河道的水都是活水,姜姬这里食用的水全是役者从别处以水瓮担来,姜谷和姜粟受她的影响,也不敢用河道中的水,就是在看到宫中女子就着河道早起净面洗头,心里痒痒,因为那一幕实在太美了。
  姜姬看她们一脸羡慕,刚想松口答应,就想起当日朝午王事后,宫中遭劫,听说死了不少人,那死掉的人会不会有掉在河道中的?这么一想,她就摇头说:“你们想洗头,就用担回来的水吧。”
  “可那些水少……”姜谷为难的说,“役者一日取两回水,只够吃喝,再让他们担水……”简言之,开不了口。而且天气这么热,用河道中的水洗脸洗头也会很舒服的。
  消沉时什么事都没有,振作起来就会发现很多很多要做的事。
  水这个问题确实需要解决,而且现在天热,一说起来,姜姬也觉得头上痒痒的。她想了一下,上了二楼,打开一个木桶的圆盘后,水慢慢溢出来,她掬起一捧闻了闻,气味清新,没有怪味,其实长着荷花的水道中的水也没有异味,但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她叫来役者,问他们谁能看出这木桶中流出的水是不是取自水道?
  其中一个长脸、短眉的役者上前道:“公主,这楼里的水是取自水心,与水道中不是同一股水。”
  姜姬忙问:“那摘星楼有水眼吗?”
  役者道:“自然是有的,奴等这几日洗漱都是用的楼中的水,只有公主起居食用,取的是从莲花山取回的水。”
  乐城是山城,莲花台所居之山自然名为莲花山,山中有七眼泉,其中两眼只有王宫能取用,其余五眼则任由乐城人取用。
  姜姬跟着役者去看水眼,原来就在摘星楼里,一处低洼,盖了一个小石亭,石亭上石刻怪兽,下方就是水眼,一汪深绿幽蓝。
  役者取了一杯,奉给姜姬,她接过尝了一口,清洌甘甜,沁人心脾。这水已经很好了,难道莲花山那两眼泉中取出的水比这更好?她又尝了役者抬回的水,似乎是温和一些。
  姜谷和姜粟跟下来,看到这里就有这么好的水,都高兴的要跳起来。姜姬也有些忍不住,道:“这水可以烧一些吗?我想沐浴。”
  役者忙道:“以柴煮水未免费柴,公主想沐浴,奴这就取水,晒上半天,大约就行了。”
  原来还有这一手!
  如果说姜姬之前还怀疑晒出来的水够不够热,等到下午时,役者前来说可以沐浴了,她过去一看,役者往浴池中注中的水竟然还冒着白色蒸气!这是晒开了?!
  “……晒水是怎么晒呢?”她忍不住问役者。
  役者忙道:“有一处池子是专用来晒水的。”领她去看,那水池全是用黑得发亮的石头砌成,其中的水被役者汲出后,留在石头上的水渍迅速退去。她想碰一下看这石头到底有多烫,旁边的役者吓了一大跳,赶紧拦住她道:“公主!此石热极时能烫掉一层肉!绝不能碰!”顿了下解释道,“此石名为阴阳石,昼间极热,夜间极凉,乃是奇石。”
  就算姜姬认为它不过是一种黑色的石头,但看到它能在盛夏——高温也帮了一点忙——把水晒开,也承认它真的很神奇。
  摘星楼的一楼有一个很大的浴池,大概有五平方大小,足够泡下姜姬、姜谷和姜粟了,但姜旦不能一起进来,他会故意尿在里面。
  泡在水里,姜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趴在池沿,又开始陷入脑袋空空的境地。
  姜粟过来:“姜姬,我给你洗头。”
  “那一会儿我给姐姐洗。”姜姬扭头笑了一下,继续趴着不动。
  姜粟轻柔的揉着姜姬的黑发,看她没精打采的,小声说:“是想大哥了吗?以前你就特别缠大哥。”
  姜姬反应过来,惊讶道:“是吗?”
  姜粟笑道,“以前在家时,我和姐姐在外面,你午睡醒来就喊大哥。后来因为你总是醒来就喊大哥,大哥就不跟二哥一起出去打猎了,总是等你醒来后再出去。”
  “是吗?”姜姬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好像确实不管她什么时候找,姜武总在附近,一听到她叫就来了。
  姜粟点头,“对啊,大姐还说那样她就只用带姜旦一个,大哥都把你带走了。”
  姜姬沉默下来,那时……她是想跟着姜武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转着各种念头,找吃的、找路、找人。所以她才总跟着姜武,因为觉得姜谷和姜粟都是小小的女孩子,不能让她们背着她跑来跑去啊。不过现在想想,姜武当时是在陪她玩吧?任她随手一指“去那边”,他就答一声好,背着她就跑过去,也不管她是不是心血来潮。
  姜姬把脸埋进胳膊里,姜粟的声音更加温柔了,轻轻的抚摸着她说:“有大姐和二姐在呢,我们四个在一起,米儿不怕哦。”
  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转过来扑到姜粟怀里,抽噎着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哭过之后,似乎就不得不接受姜武离开的事实了。
  姜武和任何一个人都不同,或许从她刚到这个家里时,在大哥和二哥中间选中大哥“撒娇”,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她紧紧抓住姜武,一刻也不想放开。但这不是她不想放开就能一直留在她身边的。
  姜元,以前是爹爹,现在是鲁王。
  如果说他是爹爹时,姜姬还有自信能从“爹爹”手里保住姜武,在他成了鲁王后,她就没这个自信了。
  或者有一日,就在不远的未来,姜武会变成另一个姜奔。
  莲花台又迎来了一个黄昏。
  姜元装累才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因为先王曾经允许国内公卿士人随意进出莲花台,而这个代表着先王礼贤下士的习惯也被朝午王继承了下来,所以姜元从进了莲花台后,每天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来见他。
  他坐在王座上,有时一整天也没办法站起来。
  但冯营和蒋伟却有志一同的消失了。
  这让姜元有心想分别找这两人试探关于王玺的事,也没办法开口。他也不敢拒绝见人,万一这些来拜见的人中有人手中有王玺呢?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渐渐觉得疲惫起来。
  他伏在案上,头疼欲裂。
  怜奴进来看到他这样,连忙上前把他背起来,送回寝室,然后为他更衣、梳发、净面,亲身侍奉,姜元好受些了,慈爱道:“我儿辛苦了,快坐下。”
  怜奴这几日都受他的命令在四下查探,现在姜元回到莲花台,蒋冯两家抓刺客的事也告一段落,他再外出也不怕被人抓住无法报出姓名。
  姜元被困在金潞宫,对乐城一无所知,王宫大门又大敞着任人进出,他终于成了鲁王,却觉得比在流浪时更加羞耻。
  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怜奴都打听出了什么。
  怜奴不负重望,带来了蒋家的消息。
  “蒋伟正在赶蒋彪出城呢,蒋彪非说伤重无法挪动,据说这几日,蒋家日日都发出争吵声。”怜奴兴灾乐祸道,“只怕蒋伟近日是无法进宫来了呢!”
  姜元听到深深叹了口气,怜奴忙道:“爹爹想让他进来吗?可是他一来,又欺负爹爹……”他越说声音越小。
  姜元叹道,“我虽不想见蒋公,但是……”
  怜奴羞愧道:“都是儿不好,没能找到王玺……”
  姜元拍拍怜奴,“我儿已经很好了。”
  怜奴这才开怀起来,又道:“爹爹让我去找的那些人,我去了,可是听说要进宫做侍卫,他们竟然都不愿意。”
  鲁王宫有八百健卫,先王时军奴过万,这些都是鲁王手里的军队。比着先王,姜元当然也希望手里攥着这么多士兵才好。可惜他现在手里的人连一掌之数都没有。那些投效而来的人,都不能以庶民之身进宫,除非他们做健卫或军奴。
  姜元当然不敢让这些自由惯了的人当军奴,他们都自持武艺,心高气傲,这才想用健卫之名吸引他们。不然他这宫外站的人就全是蒋、冯两家的人了。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不愿意!
  姜元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怜奴看到,接着说:“我又问了他们,原来他们宁愿去做打仗的兵,也不愿进宫来。”他愤愤的加了一句,“一群傻子!”
  姜元的脸色却变好看了,笑道:“我儿不知,做兵比做健卫好得多呢!不但自由,要钱要女人都方便得多。”
  怜奴更加做鄙视状,“可那哪有做宫中侍卫来得风光呢!”
  姜元笑着摇头,倒是有了主意,道:“去叫你大哥进来吧。”
  怜奴转了下眼珠子,出去却叫了姜奔进来,道:“没有看到大哥,只有二哥在。”
  姜奔听到怜奴的话,虽然奇怪,但当着姜元的面却不敢开口。
  姜元并不介意到底是哪一个人,见是姜奔也点了点头,招手叫他坐到床前,温声道:“我儿近日愈见勇武,不知我儿可愿持剑,护卫你父?”
  姜奔连话都不会说了,只会拼命点头。
  姜元笑了一下,对怜奴道:“领你哥哥去见那些人,以后你二哥就是我的……”他看了眼姜奔,“常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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