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如果公主一声令下……这些人会活活撕了他……
  每天的鼎食结束后,正头戏才开始。
  姜礼等人已经习惯了,他们不但没有把箱子合上,反而把更多的布匹摊开,摊放在地上,姜义和另两个人充做人型,把布披在身上让公主观看,听到脚步声响起,姜义更是将一挂金链披在身上,在有些昏暗的室内仍发出金光来。
  走上来的侍人看呆了,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身后的屠豚推了他一把,看到被小儿把玩的金链,小声嘀咕道:“这种玩意,公主不知有多少呢!”似乎在嘲笑侍人少见多怪。
  看到有人来,公主含笑轻轻笑说了句:“快收起来。”
  小童们嘻嘻哈哈,似乎不乐意这么快就把这些漂亮东西收起来,那个挂着金链的小童生得最好,抱着披在身上的锦布和金链跑到公主身边:“公主,公主,奴奴要它。”
  侍人见公主轻轻点了那小童的额头一下,一点也不严厉的说:“快收起来,好吧,这块给你做件衣服好不好?”
  小童这才心满意足的退开,但他走到暗处后,就被其他小童你一拳我一脚的推打起来,但这些童儿都机灵得很,哪怕私底下打架都没有发出一声。
  侍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才相信了摘星公主对侍儿宽容的传言。如果不是她太温和,这些小童哪敢这么肆无忌惮?
  “你是哪里来的?”姜姬对那侍人笑道,指着她面前放的一只壶说,“喝吧。”
  一个小童跑过来,拿着一只小鼎,倒了满满一杯,自己先抢着喝了一大口,才把鼎递给侍人。
  姜姬轻轻拍了姜义一下,“怎么又是你?想喝一会儿再给你。快出去。”
  侍人喝着甜蜜香浓的汤饮,里面有糖、有红枣、有桂圆、还有黍米。他忍不住一口气全喝光了,冰冷的腑脏仿佛这时才活过来。
  他更饿了。
  本来还有一丝微微的犹豫,这时侍人再也没有顾忌了。
  要想取悦公主,只能以最新最奇的故事,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故事没人知道呢?更多的人早就不约而同的开始说起身边的事了。
  侍人不想说自己家的事,他抖着声音说:“公主,我有一个故事可以说,但请公主不要告诉别人。”
  “冬日无聊,我只是解解闷罢了。”姜姬笑着说,“每日听了那么多故事,我又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记得呢?”
  侍人说:“……大王在追求玉腕夫人的侍女,我看到大王赠了玉镯给那个侍女,还要抱住她,却被她推开了,大王险些摔倒。”
  姜姬一怔,掩口笑起来,“真有趣!这是何人?连我父王都看不上吗?”
  那些童儿也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
  “是真的吗?”
  “你是不是在骗人啊?”
  “那侍女是不是心里有爱人啊?”
  “我看是大王太老了啦!”
  侍人见这些小童胡说八道,公主也不在意,自己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给你。”姜礼又送上一壶香饮,还烫着,显然是刚拿上来的。他把另一壶摆在公主面前,给公主倒了一杯,公主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又被那些小童抢走争着喝。
  侍人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尝,仍然放了红枣、桂圆等物,但细尝还有一丝米酒的香气,他看里面还有淡黄色细丝飘浮,不知是何物,听到旁边的小童喊:“啊!打了鸡蛋花!”
  侍人大喝一口,暖烫的香饮滑下喉咙,带来醺然的快感,他不知不觉就喝完了,又赶紧给自己再倒一满杯,继续说:
  “因为玉腕夫人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拒绝大王。大王这才爱上了她的侍女吧。”他们这些侍人也会在私底下猜测大王和夫人之间的事。
  “一定是因为大王太老了。”一个小童拍着大腿,很老道的说。
  侍人看到公主在后面都笑倒了,摸着这小童的头说,“不许说大王老,大王那叫……叫有威严!”
  侍人连忙说:“肯定是大王太威严了,玉腕夫人才拒绝大王的吧?”
  他畅饮了三壶香饮,又吃了一碟黍米饭,上面浇了浓浓的肉酱,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因为他再也没有新故事告诉公主了,他打定主意,下回一定要多带一些故事来,才能再吃一顿饱饭。
  姜智还病着,但已经能醒过来自己喝汤了。
  姜礼把他扶起来喂他喝姜汤,摸摸他的额头说:“没有昨天烧了。”
  姜智刚才听到外面的热闹声,羡慕的说:“公主在跟你们玩吗?大兄回来了吗?”
  姜礼沉默下来,摇摇头,“大兄没回来。刚才是个侍人来找公主说故事。”
  姜智不懂,他喝完姜汤躺下来,盖上被子,慢慢发汗。公主对他那么好,让他住在二楼,还给他治病,可是大兄不见了,公主也不见着急,不让人去找,还天天叫人说故事给她听。
  他拉住姜礼,眼泪涌出来:“公主是不是不要蟠大兄了?”
  姜礼轻轻捂住姜智的嘴,趴在他耳边说:“公主很难过。”他叹气说,“她不是不想去找,而是不敢去找,也不舍得让我们去找。”他曾经向公主要求去找蟠大兄,可公主看着他说,“怎么能让你去?你还这么小。”
  姜礼从没听过别人说他小就不让他干活,他向公主保证,一定会找到蟠大兄,公主还是不肯,只让白奴去摘星宫的路上打听一下蒋家的事。
  蒋家还是门户紧闭,而摘星宫的胡鹿几人却说有剑客在全城搜捕,还有人想闯到摘星宫来,被他们打了出去。
  公主就连白奴也不许出去了。
  姜智听到这里,惊疑不定的说:“莫非他们是在找大兄?”
  姜礼道:“不知。但公主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因为摘星宫的人说城外野地里没有新尸。我想,大兄一定平安无事,只是暂时没办法回来吧。”
  姜智问:“那……二姐姐呢?”
  姜礼僵硬了一下,推他躺好:“睡吧,快睡吧。”
  他不敢说,白奴带回了摘星宫的人在野地发现的一片破烂的衣带。虽然二姐姐没有这样的衣服,但……
  从那日后,公主就把衣带放在枕下,每晚入睡前,他都看到公主的眼睛像闪着火光一样望着帐顶。
 
 
第113章 樊城
  “最近很多人去摘星楼。”蒋丝娘站在廊下说。
  茉娘心神恍惚,半天才反应过来:“……听说是公主寂寞。”
  “眫儿好像不见了。”蒋丝娘说。
  茉娘愣了一下,“不见了?他是不是到宫外去了?”
  蒋丝娘也不知道。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们姐妹在宫中,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唯有一个怜奴,还敌友难辨。
  “不知大哥怎么样了……”她望向樊城的方向。
  樊城中的蒋彪刚刚才娶了郑氏女为妻,此女是蒋盛之妻的同母妹。
  “主人,那些人还不肯走,仍在城中流连。”禹叔走进来,看到丛伯,点了点头。
  蒋彪问:“到底乐城发生了什么事,查出来了吗?”
  禹叔摇头,“没有。只知道蒋盛娶了公主侍女为妻,之后夫妻两个好像一起被关在了家里,谁也没见过他们。”
  蒋彪疑道:“蒋盛?你说他娶了公主的侍女?”他仰天哈哈道,“他为了公主都把郑氏杀了,会肯娶公主的侍女?”他恶狠狠道,“再探!”
  这时外面有从人进来,满面是泪,头绑孝巾,跪在蒋彪面前大哭延:“主人!夫人去了!”
  蒋彪猛得跳起:“你说什么!!”丛伯和禹叔也是大惊失色。
  蒋彪冲到从人面前,一把将他提起:“你再说一遍!夫人怎么了!!”
  从人哇的大哭起来:“夫人被人杀了!被人杀了!!”
  蒋彪将从人扔在地上,眼前一阵黑,丛伯赶紧上前扶住:“主人!”他挥开丛伯,“我的剑呢?我的剑呢?”他扑到案上,抓起剑绑在腰间,跌跌撞撞的要冲出去。
  禹叔扑上去跪在门前,张开双臂:“主人!不能回去!”
  “让开!!”蒋彪双目赤红,拔剑出鞘。
  禹叔临而不惧,迎着剑锋坦然道:“主人!都是奴的不是!是奴没有打听清楚!奴再去打听!夫人定是平安无事!”
  丛伯大惊,禹叔这么说也太大胆了!
  “你敢起誓?”蒋彪冷笑。
  “奴起誓,一定会找回夫人!”禹叔磕了个头,起身大步奔出门去。
  蒋彪僵在原地,丛伯小心翼翼的靠近,把蒋彪扶回屋。蒋彪跌坐在榻上,一手撑额,泪珠滚滚而下:“乖儿……乖儿怎么会……”
  丛伯也红了眼眶,在蒋彪身旁说:“主人,夫人一定也不想你这么难过的。”
  蒋彪恍惚道:“你说乖儿临走前是不是会怪我?我自己跑了,没带她,还另娶新人,她会不会怪我?”
  丛伯道:“主人,夫人只怕会高兴呢。”
  蒋彪脸上挂着泪也笑了,叹道:“对啊,我走了,乖儿只怕会高兴呢。”他盖住脸,趴在榻上呜咽起来。
  丛伯就在旁边陪着,等蒋彪哭够了坐起来,递上一张汗巾。
  蒋彪胡乱擦了把脸,冷静下来道:“乖儿性情娇横,只怕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才被人所害。”他十分了解赵氏,赵氏的脾气是他故意纵容出来的,她对蒋家毫无感情,他走后,她也只会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日子,不管是谁求到她头上,她都不会管。这样他才能放心离开。
  丛伯也很了解赵氏,疑惑道:“夫人应该只会在她的院子里……难不成是什么人闯到她的院中,害了夫人?”
  蒋彪冷冷道,“我必为夫人报仇!”
  不料数日后,禹叔回来,才带来一个让蒋彪吃惊的消息。
  “你说最近在樊城流连不去的都是蒋伟的人?他们在找刺客?”蒋彪难以置信,“他们认为刺客是我派去的?”
  就连禹叔都有一点怀疑,但看到主人的样子,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道:“刺客趁蒋盛新婚之际,杀了他和新娘。”
  蒋彪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刺客得手了?还杀了蒋盛?”
  禹叔看了眼丛伯,道:“不止如此,刺客得手后就跑了。”
  “怪不得,他们认为刺客是我送过去的。”蒋彪皱眉,蒋盛死了没关系,但刺客为什么要冒他的名呢?他也看向丛伯。
  丛伯逼视着禹叔,手按住腰间短剑,“阿禹,为何看某?”
  禹叔道:“击杀蒋盛的人只用了一招。”他拍拍胸口,“当胸一剑,直刺入心,蒋盛挣扎了许久才断气。”
  蒋彪乐道,“阿丛,真是你?”
  丛伯一脸茫然,这一招是他的保命技,只在伤重不支或不敌的时候,以已身换敌亡,只要敌人有一息尚在,就能反伤。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突然想起了眫儿!心中一震,面上不动,对蒋彪说:“我不知道。”
  蒋彪自然不会不信丛伯,对禹叔说:“还有什么事?”
  禹叔道:“夫人被人发现死在主人的书房里,柜中有人藏身,之后他们是从主人床榻上的暗道逃出去的。”
  既然想到了眫儿,丛伯心念电转,脸色顿时一黑。
  蒋彪发现了,沉声问:“阿丛,想到了什么?说。”
  丛伯沉吟片刻,道:“……主人可还记得那个乐工?”
  在赵氏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曾十分宠爱家中的一个乐工。此乐工是魏人,擅琴。赵氏头痛得无入眠的时候,就让乐工奏琴。后来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蒋彪发现赵氏竟然打算和乐工私奔,二人还打算带走赵氏生的两个孩子。
  蒋彪就让丛伯趁这乐工出去时,将他杀了,扔在城外。
  丛伯见过乐工后,不信赵氏是真的爱上了乐工,认为只是赵氏想报复蒋彪,才与乐工有了私情。蒋彪也无可奈何,所以之后赵氏把眫儿夺去,他生了一阵闷气就算了。
  丛伯此时提起乐工,勾起了蒋彪的回忆,顿时脸比丛伯还黑。
  禹叔见此就退了下来,丛伯跟着出来,两人走到暗处。禹叔问:“就是你杀的那个乐工?”
  丛伯点头。
  禹叔道:“你是说夫人又与旁人有了私情,她把暗道告诉情人,两人在主人的书房相会,刺客恰好躲在那里,杀了夫人,借暗道逃出去?”这样一想,确实很合理。
  丛伯沉默不语。
  禹叔和丛伯虽然是分别来到蒋彪身边的,但半辈子下来,都很了解彼此。他看着丛伯,转身道:“……就当是如此吧。”
  他看得出来丛伯有所隐瞒,但能叫丛伯不惜欺瞒蒋彪也要保护的人,他也不想杀。他和丛伯皆无妻儿,一生之中只有主人。他竟然有些羡慕丛伯了,能有这么一个想念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深夜,丛伯守在蒋彪床前,郑氏女脸上挂着泪,缩在床角。
  他望着窗外明月,心里想起那个机灵可爱的孩子。
  眫儿……
  是你杀了蒋盛吗?为什么?
  他想娶公主,你是为了公主杀他的吗?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夫人呢?也是你杀的吗?她以前不管怎么打骂你,你都没有动手。
  因为你的主人已经是公主了吗?
  你杀蒋盛,我不管你。可若是你杀了夫人,以后遇上你,我就只能取走你的性命了。
  蒋彪看着丛伯,突然在夜色中开口:“是眫儿吗?”
  丛伯一惊,连忙跪下,“主人……我不知道。”
  蒋彪嗯了一声,“……如果真是他干的,你就杀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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