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付鲤拔出剑来,“将军,如何处置?”
  剑锋雪亮,在月光下更添一丝冰冷。乔银哆嗦着嘴唇,他从被抓住后就不停求饶,但将军置若罔闻,还有人嘲笑他:“若是公主在,你求一求公主,她心软了就会放了你。可谁叫现在公主回宫了呢?将军哪会听你哭一哭就饶了你哦。”
  另一人道:“此人就是想对公主不利!真该杀了他再挂出去示众!”
  此时周围的军奴也多是跃跃欲试想亲手杀了乔银的。
  只有姜武不发一语,他沉默得越久,其他人越鼓噪,乔银吓得心肝欲裂,忍不住把希望都放在姜武的身上。
  “这是何人?”突然一个声音冒出来。
  付鲤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见是焦翁,没好气道:“你回来干什么?”
  比起他们每日在摘星宫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焦翁云来雾去,几乎很少回来,就是来也多是吃饭,要么就拿些粮食走。他长得高大,又比别人厉害,就没什么人去拦他。
  付鲤更不忿,姜武和公主都对焦翁另眼相看。
  姜武看到焦翁,对付鲤说:“斩了此人一只手,扔出去吧。”
  不说其他人,就是乔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付鲤见姜武叫上焦翁要走了,追上去问:“将军!此人欲害公主!真的只斩一只手就行吗?”
  姜武回身,看了乔银一眼,那眼中的冰冷与愤怒让乔银几乎不敢与他对视,连忙把头死死抵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此人曾令公主开心,所以这一次,我只要他一只手。”姜武按住腰间的剑,“若有下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看到将军走远了,乔银才相信自己没听错,他活下来了!
  他浑身失力,瘫到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过了死劫!
  付鲤骂骂咧咧:“真是便宜他了!”
  “就算将军只要他一只手,也不能轻饶了他!”
  “敢害公主,绝不能放过!”
  乔银这才紧张起来,来不及呼喊就被人捂住嘴拖远了。
  殿中,两只神鸟看到姜武与焦翁也不惧,其中一只蓝鸟还特意走过来,用喙碰了碰姜武的头。焦翁奇异道:“这鸟仿佛通晓人性?”
  姜武抓了几颗枣递过去,蓝鸟立刻全含到嘴里,跑到同伴身边与它分食。
  焦翁笑了一阵,叹道:“……公主令我杀人,我败了两次。”
  姜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给焦翁倒酒。
  焦翁道:“我和公主起誓,如果三次失败就要自绝天地之间,我不想死,只好先离开了。”
  姜武:“焦翁欲往何处?”
  焦翁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姜武:“还回来吗?”
  焦翁道:“公主所托之事还没做到,当然要回来。”
  姜武抬起头,“我也想托焦翁杀一人。”
  焦翁此时才举起酒碗,平静的问:“某一进来,就看出你想杀人。是谁?”
  姜武:“蒋盛。”
  焦翁一口饮尽杯中酒,“那在走之前,某就再杀了此人!”
 
 
第128章 风声
  姜武领焦翁来到姜姬留下的财产前,无数只漆箱毫不珍惜的被堆放在一起。
  “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姜武对待这些东西就像它们一文不值。
  焦翁的手隐隐发颤,他一物未取,转身大步离开:“等某拿他的人头来领!”
  “二哥,大王似乎想逼冯营进宫赔罪。”蒋珍说,“这几天,街上的人已经快把冯家祖宗的裤子都扒掉看看了。”
  流言一旦传开,就容易被添加许多枝叶。
  蒋伟消瘦了很多,脸色腊黄,头发枯少。他坐在榻上,披着一件旧皮裘,蒋珍看到心中暗叹,再怎么说,蒋盛也是他的儿子,哪怕是当成猪养,也不愿意他被人杀了。
  “大王有些心急了。”蒋伟沙哑的说。
  现在关于冯家的不实流言太多了,这样下去先急的不是冯家,而是乐城中的其他人,他们不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大王毁掉冯家的——今日是冯家,异日焉知不会是他们?
  蒋珍点头,“我看街上那些人中,倒有一半是冯家的人。”推波助澜,才能绝地逢生,“会是冯瑄做的?”
  蒋伟摇头,“你太小看冯营了。”
  蒋珍诧异道:“是冯营?”跟着就道,“我说那个他和冯宾媳妇在书房偷情的故事怎么说得那么清楚,连壶里是什么茶,炉中是什么香都描绘得出来。可见捉刀的必是冯营亲近的人。”
  这时一个下人站在门外说:“焦翁回来了。”
  蒋珍挑眉,“他?”他转头问蒋伟,“是不是那个人?”
  蒋伟缓缓点头。
  “他想来杀你?”蒋珍坐直了身。他自然知道焦翁的真本事是什么,这也是蒋伟当年在街上看到后就要延揽焦翁、并将其养在家中的原因,一是必要的时候会派上大用场,二来这样的人放在外面哪有放在自家安心?
  结果因为蒋伟带着他去迎接姜元,焦翁就自动自发的投了姜元。蒋淑知道后还有些可惜。
  蒋伟仍倚在凭几上,“让他进来。”
  蒋珍道:“用不用我去叫几个人?”
  蒋伟摇头:“等我见过他再说。”对焦翁这样的人,他还是不希望一次都没用过就除掉的。
  焦翁大摇大摆的走进蒋家,怜奴看到这一幕,转身离开。
  焦翁进来时只有蒋伟一个人在,“焦翁,坐。”蒋伟指着榻前说,另有童儿捧来清水和蒸饼,还有一碟细盐,一碟蜂蜜。
  这都是焦翁在蒋家时最爱吃的东西。
  焦翁看了一眼,摇头道:“某不是来做这个的。”
  “焦翁有事,只管道来。”蒋伟道。
  焦翁问:“令公子何在?”
  蒋伟奇道,“盛儿?难道有人向焦翁买了小儿的性命?”
  焦翁点头,“以前受过你的照顾,所以特意来见一见大公子,当面告知。等某再出门去,日后再相见,必会亲取大公子的性命。”他看了眼蒋伟,“公若心疼儿子,不如就将他在家中关个几年吧。”
  蒋伟扬声大笑,坐直道:“焦翁,若我的儿子会因惧死而不敢出门,我就亲手杀了他!”
  焦翁默默看着蒋伟大笑,突然问:“公有何事伤心?”
  蒋伟那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嘶吼。
  蒋伟收了笑,站起来:“焦翁随我来吧。”
  两人起身,绕过回廊来到后院,院中花木凋零,正中停着一具棺木,旁边还有两具小的。
  蒋伟抚摸着正中那具棺材说,“我儿就在此。那里是他的两个妻妾。”
  焦翁瞠目,盯着棺材几乎想看穿里面装的是不是蒋盛。
  蒋伟转头对他说:“焦翁,不知是何人如此记恨我儿?连我儿死了,都要再来杀一遍?”他笑道,“之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确实不是虎头动的手。我儿在樊城多年,一随我回乐城,就接连遭遇刺杀。是何人如此恨我儿?我儿又是碍了谁的眼?”
  焦翁听到廊下有脚步声,他后退一步,“公欲留我?”
  这时蒋珍带着家中健奴已经来了,迅速包围了两人。
  焦翁一个箭步上前就向蒋伟扑去!
  蒋伟一动不动,任由焦翁将他挟住,蒋珍大急:“二哥!”
  蒋伟摆摆手,“休急。”转头对焦翁说,“焦翁,这是我三弟担心我,你不要在意。”
  如果这话是刚才说,焦翁一定不信。现在他听了蒋伟的话也放开了手,退后一步,拱手道:“是某失礼了。”
  蒋伟对蒋珍说:“让他们都下去吧。”
  蒋珍带人退走后,蒋伟叹了口气,“焦翁是不肯告诉我,是何人欲害我儿了?”
  焦翁闭口不言。
  蒋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焦翁:“我儿随我回来后,只心心念念要迎娶公主。而龚家小儿却欲把公主嫁往他国……”他阴森的盯着焦翁,“是龚香?”
  焦翁平静的看着他。
  “还是冯玉郎?”
  焦翁仍然不动。
  蒋伟悠悠叹了口气,“我不欲告诉旁人,就是为了想看看那个刺客还会不会回来。没想到竟是焦翁到了……可是大王?”他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句。
  焦翁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下。
  蒋伟顿时目眦欲裂:“竟是他!!”
  焦翁再也不敢留下,转身就走,扔下一句:“休要胡说!!”说罢大步走了。
  蒋伟此时已经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蒋珍在外看到焦翁走了匆匆进来,连忙过来扶住蒋伟,“二哥?二哥!”
  蒋伟抓住他喃喃道:“我之前还疑心是蒋彪的那个小童,那个眫儿……可那就是个榻上玩物,怎么能杀得了我儿?”
  “眫儿?”蒋珍糊里糊涂的,“二哥因何疑他?”
  “那之后他就不见了,公主身边没有,赵氏也死了,我就以为是他潜了进来,欲施媚于我儿,后下手杀了他。”但蒋盛死时衣服穿得好好的,跨下也不见有异,何况他实在不信蒋盛会死在一个媚宠的手上。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之前盛儿逼他,他勉强答应将公主给我儿,现在回来当了大王,又想把公主嫁到他国去,龚香也在旁边敲边鼓……他就打定了主意……”蒋伟紧紧抓住蒋珍的胳膊,“必是他让怜奴来杀了盛儿!必是怜奴!是怜奴杀了我儿!!”
  “他怎么敢得罪蒋家?!”蒋珍刚喊出来就想到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快就任命蒋彪为樊城太守。”一切都明白了,只怕在大王命蒋彪为太守时,蒋盛在他眼里就是个死人了。
  如果是蒋彪与蒋盛兄弟争风,蒋彪杀了蒋盛,蒋伟再生气再难过,也不会反过来去杀了蒋彪替蒋盛报仇。他在心里说服自己,是蒋彪太年轻,只知道击败敌人,忘了蒋盛同样姓蒋,还是他的儿子。他更不知道蒋盛活着对他更好——有蠢才衬着,才更显得他优秀。
  但见过蒋彪后,他就开始怀疑这个念头。无他,如果蒋彪真的杀了蒋盛,不会如此坦然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派人藏在蒋彪住处的地道中,他们以为那里已经废了,却不知废了的地道虽然不能用来逃命,却可以做别的用处——日后要告诉这孩子,记住这个。
  蒋彪与从人交谈中,他才知道蒋彪根本没想过杀蒋盛,或许是因为他从没把蒋盛看在眼里。蒋伟不由得有些欣慰,跟着便愤怒起来。
  如果不是蒋彪,会是何人?
  蒋珍把蒋伟扶进屋,见这些日子以后消沉枯瘦的蒋伟此时双眼炯炯有神。
  “叫彪儿来。”他说。
  蒋珍道:“二哥,虎头虽然没有亲手杀了盛儿,但他一定是知情的。”
  蒋伟看了眼蒋珍,“所以我叫他来,问问他和大王都约定过什么?”
  蒋珍道,“他会说吗?”
  “我会问出来的。”
  “你与大王谋了何事?”蒋伟叫来蒋彪,不等他行礼问好坐下就直言道。
  蒋珍坐在一旁,盯着蒋彪。
  见蒋彪不惊不怒,反倒坦然自若的坐下来,看到面前的清水还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捻起一点盐洒在水里,道:“二叔何必问?这是我与大王的事。”
  蒋珍道:“糊涂!你是蒋家人!”
  蒋彪道:“我姓蒋不假,可却不服二叔。二叔是以长辈来问,还是以家主的身份来问?”
  这下蒋珍也不能贸然开口了,他看向蒋伟。
  蒋伟道:“蒋家现在不能交给你,你太年轻了。”
  蒋彪刺道:“二叔当家主,就想出让蒋盛娶公主的招数来?”
  说起这个,蒋伟也觉得很丢脸,虽然人已经死了。
  “我把他关起来了。”他说。
  二人对视一会儿,蒋彪先软了下来,嘀咕道:“我就说叔叔不可能那么蠢。”
  “怎么说话呢?”蒋伟抓起榻上的一件东西就随手扔过去,是个葫芦,砸出去滑了好远,掉到廊下。
  蒋彪假意避了一下,见砸不到自己,再看蒋伟的面容,突然叹道:“叔叔也当保重些。”
  蒋伟木然的嗯了一声。
  见二人气氛缓和了,蒋珍就出去了。
  他走后,蒋彪就坐得离蒋伟近一些,替蒋伟披上皮裘,又把怀炉拿来放在他手上,“大哥死了,我知道叔叔伤心。”
  蒋盛还是不同的。蒋伟虽然对儿子们都不在意,但蒋盛出生的时候好,和蒋彪前后脚落地,从小就被蒋淑放在一块养,蒋伟见得多了,感情自然深一些。
  蒋伟又轻轻嗯了一声,道:“大王杀阿盛,你知道吗?”
  蒋彪吓了一跳,“是大王干的?”跟着倒抽一口冷气,“他前脚把养女嫁给阿盛,后脚就让人杀了他,阿盛之前还怒杀了那个养女……这人好毒啊!”
  再看蒋伟盯着他,蒋彪连忙道:“叔叔,我只与大王谋过两件事:一是替他占住樊城,日后他若要我出兵,我不能推辞;二来就是要支持他了。日后大王要想做点什么,你们都不答应的话,我要带兵来表示同意。”
  那大王杀蒋盛,也是为了让蒋家下一代只剩蒋彪一人,免得蒋盛捣乱。
  蒋伟问:“他不怕你阳奉阴违?”
  蒋彪说:“我亲妹妹是王后,我亲娘还在蒋家受苦,我早晚要回来收复河山……”蒋伟给了他一巴掌,“收复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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