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赵王第一次见到她,就心生爱意,把她夺到了王宫中,藏在宫室内,用无数的珍宝珠玉去讨好她,据说赵王得了她的第一个月里连宫门都没出,宫中女子没有一个人能见到赵王的,哭泣不止。
云姬倍得赵王宠爱,自然受人嫉妒,据说赵王为了她,曾亲手杀了数十名宠妾、宠婢。
后来,美人薄命,云姬早早的就死了,赵王痛悔说此生此世都不会得到比云姬更美的女人了。
世人当然也无法看到云姬到底有多么美,但云姬曾留下一个女儿,据说比云姬更美。
她就是这次赵国送来的公主。
过了几天,凤凰台的人都知道了这个贵妇替赵姬吹捧。
还听说朝阳公主对赵姬很感兴趣!
这就很让人不快了,毕竟很多人都送出亲信子弟去出使了啊,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的子弟都暂时的跟这些诸侯国公主成了一伙,这个贵妇替赵姬吹捧,难道他们不会替别的公主吹捧吗?于是,徐老又开始闭门谢客了,这下连自己的弟子和儿子都不见了,只跟老仆说话。
老仆说:“你又何必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白哥去了没回来,徐丛去了不是也没回来吗?可见这鲁国未必不能一争。”
徐老摇头:“我是担心鲁国争不过吗?这鲁国已经把皇后的名分都定下了。你以为他只在自家吹捧就完了?如果再加上别的手段,等这鲁国公主到了,势必成为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到那时,白哥怎么办?”徐丛不是出使人,他还姓徐,他是基本没有什么风险的。
老仆说:“那现在您也只能干看着了。”孩子都在外头,您够不着啊。
徐老瞪他。
老仆温和劝道:“既然都这样了,您又何必白费功夫在这里操心呢?您歇一歇,自己烹烹茶,种种花,叫小童给你念念书,不是挺好吗?”
徐老气哼哼的,去廊下赏花了。
第二天,毛昭来了,也把最新的情况给闭门不出的徐老讲一下。
首先,鲁国公主已经出发了。
赵国公主也出发了。
魏国公主跟鲁国公主一起来了。
徐公:“魏国?和鲁国?这两地什么时候亲密起来的?”
他记得跟鲁国好的不是郑国吗?
毛昭说:“还有更稀奇的呢。魏王太子,在鲁王宫中养育。”徐公:“哦,原来如此。”鲁国捏住了魏国的一个短处,或许不止一个,魏国这是在示好。
郑国没有公主。
徐公:“怎么会没有?一个都没有吗?”毛昭说:“据称是一个都没有。但郑人心怀愧疚,所以广选国中淑女,以备帝选。”
徐公点头:“那就还算凑和。”
毛昭:“但郑国淑女是以鲁国公主陪媵的身份来的。”
徐公:“等等?这样一来……不就只剩下鲁国与赵国,不,还有一个晋国。奇怪,晋国不是跟魏国相邻?晋人去哪里了?他们也没有公主吗?”毛昭说:“这也让人不解,晋王把公主送到赵国去了。”
“竟然没送到魏国……”徐公捻须。
毛昭说:“是啊。看来诸侯中强弱已分。”
徐公:“不,只有一个。赵王春秋不久了。”
等赵王去后,赵国下一个大王还是不是鲁王的对手,这就很难说了。
徐公又惊,又喜,“看来……此女必为皇后啊……”
抢劫这种事,讲究一个熟门熟路。
你不能说站在一个地方就要抢。你知道这里会经过什么人?是不是有钱?是不是有权?万一这里根本不过人呢?万一过来的都是警察呢?
就算姜武在带军公然抢劫这方面是个熟练工,但他以前是在鲁国随便抢,在鲁、魏交界的地方抢商人,还悄悄溜进郑国抢,但那不是为财,重点是为人。
这回就不一样了,首先,要在陌生的地方抢;其次,目的是财,不是人。
这个就很难把握。
抢的时候,怎么才能保证不伤到重要目标人物?
姜姬要求:“女的都不杀。”公主肯定是女的。
求财的话,以什么财为准呢?
以她自己的嫁妆队伍来看,大半的东西都是没用的。
车,这个东西最花钱,最贵。
姜姬:“车不抢,可以抢马。”
姜武问:“车里的箱子抢不抢?”那一般放的都是衣服啊,首饰啊,金银啊,这类还算贵重的东西。
姜姬犹豫一秒:“叫车里的人扔下来,扔下来就不杀人。”
姜武点头:“好。”
后方的行李中,以没什么用的东西为主。
祀器。没想到此时出嫁还要带一套祭祀祖先的玩意,大盘子高炉高桌之类的好多!
姜姬:“这个不抢。”抢了不好销脏,除非是铜铁制的可以融掉,但现在最流行的祭器中有不少陶器和瓷器!
她以前觉得这说明生产力的发展,此时想到就有点难过,都用铜不好吗?可以融了换钱啊!
家具。出嫁带家具,这个也是此时就有了。家具虽然可以卖,但普通人家买回去也摆放不了。
她自用的家具,哪怕是一张桌,一条榻,都不太适合放在普通的屋子里,非要是宫殿这种高广深的大屋子才能摆得好看,它不止是大,它还华丽,从器型到镶嵌都透着一股曲高难和的味。
放普通屋子里,你放一个,整个屋子就只有它了;你摆一套,人就不用进去了。
何况这种公主出嫁的家具,更是能做得多华丽就做得多华丽,普通人用不了,还特别容易被失主找上门。
第三个不能抢的就是人了。
姜武听她说这次不抢人还很惊讶:“不抢吗?”她摇头:“不抢。”
第一,鲁国目前有很多劳动力来源,并不缺;
第二,这些能随公主出嫁的人,不管男女,都属于他们本国的上层,叫他们去当奴隶,还都送到鲁国去,太冒险了。
剩下的,第一个要抢的就是粮草!
嫁妆队伍里,最长的,走的最慢的,护卫最少的,最容易抢的!她最喜欢的!就是粮草!
姜武点头,“好。”粮车也最好抢。因为粮车普遍不大,也不会用太好的马,都是走惯了路的驽马,蹄稳,跑不快。
第二个,就是行李中占比重最大的织物,也就是布。
这些里面可能有珍品,但大半都是普通品,立刻就可以拿给商人卖掉。
第三就是黄金和钱。
姜武一一记下后,剩下的就是要考虑在什么地方抢比较好了。
她不打算让姜武的人满世界去打听其他国的公主都走到哪里了,这个太费人力了。
她觉得,不管哪里的公主,最后肯定要进凤凰台的嘛,那就在凤凰台前的必经的道路中选一条好了。
姜武就派人跟上商人,去看一看这些路,然后从中选一条来设伏。
此时他们已经靠近鲁国边境,再往前就不是鲁国地界,该进入梁帝的国土了。
姜武问了她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你要我现在回去吗?”姜姬愣了一下,凭心而论,她不该叫他走,他也并不想走。
虽然计划上,他应该回去了。
但这段时间他们的感情变得比之前更好一点了,她决定要去凤凰台后,那些出现在二人之间的分歧和冷漠现在也不见了。
所以,她开始为他不必回去找理由,比如抢劫的事刚布置下去,她需要他在这里遥控指挥啊。
但在她还没有回答之间,鲁国紧急送来一封信。
姜旦在殿上被人威逼,或者说,他在殿上被所有公卿逼问。
然后,他命殿前武士把逼问他的人都抓去杀了。
共砍了七十四颗脑袋。
金潞宫前血流成河,殿前玉阶都变红了,留下了再也洗不掉的痕迹。
她说:“你必须立刻回去!支持阿旦!”
这样才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一个会杀人的大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手中的刀可以杀更多的人。
姜武也没有多说,留下亲信给她当护卫,带着人走了。
她命队伍停下送别他。在他走后,她停在原地五天都没有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第502章 幼虎
姜姬在很早以前就考虑过怎么叫姜旦独当一面。当时虽然还没有凤凰台上的事, 但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在乐城这方寸大小的地方转悠,等鲁国事定,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外面看一看的。
到那时,姜旦和姜武必须能控制住鲁国。尤其是姜旦,他虽然是个摆设, 但这个摆设也要能唬得住人才行。
但古今中外, 学习和成功当好一个大王(皇帝)之间是没有直通车的,不管是她还是古今中外那么多企图教出一个出类拔粹的好皇帝的老师们都失败了,她和他们一样, 不知道怎么才能有效的教会一个人怎么当大王(皇帝)。
但她能教会一个人怎么行使权力。
权力无形无象,看不见摸不着, 却又真实存在。她对权力的体会是,它不是一件活物, 却胜似活物,它具备人性中所有的劣根性,而且从不加以掩饰。
如果一个人得到权力后做的是好事, 那也只是这个人在做好事,并不是说明他手中的权力是个好东西。换一个人去掌握,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历史上权力滥用造成的恶果比比皆是, 权力得到的好结果却凤毛麟角。
可见, 它是个本性为恶的东西。
可它也有弱点。就是支撑。权力从不单独出现, 它需要强大的武力做为基石,谁拥有范围内最强大的武力,谁就拥有同等范围内最大的权力。
可以说没有武力就没有权力。
姜旦与姜武, 一个有权力,一个有武力。二者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在她的设想中,这二人能够互相配合就万事大吉。
当然,这两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如乐城大半的人聪明。她也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怎么把他们教得更聪明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事,而想的是怎么让他们更令人畏惧。
这个世界是崇拜君子的。
君子可以有很多种理解,大多数理解都能解释为一个意思:以德服人。
就是说,两边对战,一边动武:野蛮!一边靠嘴炮:高明!
不是说这世上没有靠嘴炮赢得的战争,还有靠嘴炮瓦解一个国家的呢,她又不是没见过。但大多数人都达不到这个高度,可他们已经被洗脑了,认为凡是需要动用武力的,都是野蛮人,未开化,不文明。
蠢就一个字。
她对文明的理解是:在我的地盘里,你们都要以我的正义为正义,以我的法律为法律,以我的文化为文化,以我的美德为美德。
当整个世界只有一个声音时,和平就会到来。这个和平是以这个声音的主观意志为准的。
他说什么是正义,什么就会是正义;他说什么是美好,什么就会是美好。
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做支撑,任何人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传扬自己的正义,都会被打倒。如果能把别人的地盘变成自己的,那才是传播正义真正有效的方式。
比如古中国。周围的小国伏首称臣,上到国王任免,太子继立,都要问上国,由上国承认的,才是正统。大家争相着唐衣,戴明冠,使用汉字,学习汉俗,不是因为中国的文化令人折服,而是因为他是周围最厉害的一只拳头。
再比如天主教。皇帝要由他来加冕,官员要和神父一起治理地方,百姓要交两种税。从上到下,神权大于王权。
所以,姜旦和姜武不必变聪明,也不必学懂士人说话的方式,行事的手段,他们只要会打,能打就行了。
姜姬告诉姜旦,“如果有人反对你,你可以听一听他想说什么;但如果有人要逼迫你,就杀了他。”
鲁国,莲花台,金潞宫。
姜旦睡得很少,他几乎睡不着,似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从玉阶下不停流下去的血,那血在太阳底下竟然会是黑色的。
但他却没有后悔。
他对姜智和姜仁说,“孤第一次觉得,不再害怕了。”
姜智和姜仁担忧的看着他。
他知道,他们怕他疯了。
可他没有疯,他只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没这么清醒过,好像这个世界第一次在他的眼前变得鲜明了,一切都清晰得厉害、吓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永远都这么清晰的看世界,他也不知道会不会以后再变得什么也不知道,可他……并不讨厌。
他害怕过很多东西。
以前是大王,他是说先王。姐姐大概以为他不知道,但他其实听过宫中的耳语,在很久以前。
他听他们说,他不是大王的儿子。
他是个假的,野种,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孩子。
但以前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他只是在莲花台像个乞丐一样活着,每天偷侍人的饭吃,抢侍人的衣服穿,天一冷,他就和姜智、姜仁挤在一起取暖。
他不知道明年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最担心的是藏起来的食物不知够吃几天,会不会被老鼠偷光。
后来姐姐回来了,让他当大王。
也由不得他说不当。
他害怕姐姐。很怕。后来又爱她,爱到不敢离开她,一想到姐姐要永远离开,他就怕得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王宫中的乞丐,没有吃的,没有衣穿,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抓住,被欺负,被打。
姜智和姜仁没少挨打,他们都不让他知道。
本能的,他知道姐姐回来以后,他活得比以前好了。姐姐给他的好处远大于她带来的坏处,越长大,他越清楚这个。
他还知道,姐姐认为他蠢——他也确实很蠢。姐姐用很简单的方法去教他,有些是唬他的,他知道,他想不明白他照做后,结果是什么,可他也不敢不做。
这次,姐姐离开前把他叫来,单独告诉了他两句话叫他照做。
她说,你照做了,那可能等我回来时,你和阿智、阿仁他们还活着;你不照做,那可能你们三个都看不到我回来的一天了。
鲁国永在,姐姐也一定会回来拿回鲁国。可那时他们在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