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世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谒者,竟然如此大胆!
但现在就算把班世朝抓来也没用了。
徐公想了想,让人把这件事传给了陶然。
陶然大怒,命人从班家把班世朝抓了来。
班家连忙向朝阳公主求救,朝阳公主就下令召班世朝说话。
班世朝在陶然手里呢,不在家。朝阳公主的侍从就装模作样的去陶家要人,陶然理所当然的没给。
侍从说:“公要留他也无妨,只是记得,长公主有话要问他。”
这就是对陶然说,你想怎么罚他都没关系,命留下来。
这已经是在讨价还价了。
陶然说:“长公主有何事要问外官?不如写下来,我来问,问后再禀报长公主。”
陶然这话一说,就是不但不放人,还反将朝阳。
侍从皱眉,凭着良心提醒陶然,“陶公,此时何不退一步?”
他们这些在身边侍候的已经发觉朝阳公主与以前不一样了,她现在像是一个找到新玩具的孩子,她对它一无所知。所以,她是不会怕陶然的。
陶然摇头,谢过侍从,道:“此时我不能退。”
他不但不退,等侍从走后就对班世朝用刑,逼着班世朝承认这圣旨他不是从皇帝口中听来的——理所当然啊——他是从朝阳长公主嘴里听来的。
这就是乱命!
皇帝的圣旨,只能由皇帝自己对着臣子下发,怎么能让一个公主说了算呢?
就算皇帝下了圣旨了,但他还没跟公卿大臣们讨论呢,他们还需要商量,怎么可以在没商量好之前就颁布下去了?
第一道,要诸侯王前来,那先通知哪一国?后通知哪一国?各国大王前来时用什么仪仗?能带多少兵马?大梁要用什么仪式来迎接诸侯王?
这难道不要商量?
第二道,只说要祭祀,要人祭,这人祭怎么选?从何处选?什么样的人才能入选?是选品德高尚之人还是以罪人充祭?
第三道,祭祀先帝也可以,但跟大祭相比,何者为先?何者在后?哪边更盛大?祭品都从哪里出?等等,这都需要商量!
没有商量好就把圣旨送下去的班世朝是何居心?为何胆敢行此大事却不经过上官?为何自行其事?
说!是谁指使你的?
班世朝受刑不过,吐露,乃是朝阳公主之意,他其实是无辜的。
本来,他对朝阳公主就没什么忠心,只要把朝阳公主扔出来,他这罪也不致死。
他说出朝阳公主之后,陶然就不杀他了,也不放他,就这么关了起来。
所谓的“乱命”在大雪之中本来没走几座城,但陶然只顾着审问“罪首”,没想到要去追回乱命,这道乱命就得以流传出去,越传越远。
徐家别院中,有人正在生孩子。
不是姜姬,而是徐青焰替她找来的奶娘,准备以后给她的孩子用的。所以奶娘比她先生。
姜姬就让她的御医去看一看。
此时倒是没有医生不能看生孩子这种事,但其实也没有生孩子需要医生这个观念。她说让医生去看着,徐青焰笑着给她解释:“女人生孩子别人帮不上忙,只能自己生。”
这个她有经验,她生过一个。
姜姬问她:“当时你害怕吗?”徐青焰想了想,说:“生之前怕得很,现在想想,当时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不过我娘让我不用再生了,都生了一个了,还是个儿子,这就可以了。我却想再生一次呢,这回生个女儿。”
她悄悄对姜姬说:“我不敢告诉我娘,我生孩子的时候,我娘和我爹都哭了呢,等我生完,他们都再三叮嘱我,不叫我再生了。我当时流的血把榻都浸湿了呢。”
姜姬听得牙酸,此时非常应景的,那个产妇开始惨叫了,吓得她一哆嗦。
徐青焰也哆嗦了一下,浑身发寒,“她怎么叫这么惨?”她的侍女在旁,奇怪的瞪着她:“你是全忘了吧?当时你生的时候叫得比这个惨。”一边伸出手,“看,当时给我掐的,现在还有指甲印呢。”
徐青焰把她的手打下去:“都说过多少回了?每回都说我把你的肉给挖掉了,都是坑,我都送过你多少回东西了?”
侍女说:“我就要让你记得,看你还生不生了!”
“生生生生生!”徐青焰跟侍女斗起了嘴。
侍女没好气道:“那下回掐他去!我才不要陪着你了!”
徐青焰拉住侍女的胳膊,“我就要你陪着我!”
侍女找姜姬评理,“公主,您看,有她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姜姬把侍女的手拿过来,轻轻把袖子撸上去,果然在手臂内侧看到长长的三道伤痕,一看就是指甲抓的。
徐青焰也过来轻轻的摸着,非常心疼,“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抓你。”
侍女说:“你当时知道什么啊?自己的舌头都险些咬掉了,一直哭说不生了,不要孩子了,喊人救你,你是咬得满口血,抓得我一手血,我当时只怕你真把舌头咬掉了,回头喝不了汤,说不成话,等你生完才发现袖子都被血浸透了。”说着恨恨的掐了徐青焰一把,“就这还说要生!”
徐青焰哎哟一声,回头打她,两人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的撕打起来。
白哥刚好进来,一脸欣赏的看着这一幕。
第544章 君子
转眼前,新年到了。
这个年过得格外不同。
因为陶公“休养”, 徐公“养病”, 花家正在抱朝阳公主的大腿, 朝中更有不少跟班世朝一样争相替朝阳公主吹捧的世家,乍一看,这凤凰台已经换人做主了。
朝阳公主也一改往日作风。她以前只喜欢带上喜欢的世家女眷自己在宫中玩乐,现在却喜欢开宴会, 一开就是朝宴, 世家男的女的, 全都在她的席上,歌舞酒乐,从白天到天黑,灯红酒绿, 十分的热闹, 也百般的无忌。
朝阳公主很喜欢。
她活了半辈子,头一次发现可以这么纵情纵乐。
她以前都白活了!
她喜欢凤凰台聚满了许许多多的人, 都跟她一起欢笑, 一起玩乐, 一起开开心心的。这样的日子永永远远的下去才好呢。
不止朝阳公主一个人开心,迎召的人也都很开心。因为朝阳公主给了他们很多赏赐。宫中珍藏,宝剑明珠,钗环铛佩, 全都赐下去。
女人得赐明珠, 自然喜笑颜开, 男人呢?
当然是赐爵,赐官了。
她手握两枚御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一道旨,可以夺人的官;再下一道旨,可以封她喜欢的人当官。
段小情的长史就很快的被夺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宫中侍人领来的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高高举着圣旨,很有官威的请他“下来”,因为此处从今日起,就是他的地盘了。
段小情二话不说,从榻上走下来,脱冠,解佩,麻利的出去了——临走前没忘把案上他刚才抄录的圣旨塞衣袖里去。没办法,来不及放回原位了,只好偷走了,反正那库里的圣旨足有数万卷,少一个也不会很快被发现。
少年没想到段小情这么痛快,见段小情快走出门了,蹦出来一句:“你去哪儿?”段小情说:“某既解职,自然该出宫啊。”
少年结巴道:“……你不教教我吗?你要愿意教我,我就让你留下,让你……做个文书!”
段小情呵呵笑,拱拱手,走了,出了殿门下台阶时还特别轻快。
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对,还要先去见公主,不过这回可不是他辞官,是圣旨把他的官给夺了,给别人了。唉,风水轮流转啊。
徐家别院中,姜姬正在徐青焰的陪伴下做运动,她也是万万想不到,徐家竟然还有一套给女子做的操,徐青焰是自小学的,她一想起来,就要教给姜姬,还关门关窗很是神秘,姜姬跟她一学就懂了,因为姿态不雅观啊,有点像瑜珈。
现在她就和徐青焰一起做一个名为怀中抱月,事实上是弓步半蹲双手抱肚的姿态,两人皆是满面大汗、青筋直冒,不太适合让男人看到。
姜姬抱着肚子,感觉这个姿势极为有效的锻炼了她的背大肌和两条大腿,回头生的时候一定好使劲。
旁边侍女还在奏乐、敲鼓,外人不知底细,只是听动静的话,估计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雅事。姜姬跟着音乐舒缓的节奏呼吸,听着鼓声数拍子,歌声一变高,她就跟着举双手做划船状,歌声也像划船一样拖个长腔,她的双手就从右划到左,在身后划回来,再缓缓托举,真像手中捧着个月亮,人也慢慢站直了。
再跟着音乐做几个放松的动作,这一套舞就跳完了。
跳完后,虽然身上都是汗,却并不觉得特别累,反而有种浑身轻松的舒畅感。
姜姬甚至觉得她到徐家来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了。别的都能从别处得到,这套舞却未必。
之后还要喝养身汤,然后泡澡,出来还有侍女给推油按摩。
享受完,姜姬就盹过去了,再睁眼就听说白哥在等她吃晚饭。
肯定是有事,没事早把徐青焰给拉走过夫妻两个的小日子去了。
姜姬慢吞吞的过去,见屋里格外的干净,只有徐青焰和白哥,两人都是一脸严肃。
“怎么了?城里出事了?”姜姬坐下,看面前没有食案,道:“让他们把饭送上来吧,边吃边说。”
白哥却摇头,说:“公主,请悄声,我这就送你出去,你不要问为什么。青焰在此会装作你还在,没有离开。”
姜姬看了徐青焰一眼,她神色紧张,隐有怒意和悲伤,却也很坚定的对她点头。
姜姬沉思片刻,点头,说:“那我的人呢?”
白哥说:“都跟着一起走,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把他们从你身边送走。”不过他临时决定连本人也给一起送走。
看来是徐家有变。
叫姜姬现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徐家能出什么事,最可怕的就是……“徐公不好了?”她这么说时,脸色也变了,“那我就不能走,我要回凤凰台。”她问白哥:“你原来想送我去哪里?”白哥说:“老师没事,公主放心吧。我原本想送公主去公主城。虽然从这里去远了点,但连夜赶路,三……五天内一定能将你平安送过去。”现在路上还不太好走。
姜姬摇头:“回凤凰台,走吧,有事路上再说。”
她和徐青焰身边的侍女此时就换了衣服,外面再裹着皮裘,乍一看倒也显不出肚子来。
她跟在白哥身后,捧着一个托盘,像是送东西的侍女,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天色晦暗,这几天为了省柴省油,庭院里已经不再点长明的火炬了,只有巡夜的人手里有火炬照明。
正好方便了他们。
姜姬和白哥出来,白哥的从人就提着灯笼在旁边照路,一点都不往姜姬脸上瞧。
没看出来,白哥还挺得人心。
结果她跟白哥刚从院子里出来,坐上车,白哥就让人给劫了,白哥的从人和马车的车夫也都被劫了。
姜姬一抬头,本来要对她动手的人反倒上前扶着她:“公主,一切都好吗?”是暖香。
姜姬点头,上了车,白哥跟着也被缚了上来,从人也被扔上来了。暖香手握短剑,轻巧的跳上来,说:“我们发现自己人都被调走了,就索性没跟他们在里面打,等汇合到一起后才剿了他们的刀枪,抢了车马,闯到这里来,本想等天再暗一点再去把公主抢出来,不料公主已经出来了。公主果然英明!”
解释一下就是他们发现有人故意分批分帮的把他们调开,他们觉得有问题,又担心在内院打斗伤了她,索性先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乖乖被人给“抓”了,“抓”他们的人把他们给赶到一起,他们汇合后,人多力量大,就反把“抓”他们的人给抓了,还得了武器、车马,然后打算趁天黑反攻回来,看到白哥,觉得他是个绝佳的人质,这就撞上了。
姜姬失笑,让他把白哥解开:“是白哥送我出来的,快解开他,让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暖香去解人还不忘威胁:“别冲动,我们人人都会弓箭,现在你们头顶上就有弓箭手呢。”
白哥五味杂陈。
等他到了外面,发现他准备好的车队已经全都换成了公主的人后就更没脾气了。
公主随身带着五百多人,全是侍人和粗役,怎么今天再一看,手中都拿弓拿枪的?这是侍人还是士兵?
姜姬连番劝慰,又是道歉又是安抚的,白哥心气渐平,又想起他猜出的徐公的手段,想一想,还是打算告诉姜姬。
他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姜姬听完了,想笑,又不敢,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惊讶。
没想到白哥仍有赤子之心啊。
还原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白哥一直对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看不顺眼,觉得这是她品德不好的象征,觉得她不配为皇后。但徐家上下都认为她可以继续当皇后,而且在朝阳公主越来越乱来之后,徐家更坚定想让她当皇后了,他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接下来他想的是怎么把这个孩子给处理掉。
孩子在肚子里时当然没办法,等生下来后,肯定是要送走的。
最终目的就是不让这个孩子跟姜姬本人扯上关系,让人能联想到她曾经的不轨之举。
考虑到姜姬的高贵身份和血统,这个孩子又不能随便扔到哪里去,至少要是个世家,偏远一点,衣食富足,要有足够的教养才行。
所以在他不得不接受她有孩子这个现实后,他就一直在替这个孩子寻找可靠的养父母家庭。
终于,找到了,他就兴冲冲的去找徐公报告,顺便表一表功。
徐公一听就说太远,不合适。
白哥说近了的话,担心姜姬按捺不住母子天性,常去探望的话,早晚会露馅。
徐公说,这个孩子最好是放在徐家养。
白哥的脸就黑了,说这不等于就养在姜姬眼皮子底下吗?日后她想孩子了,就过来看看?这不行,这太过分了,这样徐家成什么了?风骨到哪里去了?他可以接受徐家让姜姬当皇后的不得已,但不能接受徐家跪舔姜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