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他。”林见深说。
“看破不说破,还有朋友做。”
夏语冰从剥开的锡纸中挑出鸡肉。鸡肉鲜香四溢,汤汁饱满,她一边吹气一边说道:“再说,你不是很不喜欢外人到咱们村来吗?万一他真来这,把你妹妹绑走了怎么办?”
林见深拧了拧眉头,问:“是坏人?”
“……不,也不能说是坏人吧。如果邀请他来我家做客,孤男寡女深山野林的,不是挺暧昧的吗?”
林见深认真地听着,似乎在极力理清她话里的复杂关系。良久,他微微点头:“懂了,他想和你谈朋友。”
夏语冰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发笑,眨巴着眼问他:“哎哥,你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知道什么是谈朋友吗?”
林见深的眼神很笃定,淡定开口,“交-配。”
“交、交……”夏语冰一口汽水呛在喉中,内心仿佛一千只doge魔性闪过!心想:这是什么骚回答?!
然而更骚还在后头。
林见深又问了一句:“你不想和他交-配吗?”
“你住嘴!!!”
夏语冰简直和他没法交流,明明是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言,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倒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野性。
她已经无法深思林见深的高冷人设是否还健在,双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许久,夏语冰耐不住寂寞了,戳着热气腾腾的烤茄子,问:“哥,那你谈过女朋友吗?”
“没有。”
“噢。”
“我不需要那种麻烦的东西。”
“哦。”
两人持续尬聊,忽然,林见深目光一寒,猛然扭头望向菜园的篱笆处。那里草色幽幽,有一抹黑影飞速窜过,带起一阵树叶摩挲的窸窣声。
“什么东西?”夏语冰循声望去,可夜晚黑乎乎的一片,只能隐约看到瓜藤的轮廓在黑夜中摇曳。
林见深望着草木摇动的方向,眯了眯眼:“一只馋嘴的畜生,没什么攻击性,不用理它。”
夏语冰以为他说的是鸡狗之类的家畜家禽,就没多想。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们坐在藤架下烧烤乘凉,却连一只蚊子都没见到,难道是种了什么驱蚊草?
她自然不会想到,最有效的‘驱蚊草’就坐在她的对面安静地吃烧烤。水至清则无鱼,而灵气充沛的地方,自然也是没有蚊子的。
夏夜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繁星密布,转眼就乌云遮月,起了大风。
“要下雨了。”林见深说,“把东西搬回去吧。”
夜空阴沉,风实在有些大,两人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好在烧烤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残羹,搬起来倒也方便。
夏语冰将碗碟收进厨房,再回到后院时已经下起了豆大的雨点。她用手机照明,找到放置在窗下的一把破花伞,勉强撑着继续收拾满桌狼藉。
然而下一刻,她‘啊’地一声,发出短而急促的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了。
碗碟乒乓作响,玻璃杯倒下,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了?”
林见深闻声赶来,只见光线晦涩的夜雨中,夏语冰撑着破花伞连退数步,指着小木桌上的一对绿幽幽的鬼火颤声问:“这、这是什么鬼!”
不,不是鬼火,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对莹绿莹绿的小眼珠。
那是一只长身圆耳,比猫要大、比狗要小的黄毛动物,正趴在杯盘狼藉中拼命翻找肉食。林见深一出现,它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黄毛都倒竖起来,莹绿的眼睛在黑夜中颤抖。
接着,这畜生尾巴一翘,‘噗’地一声喷出一股十分难闻作呕的气味。
林见深匆匆戴上斗笠,冲入雨幕中,伸手将夏语冰拉得后退两步,沉声说:“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夏语冰照做,可还是臭味刺鼻,难以呼吸,眉头皱成疙瘩,闷声问:“这到底是个什么?”
“黄大仙,俗称黄鼠狼。”林见深挥了挥手,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味道消散了不少。
夏语冰有些惊讶:“原来这就是黄鼠狼?好大!”
“凡是能长到这么大的,多多少少都带了几分灵气。”林见深说,“放它走吧,它应该不敢再来偷食了。”
趁着这会儿空档,那小畜生扭头钻入菜圃里,大概是慌不择路,它竟冲入了篱笆死角处,怎么也钻不出去,吓得呆立在草叶下,瑟瑟发抖。
“你等一下。”夏语冰将桌上吃剩的肉类收拾到一个盘子里,然后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蔬菜和藤蔓,走到篱笆的死角处。
黄鼠狼听到了脚步声,徒劳地往角落里缩了缩,湿淋淋的黄毛熨帖在身体上,显得它细长的身体像是缩了水般消瘦,十分狼狈可怜。
它仰起小脑袋,绿眼睛里闪着水光,看起来像是在哀求。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夏语冰轻轻地蹲下身,将盘子中的肉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朝黄鼠狼面前推了推,“吃吧。”
黄鼠狼两根细细的黑须颤了颤,似乎在分辨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夏语冰笑了笑,将破花伞轻轻放到一侧,为这只受惊的不速之客遮挡风雨,自己却冒着雨跑回藤架下,鞋子上沾满了厚重的泥块。她头发都湿了,可眼睛却很亮,跺了跺脚说:“哎呀,我的鞋子!”
林见深摘下自己的斗笠戴在她头上,略带责备地说:“瞎好心,待会淋了雨又感冒。”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我们吃不完的。”夏语冰无所谓地笑笑,“再说了,你不是说它长到这么大有灵气吗?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林见深眸色一动。
沉默了一瞬,他才说:“很多人见到它们,第一想法就是抓住它们卖个高价,或是剥皮抽骨,将它们变成桌上的野味佳肴。”
夏语冰索性将沾满泥土的凉鞋脱下来提在手里,露出一双精致白皙的脚掌,说:“我又不缺钱。”
“可人类的许多欲望,不是有钱就能填补的。夏语冰,你相信这世上有神灵吗?”
夏雷阵阵,雨点聒噪,他的声音模糊难辨。
夏语冰抬头,大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林见深张了张嘴:“算了,没什么。”
夏语冰眼睛锃亮,额前垂下两缕调皮的鬈发,不依不饶道:
“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名字了?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好久都不知道男主该叫女主什么,叫‘小语’的话……emmm,好像很多人都这么叫她。叫语冰也不好,叫妹妹也挺矫情的,干脆叫名字好了。
都叫名字了,四舍五入就是叫‘老婆’了啊!
第16章 剁辣椒
夜里风雨大作,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窗户玻璃被吹得哗啦作响。第二天清早起来,雨势倒是小了许多,但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停,用这里老人家的方言来说,就是“天老爷被捅漏喽”。
下床换好衣服,夏语冰将玻璃窗推开一条缝,朝后院望去。昨夜风雨那么大,也不知道那黄鼠狼怎么样了。
然而推开窗一看,顿时呆住。JSG
菜园的角落里一片草木凌乱,爬满牵牛花的篱笆墙整个儿被掀翻,坡上的黄土被雨水冲刷下来,压坏了一小片辣椒地。
看到这片花费了大量心血打理的菜园被风雨摧残得一片狼藉,夏语冰心疼不已,匆匆穿上鞋跑下楼,喊道:“哥!”
林见深正披蓑戴笠,站在花圃里侍弄花草,闻言在雨幕中抬起头,问道:“什么事?”昨夜他已经将少量名贵娇弱的兰花和茉莉搬回了屋中避雨,剩下的怕被风吹折,需用柔软的丝带将花茎绑在竹片上固定好,再盖上塑料薄膜。
夏语冰穿着西瓜红的T恤衫,推开门大声说:“菜园的篱笆墙倒了!”
“我知道,是大风吹倒的。等过两天雨停了,我再想办法修一修。”林见深甩了甩满手的雨水,将几支被吹折的、还带着晶莹雨水的月季捧回来,顺手插在了玄关鞋柜处的花瓶中。
入夜,雨声似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碎的簌簌声。
那声音是从菜园子里传过来的,窸窸窣窣,很小声很小声,像是有什么小动物来来往往地经过。
“嘘!小声点儿,不要吵醒了本大仙的恩人!”有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透过窗缝模模糊糊传来,“这里还住着一只可怕的大妖怪,你们当心别惊动他!……大妖怪一定是想将恩人养得白白胖胖的,再啊呜一口吃掉她!不过你们别怕,本大仙一定会想办法救恩人的!”
安静了一会儿,那个尖尖细细的嗓音再一次响起:“竹子排列得再密一些,用藤条绑紧!别磨磨蹭蹭的,天快亮了!”
夏语冰浑浑噩噩好像在做梦似的,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捞起枕头盖在耳朵上,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她沉沉睡去,很快将那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清晨起来,雨停了,夏语冰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因为,菜圃破败的篱笆墙竟然被修好了——翠绿的细竹竿编成簇新的篱笆墙,衬着之前泛黄的老篱笆墙,像是一抹鲜绿的补丁。
林见深站在菜园里,正打量着新补好的篱笆墙,背影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夏语冰揉了揉眼睛,推开窗户撑在卧房的窗台上,朝外探出身问,“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修补篱笆墙啦?我还想帮你来着呢。”
林见深抬头,说:“不是我补的。”
夏语冰一愣:“奇怪,不是你是谁?”
林见深:“我醒来时,这墙就已经修好了。”
夏语冰吃惊:“不会吧!谁这么好心,做好事不留名?”她匆匆换好衣服下楼,进菜园子一看,藤条箍紧的竹条补在缺口处,密得连一只田鼠都钻不进来。
“可是谁半夜三更翻进别人菜园修补围墙?”夏语冰狐疑地看着林见深,“不会是你梦游干的吧?”
毕竟,林见深总喜欢半夜三更跑出家门去。
然而林见深摇摇头,指了指篱笆墙上一行凌乱的污渍:“你看。”
“什么?”夏语冰弯下腰拨开带着雨水的菜苗,仔细一行,登时惊道,“一行爪印?”
“不错。”林见深沉思片刻,忽然抬起通透的眼睛来,望着夏语冰说,“它们是在报答你的一饭之恩。”
“???”夏语冰听得云里雾里,指了指自己,“我?报恩?”
“万物皆有灵,善有善果,恶有恶报。”林见深哼了声,像是一声极轻的轻笑,“或许你无意间与善结缘,它们就觉得你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领了张‘好人卡’的夏语冰挠挠脖子:“谢谢啊……”
阴雨天持续了一周之久,山间到处都是湿淋淋雾蒙蒙的一片,蓑衣斗笠,老牛白鹭,成了这雨天仅有的几丝点缀。
水汽颇足的清晨,林见深敲了敲夏语冰的房门,隔着门问:“夏语冰,你今天有其他事吗?”
“要改图,再摸个鱼,不过差不多一上午就能完成。”夏语冰偶尔会在微博上产粮,给JJ网某部大神级作品画条漫,吸引了一群嗷嗷待哺的粉丝。
她觉得她再不更新点什么,可能会有网友顺着网线爬过来,将四十米长的大刀架在她脖子上催更。
可这些事情林见深是不清楚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摸鱼?下雨天很危险,不好去捞鱼。”
打开门的夏语冰:“……”这就是代沟吗,林爷爷?
‘林爷爷’开始布置任务:“菜地里许多辣椒红了,再不摘会泡坏在雨水里。你如果有时间,帮我把红椒摘回来处理一下。”
夏语冰十分乐意:“没问题!”
……
【他很喜欢吃鱼,却吃不了辣,每当我腌制剁椒的时候,他即便是隔着很远,也能辣得涕泪双流。今天做了剁椒鱼头,他在我的劝说下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结果……到现在还在水井旁拼命地漱口呢!我们这儿上到八十老太太,下到三岁黄口小儿,都是无辣不欢,也不知他是随了谁!希望将来我们的孩子,不要像他一样……】
夏语冰听着雨声淅沥,缓缓合上了外婆的日记。
客厅里有一面很大的玻璃窗,可以望见庭院花团锦簇、蔷薇热烈,可以看到远山藏雾、烟雨蒙蒙。天空是一片灰白的云雾色,山峦藏在云雾中,被雨水浸成深沉的青黛色,宛如一幅泼墨山水图。
夏语冰一直以为阳光下的灵溪村很美,却不知,雨雾蒙蒙才是灵溪村最美的时候。
因为下雨无法出门,夏语冰交完了稿子,就和林见深一起在家干农活。
林见深负责将菜园的红椒、豇豆采摘回来,夏语冰负责加工处理。
晾干雨水的红椒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大的那一份剪去青蒂剁碎成酱,加姜蒜和食盐,倒高度酒搅匀,装入大的玻璃罐中,发酵一周就成了剁椒酱,用来做鱼头最为好吃。
剩下的小份红椒连同豇豆、白菜和姜蒜一起塞入老坛中,加食盐和凉白开,调入一碗老坛酸水,密封至阴凉处保存,过上一段时日就能吃上酸辣可口的泡椒酸豆角。
林见深忙完回来的时候,夏语冰正在厨房水槽旁清洗沾满剁椒的塑胶手套,谁知一时大意,被冲洗下来的辣椒水辣到怀疑人生,两只嫩手红通通麻麻辣,加点盐和酱油调一下味就是新鲜出炉的麻辣凤爪了。
林见深头发滴水,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着他劲瘦有力的身躯,手里还提着一条用草绳穿腮的胖头鱼。见到夏语冰一把鼻涕一把泪,举着通红的双手直呼气,顿了顿才问:“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