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敌得过子女的父母，林萍这段时间虽然呕着气，但还是主动给乔欣打了电话，只不过乔欣不接，她也只能这样找了借口跑到关家看看她。
可这对母女的问题在于，林萍张口就是责备，而乔欣要的，不过是一句关心。
这是解不开的死扣。
第44章 秋天的海4
这汤终究是没有喝, 余丹再一次被送进医院，老董整个人都要废了，把她抱进去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一个大男人, 还是个在商场上杀戮决断的成功男人，哭成那个鬼样子，抖着手给乔欣打电话, 跟说临终遗言一样, 差点没把乔欣也吓进医院。
汤在锅里熬着, 开小火，必须熬透了才滋补, 乔欣说要走, 关二腾二话不说拿着车钥匙带她走了, 怕待会儿下雨, 换了他那辆宝马，走后邱慧拍拍林萍的手叹口气：“你啊……”
前脚刚走后脚乔宏海就到了，他硬是把一个半小时的会压成四十五分钟，后面陪区委领导吃饭的环节也头一次交给了下面的人办，他的车与关腾腾的车背道而驰, 一进门就问乔欣, 林萍眼都红了, 当着老邻居的面也没什么不能说, 数落着：“走了！就在这呆了几分钟, 看见我脸就放下来！我欠她的是不是？瘦的不成样子, 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到现在还是那倔头倔脑的样子，我再也不管了，随她高兴，生她养她有什么用，留来留去留成仇！”
乔宏海把领带微微松开，什么都没说。
邱慧安抚着：“我晚上让腾腾过来把汤送过去，一定看着欣欣喝光，自己的女儿你还不知道？欣欣是个好孩子，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她是被拘怕了，再缓缓，说不定她自己就回来了，咱们做长辈的千万别插手，免得把孩子推得更远，我啊，隔几天就过去看看她，到时候你也去，腾腾那个健身房位置挺不错的，咱们在楼下喝喝下午茶逛逛街，慢慢的吧欣欣也带上，这一来二去不就缓和了么？要不咱俩也办张卡？你这几年忙来忙去得了个肩周炎，我是在家养膘越来越胖，干脆一起锻炼锻炼，好不好？”
林萍说：“她要是自己有本事我也不说什么，还不是麻烦腾腾，你家腾腾是个好孩子，知道照顾姐姐，他把房间让给乔欣，自己都回来住吧？”
前面铺垫的都是客套话，邱慧知道林萍问的是什么。
“都是应该的，他小时候欣欣还带他呢。”邱慧笑，“晚上都回来的，那里养了只大狗陪着欣欣，这样她一个人也不会怕。”
林萍点了点头，其实只要乔欣待在鹭岛境内，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何况还有关家小子照应着，任谁都不敢欺负了她。
***
车内，乔欣不配合地没系安全带，关腾腾催她，她当没听见，最后只好在路边一停，叹了口气，拆了自己的安全带覆过去把她的安全带给勒上。乔欣的脸转向一旁，不看他。
他把她的脸扭回来，抵着额头低语：“真不是我。”
乔欣眼里闪着泪花，哽咽地问：“大宝，为什么他们那么不喜欢我？”
他们，
她的父母。
很多时候乔欣都觉得，要是邱慧是她妈妈就好了。
关腾腾却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误会了？当然，不是说他们就没错，我觉得你们需要心平气和聊一聊。”
乔欣摇摇头：“我才不要。”
他亲昵地啜了啜她的下唇，呢喃：“刚才没把我吓死……”
乔欣红着眼眶推他一下，眼里全是埋怨。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我错啦老婆。”
“呸，谁是你老婆。”
“谁应谁是。”关二腾脸皮挺厚，邪笑着。
把人哄好继续往医院赶，到的时候余丹已经被送进了普通病房，然后让老董升级成了高级病房。还没进去就听见她在那骂人：“董建然你给老娘等着，等老娘卸货你就完蛋了！”
老董在旁边端着一杯水，等她喊累了就给她润润喉，好让她继续骂。
余丹看见乔欣进来就委屈上了：“阿欣，董建然这个贱人他欺负我！”
乔欣横眉怒眼瞪着老董。
接着余丹说：“他不让我上！”
关腾腾正在喝水，噗一声喷了出来。
这两人……真是没下限。
乔欣脸也红了，作势打了一下不正经的桃桃妈，余丹还是那样坦荡：“孕期荷尔蒙作祟，这也不能怪我。”
关腾腾拍拍老董：“兄弟，家务事你自己断吧，我和我老婆先走。”
乔欣本来不想走，去找主治医生跟人好好了解了一下情况，原来余丹是因为供血不足晕倒后被送到医院的，医生说她体质不是很好，流产的几率比别人大。
乔欣听完就气了，都这样了还想着那些少儿不宜，这臭鱼蛋真是欠打！
她拉着关腾腾下楼，气咻咻地坐进车里，到蓝白时她突然说：“你知道吗，余丹高中的时候每天打两份工，我得去她打工的奶茶店点一杯奶茶才能在那儿陪她，初三那年她爸追了她一条街扬言要把她切了下酒，高三那年换成她把她爸追了一条街发誓再见到他回来偷钱就杀了他。”
整条街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劝她小姑娘家家不能这么厉害，好歹是她亲爸。余丹一一看回去，说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太佩服她的勇气了，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邻居不是没有看到她小时候她和她妈妈被她那个爸爸打成什么样，可他们依然可以颠倒黑白说是余丹的不对，她长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她是我的榜样和精神支柱，只要她不倒下，我就永远有栖息之地。”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关腾腾摇了摇头，他能想象乔欣从小如何仰望着余丹，她们接纳彼此的不足，给予彼此旁人不能做到的温暖。
“大学时余丹可以在一直保持第一名的情况下打四份工，而我想打工的愿望被我爸妈驳回，那时候厦大学生街里有一家制服店，女孩们都穿着漂亮的日式制服上班，余丹是其中最好看的。我羡慕极了，就每天都去，余丹跟店长借了一套给我穿，可那时我太胖了，穿不下小号制服。”
乔欣笑：“我家丹丹啊，一直是最努力的，她太拼太累了，以前受过的罪这时候全都返上来，她想肆意地活着可她也尊重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一定是要求自己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妈妈，我都不敢相信她能脱了高跟鞋穿小平底，你看到没，她的指甲油也没了，今天只涂了无色的润唇膏，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她是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余丹。”
“大宝，我心疼她。”
***
这番话听得关腾腾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揉揉乔欣脑袋，把人带回去，乔欣说自己没事要躺躺，小小一坨缩在被子里，因为之前约定好直播时间，所以关腾腾得如约开视频，最近因为他撒狗粮的事无意间又吸引一波粉，直播刚开始弹幕就被刷屏，众人只见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下，似乎是不放心，对着镜头说了声抱歉，然后忘记关摄像头，几步跨到床上把人抱起来，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着什么。
之前大家都没注意到那一坨居然是小姐姐，一下都惊了，屏息听关二腾哄老婆：“好了好了，乖，不想了，她会没事的，会一直是你喜欢的样子，是你的榜样和精神支柱，我把你心里的位置让出来，她排第一我排第二好不好？笑一笑嘛，我们星星笑起来最好看了。”
然后，众人只见关二腾把人压回床上，狼狗似的一顿亲，小姐姐那小小的身子骨也不知道承受不承受得了，呜咽一声似是撒娇。
弹幕停了三秒钟，大家似乎都被这顿狗粮噎着了。
关二腾回到电脑前时嘴唇上泛着水光，眼睛贼亮，跟吃了唐僧肉的小妖精一样容光焕发，而小姐姐已经滚到了床下她的固定位置，开始画新的条漫。
一切，风平浪静，很美好，但似乎靜得过于骇人了点。
宏海医院紧跟时代潮流，早在几年前就搞了个官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管理这个微博，每天除了科普一些专业知识外，还转发几条鹭岛当地新闻，有一阵各种官博集体卖萌，宏海医院也顶着黄v在各大博主评论下四处溜达，和海尔兄弟美的之类的逗比单位插科打诨。一时又吸引一波流量。
官博妹子打理起微博得心应手，在B站也是个资深会员，最近关二腾的频道经常被推荐上首页，她从看了那个讲减脂增肌（其实是塞狗粮）的视频后就粉上了，顺便微博上把关二腾和饼锅蛮都粉了一下，期待这两人的互动。
虽然关二腾没亲口承认，但众人认为这就等于他默认饼锅蛮就是小姐姐，昨天小姐姐又发了新条漫，这家伙是第一个转发的。
啧啧，这恋爱的臭豆腐味！
时间就这么平静地又滑过两个月，在此期间蓝白午间减脂课那些曾为了关二腾来的妹子们有了新目标，那就是住在馆里的小姐姐，小姐姐总是待在屋里画画，每天固定在减脂课后大家吃减肥餐时被某人拎出来，由专属私教关二腾上课一小时，并且以为大家听不见其实全都竖起耳朵的情况下跟教练哀求哭闹，一会儿说手要断了，手断了就不能画画了，一会儿说心跳太快了要猝死了。
教练也是个狠角色，说手断了我养你，然后趁机吃豆腐把人胸口捂住摸了摸。
只见小姐姐红着脸踹他一脚，紧张地回头看席地而坐的会员们，大家都是演技派，这时候早都眼观鼻鼻观心表示我什么都没听到今天的鸡胸肉真特么难吃啊卧槽！
等乔欣练完后妹子们都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请教她的减肥经验，毛毛在一旁呵呵：“她？耍赖皮全鹭岛第一名。”
乔欣不好意思地笑，说是啊你们别学我。
可小姐姐从胖到瘦简直去日本大修过的对比照实在太抢眼，就算知道这位上课经常耍赖，也还是要请教一下下课后的后续保养，用什么面膜？乳液呢？精华液呢？为什么瘦身不瘦胸？欣姐你穿什么牌子的运动背心啊？
曾经受人追捧的关教练被弃之角落，看他老婆教小朋友：“我最近都没时间研究这些，我都用腾腾的，哎腾腾你的精华液是哪个牌子？她们也要买。”
关二腾也配合，淡淡道：“待会儿把代购二维码发群里。”
乔欣的漫画越来越有趣，有漫画杂志发出邀请请她连载，她这几个月就在忙这个，以前报纸做过许多，但自己登杂志还是头一回，紧张也激动，生怕做不好，幸好反响不错，主编要求她以后能多加两话，争取搞个专栏，还把她的作品送去今年的漫画奖评比。
那个大火燃烧的宿舍似乎已经很遥远了，乔欣有时在噩梦中被关腾腾摇醒，会将脑袋埋在他胸口撒一会儿娇，这小半年乔欣领悟到了很多，有的时候用尽全力也未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无心插柳却能成荫。
可关腾腾却摇头，对她说：“是你的一路坚持才有了今天的收获，以前走的弯路也是历练，只要努力都不会被浪费。”
乔欣问：“游泳也是这样吗？”
关腾腾说是啊，我也走了弯路，现在我看开了。
乔欣隔天登在微博上的条漫源于这一晚的聊天——《兔子乌龟和梦想》。
假如终点线是它们俩的梦想，那么乌龟虽慢，却不放弃，坚持到最后，爬过终点线，他就实现了梦想，而兔子虽快，却走捷径失去了参赛资格。
这碗鸡汤道理很简单，却因为戳中社会人的心而被大量转发，饼大的微博又多了一波粉，从小透明一跃成了半个大神，宏海医院的官博妹子也很喜欢这条漫画，特地转发，还指路饼大传说中的CP，一天后又转了关二腾减脂增肌的视频，原意是为了粉丝们科普正确的减肥方法，没想到差点拆散了这对小鸳鸯。
第45章 秋天的海5
乔宏海打电话来时乔欣正在跟漫画杂志社的编辑聊天, 据说比赛结果这几天就会出来，如果得奖的话社里想约个采访，问她愿不愿意。乔欣看着手机上爸爸的名字一直在闪, 并且在一次打不通后又继续打，她于是知道，出大事了。
这些年乔宏海没有通过别人直接跟乔欣通话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而这种锲而不舍连打几个的次数则根本没有出现过。乔欣忙把电话接起来, 喂了声, 而不是叫爸爸。
乔宏海的口气听起来并不像刚才拨电话时那么急，依旧是那样命令着：“我给你几天时间, 收拾好你的东西和关腾腾那小子说清楚就给我回家！”
乔欣朝敞着的门一望, 那人最近总是阳光普照, 正在幼稚地跟人比单手上杠, 上去后坐在离天花板一个脑袋的高度晃着脚。淘淘从下面扔了一罐冰啤酒上去，他单手咔地拉开，仰头喝几口，喉管上下滑动，汗水从发际线顺着凹起来的后颈淌下, 那张脸真是好看得动人心魄。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 远远地也望过来。
其实在他那个位置正好对着墙, 根本不可能望见她, 只不过是习惯罢了, 据说养成一种习惯只需要三天,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电话里, 乔宏海在等答复，然而乔欣在沉默。
乔欣在想，他们家大宝啊，好像从小就是这么喜欢她。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乔宏海不怎么高兴地问，其实心中多半是无奈，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女儿说话，说什么她都不听，可他不能让她这么胡闹下去。
“爸爸。”乔欣说，“跟腾腾说清楚什么呢？我和他男未婚女未嫁，正常谈个恋爱为什么不可以？难道我比他大三岁就是错吗？”
乔宏海突然想起乔欣小时候，总是追着他喊爸爸，伸出小手要抱，可他那时太忙了，等想起来时她已经长大了，不怎么争气，好歹算听话，没让父母操什么心。可这样的女儿说变就变，他们做父母的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家里什么都有却倔强地要出去闯，哪有那么容易，还不是伤了手回来？感情上女儿不太顺，但后来的韩森他们是很满意的，乔宏海私下里把婚礼上要念的致谢稿都改了好几遍，幻想着挽着乔欣的手把她交给韩森的那一幕，心中是非常不舍得的，但还是要安慰更不舍得的妻子。
林萍为乔欣挑选婚纱那一阵，经常晚上一个人哭，说不舍得孩子嫁人。
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自然是不舍得，可也得放她走。
但关腾腾不行，年纪小的人没定性，万一又是一个王旭华怎么办？他到现在都没个正经工作，听老关说也不愿意接手家里的事业，那么关家以后就得交到老二小宝手里，亲兄弟明算账，到时候能不能争得过还是个问题，这男人没抱负，没大志，他不适合乔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