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终于有祭司忍不住,小声道:“大祭司,炼丹房的规矩……”
太史长令怒哼一声,毕竟是画城的防护法阵,他三下两下,直接破开。天衢子以为顼婳会勃然大怒,然而意外的是,顼婳却披衣而起,只是嘟囔了一句:“这个人,真是苍蝇一样。”
随后,她在法阵破开的片刻,身影一闪,竟然化入了那条腰链之间——那里面竟然有藏匿身影的阵法。
翡翠色的珠子流光溢彩,天衢子只觉得心中震动——她在画城之中,修为比平日高出许多。
他将腰链握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顼婳本是藏身其间,自然以腰链为身躯,此时被他一摸,顿时整个人都软了。天衢子匆匆整衣,太史长令大步走进来。他笃定顼婳在里面——室内如此浓郁的魔傀香气,若说她不在,谁人肯信?!
然而屋子里偏偏没有。
他巡了两圈,面上不由变了颜色。
天衢子眼看他气势汹汹而来,不由好笑,他在桌边坐下来,自己倒了杯水。任由太史长令把炼丹房翻了个地朝天。他犹自不甘——顼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离丹房。他说:“把丹炉打开。”
天衢子手里握着腰链珠串,轻揉慢捻,感觉那珠链在自己指腹轻颤,他心中也跟着颤动起来,于是慢慢地猜,哪一部分是她身躯何处所化。
这般一想,竟然心思不稳,连太史长令的无礼冒犯也显得无所谓起来。
旁边的祭司们左右看看,其实并不太敢。毕竟顼婳淫威在前,若说不畏惧,可是不可能的。太史长令看看左右,怒道:“你们聋了?!”
祭司们只得上前,无视正在炼制的丹药,强行开炉。里面当然不可能有顼婳,太史长令面色铁青。天衢子说:“擅闯药坊,私开炼炉,大祭司,这就是画城的规矩?!”
太史长令犹自不甘,顼婳都无语了——我自己会收拾他,你打发他走不就得了?
然奚掌院如今却觉得眼前这位大祭司很顺眼,他以怀中丝帛沾了水,缓慢擦拭手中腰链,说:“大祭司说有事求教,究竟何事?”
太史长令一愣——以天衢子的智力,总不会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吧?如今顼婳不知所踪,他得了理,却这么问,倒像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的意思。他赶紧说:“听闻奚掌院正在炼丹,画城医修稀少,本祭司当然想过来看看。”
奚掌院手中珠链粒粒绿光盈盈,肉色饱满,他擦得很爱惜,很专注:“现在大祭司看过了,还亲手毁了这炉丹,又当如何呢?”
那丝帛柔软,然而即使是再柔软,这样轻轻擦拭身躯,亦是搔痒难耐。顼婳几乎忍不住呻,吟出声——混账,让他走啊!!
然奚掌院偏不,他不但不放走太史长令,反而以三句丹道开头,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太史长令乃是大祭司,也是画城医修。但是画城在顼婳任傀首之前,一直便是个弱小族群。这么多年来,虽然战力增强不少,但是医修却只是顼婳从外面带了些零碎功法,进展并不大。
天衢子三句丹道出口,太史长令立刻被吸引了。
顼婳身上的痒似乎渗入了心里,整条珠链都颤颤巍巍地在他手中滚动。然而奚掌院极有耐性,一边以炼丹妙法吸引太史长令静听不去,一边温柔把玩手中每一粒绿珠。
最后甚至将她浸入温水中,轻柔捻弄。
顼婳第一次明白何为作茧自缚。
☆、第54章 吞食恶果(加更)
第五十四章:吞食恶果
天衢子有意要留住一个人, 无论是什么修士,都很难抵御。何况是区区一个太史长令?
他对丹道娓娓道来, 阴阳院杂家的魅力,在他身上展露无疑。
太史长令只恨自己没有带纸笔,半晌脱了外袍, 以炉中碳为笔。他带来的祭司, 几时见过自家大祭司这般不顾礼仪?!然而太史长令多年疑惑, 今日一一解开, 心中激动,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态?
天衢子握住一粒珠子,终于感觉整串腰链都颤抖起来。链中丝线甚至扭曲着想要逃离他的指间。他如何允许?
旁边有清理丹药表面浮粉的小刷子, 毛柔软细密,他顺手拿过来,慢慢骚挠。顼婳只觉得痒, 痒到了极点,竟生出一种莫名渴望。她先时还意图闪躲, 到后来整串珠子都盘在他手上, 蜷缩着发抖。
她对男女之事,虽觉欢愉,却并没有过多留恋。先时赢墀的激进偏执,更令她反感不已。然而现在,在自己并不讨厌、甚至还颇有几分亲近的人手中, 她只觉得那种痒一直渗进心里。
太史长令当然有注意到天衢子手上的珠串, 那明珠粒粒翠□□滴, 鲜亮饱满。而这位奚掌院明显爱惜得紧,连他多看一眼,都会眉头微皱,十分不悦。
太史长令当然不想在此时激怒他——太史太令岁数不小了,如九渊仙宗的长老们一样,面临身败神衰之尴尬局面。而他的修为不可能比得上九渊长老,现在不过九百多岁,已经到了人生暮年。
如果修为不能更上一个台阶,他显然已经余日无多。可是修为要更上一层境界,岂是那般容易的?那需要怎样的契机因缘?!
而今日,他的契机似乎现了一点苗头。如果天衢子可以相助,他再添五百年的寿数,恐怕一点难度没有。
只是身为九渊仙宗阴阳院掌院,不过是化身不慎沦落画城,为什么要相助于他一个魔傀祭司神殿的大祭司呢?!
太史长令心中狐疑不定。
天衢子何许人也?他任阴阳掌掌院数百年,座下弟子内门、外门一共多少人?他只须一眼便已看出太史长令如今的境界修为。
而这个境界修为,再加上他的资质,会因为什么问题而受困,迟迟不能突破境界,他心知肚明。
月渐中天,天衢子突然停止了授课,说:“今夜,你毁了本院一炉丹。”
太史长令一愣,他也是老奸巨滑的人物,明白天衢子这是让自己看到好处之后,要秋后算账了。
但是他抛出的诱饵实在太过香甜,他不得不上勾。他说:“所有药材,我随后着人双倍送来药坊便是。”反正天衢子炼的那炉丹,也不是什么绝世上品。
天衢子却是道:“这样的态度,可并不符合求学之道。”
太史长令眉头微皱,问:“你待如何?”
天衢子爱惜地抚弄手中珠串,说:“接下来的事,恐怕旁人不宜倾听。”
太史长令回身,对身后祭司一挥手,屏退了左右。等到诸人退出,他这才问:“什么事,奚掌院现在可以说了吧?”
天衢子说:“本院座下弟子求学问道,可不是大祭司这般态度。”
太史长令明白他有意刁难了,问:“你待如何?”
天衢子说:“画城规矩,本院并不了解。但是本院座下,弟子入门,三拜九叩、焚香奉茶,拜师之礼可是断断不能缺少的。”
太史长令怒道:“我堂堂画城大祭司,岂能拜你为师?!你别忘了,你如今可是画城阶下之囚!”
天衢子说:“原来如此。那么天衢子恭送大祭司。另,大祭司今日擅闯炼丹房,私开炼炉,药材也不必赔偿了。本院自会向傀首讨要。”
“你!”太史长令头顶怒火熊熊燃烧,但是却无可奈何。私擅炼丹房倒是无所谓,顼婳顶多罚他禁足思过,再不济,当面道歉也就完事。
可丹道机缘却是天大的事,凭生可遇不可求。以画城魔傀的微小势力,天衢子这样的名师,他一生有几次机会求得?!
他正心下摇摆不定,但见左右无人,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我可以拜你为师,但是有条件。”
天衢子微笑,手中珠链的轻颤缠卷,令他心中愉悦。他说:“讲来。”
太史长令道:“你我关系,只于人后。人前我绝不称你为师。”
天衢子轻笑,奚掌院在不受某人美色影响的时候,可是智商绝顶的人物。他说:“可。”
话落,他自墟鼎中取出茶盏,还带了自己惯饮的茶叶。
——准备得这么周全,你这是到画城养老来了啊!太史长令咬牙,却终是亲自倒了茶,双膝跪地,叩拜奉茶。一句话在喉间百转千回,最后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口:“请师尊……指点迷津。”
天衢子单手接过茶,只往唇边略凑了凑,随即搁到一边:“为师心中有数,你且退下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明日酉时过来。”
太史长令虽然觉得这师尊拜得十分憋屈,但是一想到自己得了这样大的机缘,心中欣喜却是高过了自尊受辱。他又磕了一个,这才出门,将一众祭司都带了回去。
当了弟子,总算是有礼貌了许多。他出门时也没忘记替天衢子关上炼丹房的门,还顺便又将关闭的防御法阵也一一打开。
他前脚离开,后脚顼婳就自珠链中脱离出来。奚掌院刚要调侃几句画城大祭司的骨节,但见她满面堆霞,气息杂乱,不由收起玩笑之意,慢慢凑过去,唇如点水,轻吻她的鬓角。
顼婳心中的渴盼压过了恼怒,几乎是粗暴地去扯他的衣物。他握住她的手,声音亦沙哑不堪:“今夜还长,傀首不必这般急切。”
夜确实漫长,顼婳死去活来好几遍,心上的痒总算是刹住了。奚掌院亦觉得今夜她主动非常,一时失态,几乎往死里弄她。
二人疯了整整一宿,小小美人榻一片狼藉。丹炉的火焰已经熄了,其实就算太史长令不来,这炉丹也是毁定了。丹气素来讲究清正高洁,他俩这般丹房胡来,丹气能清正才奇了怪了!
眼见天色将明,顼婳将犹不满足的奚掌院踹下去——这等纵欲之徒,还是交易给魔尊赢墀算了吧!然而当奚掌院百般撩拨,再接再厉的时候,她又觉得还是应该留下来享用几天。
……
太史长令因着拜了个便宜师父,这几日修为还算是突飞猛进。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哪里还敢来搅扰天衢子?
他手里掌管着整个画城的农桑之事,好东西还不少。每日里各种桑蚕衣物变着法子往天衢子这里送。只以为这般谄媚之态,外人无从知晓。
但他送也就罢了,还专门挑夜深人静的时候送。连带奚云清这个“师姐”都得了不少好处。
顼婳哪天不看在眼里?只得摇头叹息——这世道,人心都馊了。
太史长令不来打扰,这二人难免放肆了许多。
几日下来,傀首觉得腰痛,枕着他的胸膛,终于忍不住问:“奚掌院化身在此,九渊仙宗为何还不开价来赎?!”
奚掌院面色微红,说:“不敢相瞒傀首,阴阳院供养弟子颇多,一直以来,开支便颇为紧张。实在是无力商谈赎回条件。”
这他妈哄鬼呢?!顼婳再次一脚将他抖下了美人榻。
如此胡混着,十日之期渐渐接近。
向家堡中,向销戈聚集了门下所有弟子,终于做好了赦世莲灯最后的花瓣镶嵌。他提灯在手,正要感叹,突然嗅到一阵桂花香气。他转过头,就看见顼婳站在他身后,满面含笑。
向销戈立刻挥退门下弟子,沉声说:“我希望你进入向堡家,能经由守门弟子通传。”
顼婳丝毫不以为意:“哈,向盲回来,也要经过通传吗?”
向销戈怒道:“那如何一样?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顼婳在他对面坐下来,倒是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我由父亲一手铸造,父亲因我被尊为器圣。我带给父亲的荣耀,远超向盲。亲生儿子与心血力作,有何不同?”
向销戈怒道:“至少他对我毫无隐瞒,你这个骗子!”
“噫,”顼婳脸上笑容更加明显,“怎么可以这么说?”
向销戈怒道:“你身为陨铁之时便已开灵智,但却一直闭口不言,假作顽铁!哄得整个玄门不惜倾尽天材地宝,为你融铸加持!而你吸收了宝物,获得惊世神力,如今却逃出弱水河口!言而无信之徒,不准称我为父!!”
顼婳笑得连手中茶盏都端不稳:“父亲这么说就过分了啊,从父亲发现我之时开始,我几时说过我未开灵智?玄门是曾倾力加持,但又是否有人问过我是否灵智已开?是否愿意镇守弱水?从始至终,我从未承诺。相反,欺骗玄门的人是您,父亲。”
向销戈须发皆抖,顼婳悠悠道:“是您在圣剑已成,携我渡劫时便发觉我灵智已开。但却从未向玄门提及。于是您成为整个玄门共尊的器圣,而我也确实镇守了弱水河口两千年。您的功名成就,皆与我密不可分。”
向销戈胸膛剧烈起伏,三千年前,向销戈无疑是整个玄门最有天份的铸剑师。只是年岁太轻,总被长辈压制。
心高气傲的铸剑天才从小就知道,要想盖过师长锋芒,只有铸造一把惊世骇俗的圣器。而机会还真的来了。
弱水河口法阵减弱,九渊仙过阴阳院掌院大弟子水空锈前来找他,二人志向大抵相同——两个天资惊世的年轻人,都需要一个天下瞩目的契机,以求更进一步。
于是经过商量,二人竟然共同做出一个决定——向销戈融铸一柄圣剑,水空锈亲自持剑,重新镇压十万大山的弱水河口。
年轻人总是目光一切、骄傲轻狂的。两个人共同踏遍九洲,竟然真的寻到一块天外陨铁。向销戈如获至宝,立刻着手炼制。但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无法炼化这块不开口的顽铁。
直到最后,水空锈寻来了不朽神木。月中不朽树作柴,辅以雷火为焰,终于,这顽铁渐渐被炼化。一路当然波折不断,所受冷眼更是数不胜数。
但随着材料齐备,整个玄门都开始意识到,这两个轻狂小子的想法,或许是可能的。
九渊仙宗首先对此事表示了关心,送来了不少珍贵材料。连魔族也送来了神魔之息,用以吸收剑中魔气,以令神剑在弱水河流之中,不被魔气所侵。
而水空锈和向销戈的名字,也渐渐在玄门、魔族中传扬开来。
尤其是那一天,当神剑即将功成之时,天空风云汇聚。玄门大能云集而观,连魔族也越过九殛天网而来。然而水火不容的两派势力没有顾得上交手,大家都盯着向家堡的剑庐。
黑云压在向家堡上,正午的堡中伸手不见五指。不朽神木之焰也熄灭了,只剩下末端一点点未燃尽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