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腾，我的眼睛坏掉了，就快瞎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看不见颜色，接下来连东西都看不见了，我再也没办法画画，我的梦想你怎么赔？”
“你说说看，我们怎么扯平？”封景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宋腾松开了她，不停地倒退。
她一笑，原以为不在意的，但看到他这幅样子，封景心情畅快了许多。他们之间相处的套路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想让他痛，就要挖出她的伤口给他看。
终于，她也让他痛一痛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跑开，几步后，她听到身后传来悲鸣。
似野兽被囚于牢笼，在呐喊。
☆、第 45 章 病人
宋腾待在卧室, 双膝拢在一起。他额头靠在膝上, 将自己完全的埋起来。房间里阴沉沉的，他只开了床边的一盏小灯, 冷色系的光，衬得房间更加的寂寥。
这样濒临绝望的感觉，已经是好些年没有了。他眼里仿佛看不见光，耳朵里都是翁嗡嗡的杂音，世界开始崩塌。
床边是他一直吃的抗抑郁的药。宋腾知道自己又开始发病了, 但是手握上药瓶的那刻，他的自厌情绪迸发到了最高点。
啪的一声，他将药瓶砸了出去。碰到墙壁弹回来后，药瓶子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世界安静了片刻后，紧接着耳边又有了杂音。像指甲划过黑板，又像泡沫粉碎。宋腾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被折腾的虚弱了，但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最后是因为精疲力尽，失去意识后, 才得到了片刻的休息。醒来后，他就像是干涸池塘里快死了的鱼，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脑袋里一片空白。
最后是来他家送资料的秘书发现了他，将他送到医院。首先收到消息的，是他的叔叔梁川。
看到宋腾的模样，梁川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又是为了那个女孩？”他这么多年的揪心，不安, 为的只有那个人。见惯了他这些年的沉浮，梁川自然能一针见血。
宋腾嘴微微张了张，迟疑了半分钟，才出声道：“我后悔了。”
梁川以为他是后悔当年单方面的斩断他和封景的关系，就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后悔也没用了，想开点，让一切从头开始吧。”
“从头不了，她的眼睛坏了。”
宋腾以为他能弥补的，但是现在的事实是，他对封景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她那么喜欢画画，喜欢有色彩的事物。”宋腾记起了她当年穿着满是油彩的工作服，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
“宋腾宋腾，我好喜欢各个国家的建筑，以后你陪我周游世界，我把它们都画下来好不好？”
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想到这个恐怖的事实，宋腾蓦地生出一种窒息感，紧接着他觉得胸口的空气都抽离走了，他觉得想吐。
他倏地一下坐起来，然后弯下腰，吐了出来。
肚子里没有食物，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只能干呕，喉咙间尽是血腥味。
梁川急得要冒火，宋腾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恐怕是抑郁症了。
他的负面情绪，如果没有人干扰，只怕是要走绝路。
他不敢离开一步。
他陪宋腾回了家，只是他搬离的他的住所，到了上面一层。
梁川知道这是宋腾借住给封景的公寓。一进放，他就将自己窝到了沙发上，将抱枕抱在怀里，贪婪的呼吸着上面的气息。
梁川坐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背，道：“如果想着她，就勇敢地到她身边去，别逃避了。”
“去实现你们以前的约定，陪她去看风景，别去管时间的长短。”
宋腾眼神里有微弱的光，但是他仍然徘徊，怯弱。
梁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要帮他踏出这一步。
封景照着预约的时间，和付绍江带着由由到梁川这里就诊。小朋友现在越来越像正常的孩子了，和付绍江在梁医生的工作室里，玩沙盘玩得飞起。
“儿子，爸爸回去也给你弄一个，我们在咱们家门口弄个沙滩出来！！！”
“哦哦哦！！！”由由手舞足蹈地扭起了小屁股。
封景扶额，照付绍江这个宠法，她的由由早晚要成熊孩子。现在，由由的认知能力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适应性也有了进步，所以封景寻思着，得好好给他抓抓规矩了。
当然，这也得跟付绍江达成共识。不然一个管，一个宠，孩子根本教育不好的。
和封景单独谈的时候，梁川先把由由的情况说了，紧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宋腾身上。
封景闻言，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撩了撩头发，淡淡然道：“梁医生，您这样恐怕不专业吧。”
“我承认我存在私心。”他也不避讳，又继续道：“现在我不是由由的医生，现在我是作为宋腾的叔叔，来跟你说这些话的。”
“嗯。”
见她没有甩门离开，梁川把宋腾的情况和你说了。
虽然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脸上的微表情出卖了她。
在短短的三分钟，她的脸白了几白，脸色也十分的不好。
“如果你以后出事了，他会活不下去。”
封景望着他笃定的表情，心情纠结。但还是咬了咬牙，倔强道：“这些不过是您的猜测。”
“我看过那么多病人，这点估测还是有的。”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真的走上绝境，你不会快乐的封景。”
“你的手环在胸口，那是防御的姿势，说明我的话让你产生了动摇。”
“你的眼神飘忽不定，那是逃避的反应。”
“你对宋腾，并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有理有据，步步紧逼。封景觉得，和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师对话，实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要走了。”她起身，迅速地往门口走。
“他现在住在你的那个公寓里，每天在拼图。”
“已经拼了好几幅了。”
“有大海，有法国的艾菲尔铁塔，有希腊的神庙……”
“好多好多，是世界各地，漂亮的风景。”
封景闭了闭眼，晕眩过后，她失去了意识。
医院里，付绍江焦急地走来走去。他不懂，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封景突然就晕了。
刚刚张导打电话给他，说希望封景能当他下部剧的美术顾问。结果下午要见面的，这人给他晕了。
不过，付绍江最急的，还是她的身体。
封景醒来以后，见到了站在床边的付绍江。
“几点了，我们没错过和张导的见面吧。”
付绍江正欲开口，梁川出声打断了她。
“你现在的样子，还是不要继续工作比较好。”
封景听得出，他是知道她眼睛的事了。
“没事的，我可以。”语气十分笃定。
“你的眼睛不能再疲劳了，你强撑着画图，会恶化的更快。”
付绍江一头雾水，什么恶化？他怎么完全听不懂。
“不画画，也会恶化。住到医院里，每天对着白漆漆的墙，也会恶化。”
梁川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身上现在的气质，有种不符合她年龄的衰落感。
“梁医生，从我父亲出事后，我的人生就变得很单调。我希望，我的这双眼睛，能再给我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一直带着由由，操劳着，纠结着。回忆起过去的事，曾经的快乐也变成了利刃，将她的身体刺穿。
“就算以后世界变成漆黑，至少脑海里还能放映出美丽的画面。”
梁川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那由由呢，由由怎么办？”
封景一笑：“由由有爸爸了，他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好多年没任性过了呢。”封景仰望着天，眼神洒脱。
梁川皱眉，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比宋腾好多少。
宋腾是太纠结，而她是一切成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与你沿路看风景
☆、第 46 章 强硬
宋腾窝在家里, 四周是一幅幅的拼图模板, 图案是各国的风景。
那是他们曾经说过的，要四处游览的风光。宋腾这几天一直沉浸在虚无的幻想里, 幻想他们的周游世界，幻想封景眼里绽放的最美的色彩。
仲哲一直看着自己的上司，看到强大如斯的男人变成这幅样子，他也是五味杂陈。这时候，门被打开, 是梁川回来了。
“小仲，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梁川如是说。
“唉。”仲哲应了一声。
虽然放心不下自己的上司，但仲哲也知道他留在这里一点用场也没有。他走后，屋子里只剩下梁川和宋腾，看着自己侄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梁川知道不下猛药是不行了。
他把封景说的话再对他说了。梁川听了身体一颤，然后又蜷缩起来。
“封小姐的情况也不乐观, 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最爱的人。所以她现在做出的决定，我们都阻止不了她。”
“已经破釜沉舟的人，做出什么事都是不奇怪的。”
“付绍江那里又给她安排了新的工作，高负荷下，她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你要去拉住她，宋腾。”说着，梁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再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那封景的一生就真的葬送了。”
........
第二天，梁川仍然酣睡着，但宋腾比他先一步起来。
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头胀痛难忍，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能强撑着站起来。
有一件事在等着他完成，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坚硬的铁棍，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给撑了起来。洗漱穿戴好后，宋腾服了药。而梁川，听到动静后也醒了过来。
“那么早？”梁川不安地看着他。他能振作起来自然是好事，但一下子恢复成这样，这在常理中是说不通的。
“叔叔，我要去付绍江家一趟。”
“找封景？”
“嗯，我不能让她一条道走到黑。”
强大的信念，竟然能影响到他至此。梁川心里默叹，原本那么好的一对佳偶，偏偏要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
“你还没有康复，待会我陪你去。”
“不用，你还有你的事，那些生病的人还等着你去救。”见他一脸不放心，宋腾一笑，然后道：“我会叫上仲哲的，不会有事的。”
.......
梁川最终还是松了口。
那边，封景正抱着孩子逗着玩。由由现在叫妈妈叫得越来越顺口了，睁着忽闪忽闪地大眼睛，嘴里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
封景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弓着腰在孩子的脸上亲了又亲。所有的不快，都因这个孩子消散。付绍江站在她身后，面对着这样的封景，他觉得深深的不安。
刚刚他父亲的原配，他名义上的妈跑了过来。对着封景颐气指使，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付绍江向来和她不和，自然是帮着封景顶回去，只是她说的那些话，又让他很难反驳。
“付家的孩子付家自然会抚养，这个女人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妥当。”
“你开个价，付家不会亏待你。只是，以后也不要出现在这里，我们会给这孩子物色合适的母亲。”
付绍江嫌她烦，嚷着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就把这母夜叉给推了出去。回来后，就见封景垂着头，若有所思。
“那个人就爱给我找不痛快，你不用把她当回事。”
封景一笑：“你能做她的主吗？”
付绍江哑口无言。是的，他作不了主。虽然这些年他流连花丛，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来没停过。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父亲还没有下死招。
他可以小打小闹，但是，他不能翻出他爸的五指山。
他对他说过，要是不愿意听他的话，就滚回风城去当他的小混混。他当然想硬气一回，做次盖世英雄，把他那堆信用卡车钥匙甩到他老头子面前，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男人。
只是，在掏口袋的时候，他怯弱了。当初他没什么钱，在外面到处惹是生非时，别人要来烧他房子，他付绍江都是不怕的。反正那栋房子也不值几个钱，烧了就烧了。
但是现在，过惯了这种一切触手可得的生活后，他发现原来放弃是那么难。
“封景啊，我的家人说话是难听些，你不用当一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了。”
说着，付绍江在心里自嘲。虽然外面人都喊他一声付少，但谁也不知道他这缩头王八做的是有多憋屈。
封景一笑：“我无所谓，但是由由不能无所谓。”她摸摸他的头，语气放轻放柔，却又是无比的坚定：“我的由由很聪明的，他虽然很难表达，但他什么都懂。”
她望向他：“你是他爸爸，那些不好听的话，你要想办法让由由听不到......”
封景的话让付绍江心情很沉重，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
他不是那么有用......他现在和她的处境其实差不多，都是寄人篱下。
封景哄了一会孩子后，听到书房那有动静。她抬眼望向付绍江，轻飘飘地道：“张导的企划案应该是过来了，你帮我拿过来。”
付绍江哦了一声，然后狗腿子地帮她到房里拿东西。
他瞄了一眼后，神色凝重。把东西交给封景的时候，付绍江犹豫了。
“还是算了吧，这工作量太大了。”
“没事，顶得住。”封景丝毫不在意，她撩了撩头发，把企划拿过来。
是大唐背景的，剧本里角色众多，衣服既然符合当初的时代背景，又要和人物性格保持一致。
的确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