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长吁一口气,走到宋腾床边,看他呼吸平稳,他稍稍放心,同时也十分欣慰。
“他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我真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封景看他眼睛下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所说不假。一直靠着药物维系的睡眠,到底还是弄伤了他的身体。
“谢谢你了,封小姐,昨天真的是麻烦你了。”
“没事,应该的。”封景看了眼床上的宋腾,继续道:“他要是能一直像这样好好睡觉就好了。”
梁川苦笑:“我也想,但是不太可能,他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身体已经垮了一半,这些年去做体检,没有几个指标是合格的。”
“他,还真是让人头疼。都说男人最薄情了,结果弄到最后要死要活的人是他。”
梁川面露恳求,然后继续道:“如果可以,你再帮帮他,至少让他有活下去的意志。”
封景看不了他死,应该说她天生就看不得别人死,更何况这人还是宋腾。
睡醒后的宋腾,精神难得的好。他甚至还开口,说想吃海鲜粥。
封景回去洗漱以后,给宋腾熬了粥。她知道他最近的食欲不太好,所以食材切的都很细。
她再回医院的时候,宋腾坐在床边看书。梁医生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您休息一会吧。”她冲着梁医生说。最近,他一直盯着宋腾,想必也精疲力尽了。
“没事。”他强撑着,但最后还是不抵睡意,打起了哈欠。
“您稍微休息一会,这里有我呢。别到了晚上,您自己垮下了。”
“那麻烦你了。”
梁医生回去休息了,封景把保温瓶打开,拿出一个小碗,将粥盛出来。
“吃吧。”封景把碗递给他,他将书放到了一边。
封景瞄了一眼他拿的书,随口问道:“现在怎么喜欢看这些书了。”是一本哲学方面的书籍,关于思考人生的。
“没事,只是随便翻翻。”宋腾浅笑,然后伸手去拿小桌子上的碗。哪知道刚碰上,就被烫的缩回手。
封景知道他的手现在不灵活,就将碗拿起来,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
宋腾瞥了一眼后,抬起头看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吃饭啊!”
宋腾叹了口气,然后张嘴,让她喂了进去。一碗粥很快就见底,封景问他还要不要,宋腾一个劲的摇头。
粥味道很好,但是宋腾的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现在,活着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他的身上像是压了一块重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解脱,但是周围的人都在跟他说你要活下去。
没人考虑到他现在活得有多痛苦。
“封景,到此为止吧。”
她困惑地看着他。
“你现在肯定很难受吧,要陪着我这样的人。”
“我叔叔觉得我需要一个牵绊,这样能活下去,但这样我太累了。”
“看到你我会眷恋这个世界,但是幸福过后又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与其这样等待你的同情心慢慢消磨,还不如干脆一点,就让我慢慢自生自灭。等哪天对这个世界没有感觉了,让我自在的离开。”
他的意思,就是自杀。
“宋腾,这样你太悲观了。”
他摇头:“不是悲观,而是你眼里的世界已经和我的不一样了。”
“你病了。”封景执拗地说,然后回过身兀自去收拾东西。
宋腾不再言语,而是拿过放在书桌旁的书,打开翻阅。
封景能听到纸张抖动的声音,但她却感受不到宋腾的存在。他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仿佛他们俩身处不同的空间。
她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想说话但说不出什么。
晚上封景回家了。她浑身酸痛,但相比较身体上的累,她心更累。
匆匆洗了个澡,封景躺在床上。回想到白天的点点滴滴,她开始在想这样子对宋腾是不是好。
他想解脱,想离开这个世界。
封景知道自己是过不去那个坎的。宋腾和她都清楚,她不可能一直这样陪着他。
现在他们只是在逃避,都在拖时间。或许,顺其自然会比较好。
但是没等封景多考虑,宋腾那里就出事了。
梁医生给她打电话,说宋腾用水杯碎片割腕了。他发现的时候,床单都被鲜血染红了。
封景赶到医院,看到手术室外坐着的梁川,她大脑一片空白。
他满脸沉痛,宋腾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封小姐,如果他抢救不过来,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递给她一本书,封景接过,是他早上看的那本。
“只是去休息了,其他的,不用当一回事。”
上面是他用铅笔写得一段话。笔迹很流畅,应该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每天带他做康复训练。我们去登山,去跑步,去吃各地美食,但宋腾无法开心起来。”
“我强留着他,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见过太多重度抑郁的病人。我知道这有多么痛苦。”
“您别那么悲观,人不应该靠死亡来解脱。”
封景苦笑,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想要不要顺其自然下去。哪知道,宋腾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这么骄傲的人,竟然被打败了,会想用死亡来解决。
但现在等在抢救室外,封景才感觉到什么叫恐慌。
也许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会向她宣布,她再也看不到宋腾了。
这么多年的纠缠,将要被彻底斩断,以后他们真的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封景的心像是落进了深渊,她恐慌的要喘不过气。
手术结束了,医生出来的那刻,他们两个一起站起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
“失血较多,现在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还要看病人的意志力。”
虽然结果不能说特别的好,但封景还是稍稍安心了。
至少活下来了。
宋腾转到病房的时候,依然没有清醒。他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要不是手上还打着点滴,封景真觉得他像是从太平间里推出来的。
她坐在他病床前,闲暇时会翻翻他一直看的书。书上,不少页数上记录了些文字,封景多少感觉到了他的痛。
“想睡觉的时候,总有一只手在拉扯着我的脑神经。”
“封景今天来看我,她会来多久,什么时候会消失不见。”
“这两天一直梦见我父母和她的父亲,他们都在责怪我。最终,我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恨我。”
“如果可以,让我在睡梦中死去。”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已经落山,但还有些许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醒了?”封景望着他。他模样有些呆滞,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封景只是静静地等着。待他清醒后,她伸手握上他的手。
“为什么?”宋腾不能理解。
“你还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宋腾叹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好好活着吧宋腾,如果真觉得痛,我们可以帮你分担。”
封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能小宇宙爆发,待会还有一章,马上要结束了。
☆、第 71 章 取暖
宋腾修养了两个月, 终于能出院了。
出院那天, 封景和梁川一直陪着他。到家的时候,秦伯已经把饭菜给准备好了。满满的一桌, 颜色好看,香气扑鼻,看上去让人十分有食欲。
宋腾表情平静,坐下后,对众人道:“一起吃饭吧。”
封景叹息, 坐定后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待会儿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梁川大惊,宋腾竟然会让封景走。
封景脸色平静,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说:“我最近在练习画植物,你这里的花开的好,我想画一画。”
宋腾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午后,宋腾在花园里晒太阳, 封景架着画板画画。
她因为心思乱,所以画画的时候非常不定心,一连撕了好几张纸。宋腾见了,说:“画不出来就歇一歇,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并不是为画不出来而烦心。”
宋腾低下头来看书,然后抬头应道:“你不需要担心我的事,顺其自然就好了。”
她握着笔的手,终于没了力气, 手上的画笔掉了下来。
“宋腾,如果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或许我也没有振作下去的勇气了。”
她想要的只是毫无往来。他的存在,能让她回忆起过去的荣耀,这些年的潦倒,能提醒她要是再不努力了,又要被淘汰了。
可他要是完全消失了,封景觉得人生要失去目标。
他们基本上是一体的了,骨血间纠纠缠缠,分不清你我了。
宋腾的平静没有维持下去,他手一颤,手上的书又掉了下去。
“封景,你还真是会为难我。”
“是啊,谁让你欠了我。”封景垂下眼,苦苦笑着。
封景送宋腾回房间的时候,在他房间里细细的打量了一圈。宋腾见了,笑着问道:“怎么,怕我想不开吗?”
她的确是找他房间里的尖锐物品,却还是平静地答道:“没有,就是看你房间里的陈设好看。”
宋腾要是被这样的话糊弄,他就不是宋腾了。尽管知道她的心思,但宋腾还是没戳穿她。任凭封景,细细地在他的房间检查了一刻钟。
“你休息吧。”她检查了一番后,见没什么异样,就要离开。
宋腾在这时叫住她。
“如果真的想死,总有办法的。”
见她吓得身体颤了颤,宋腾笑了,冲她招了招手。
“别那么快回去,陪我说会话。”
封景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戴逸夫马上要去深山里写生,你要一起去吗?”
“封景点头,几位前辈也要一起去,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宋腾眼里闪过一丝不安,然后继续问道:“一定要去吗?听说这次的行程不是特别安全。”
封景嗯了一声,然后说:“老师做的准备很充分,那座山的风景很原生态,我很想去看一看。”
宋腾自知拗不过他,就说:“那到了那里,你自己一切小心。”
封景点头:“你自己也要小心身体,一切小心。”
宋腾眼里波光微动,再也不是一派死水的模样。他感觉有一个绳子在拉着他,阻止他进入那个黑暗却充满吸引力的深渊。
她真的是他命中的劫数。
他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向她。封景仰起头看他,只觉得有些东西好像变了。
“你今天能再留下来吗?”
封景反问:“是不是我不留下来,你又要做傻事?”
宋腾摇摇头,有些委屈地笑了:“我困了,好想睡觉。”
封景躺在宋腾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不是想睡觉吗,怎么还不把眼睛闭上?”
宋腾:“我怕闭上了,你就走了。”
“你现在真跟孩子似的。”封景无奈:“安心,我不会走的,你好好睡。”
“一场病,让我们之间变得不一样了。”宋腾脸上有了满足的笑:“一直病着也不是坏事,我倒想就这样一直病下去。”
“少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封景嗔怪着,又继续说道:“以前的宋腾,不会这样放纵自己下去的。这场仗,我相信你能赢。”
“赢了以后呢?我病好后你会怎么样?”
封景没有言语,宋腾猜出她的意思,所以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早晚有一天要离去,不管他再怎么不甘心。
“不说了,好好休息吧。”宋腾说着,把眼睛闭上。
他的模样,越来越消瘦了。就像是一盏快要把油耗尽的灯,小小的火苗一闪一闪的,火星子随时要灭。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他的脸颊,哪知道刚碰上,宋腾就睁开眼睛。伸手,将她往他怀里带了带。
“你干嘛?”封景脸上有了恼意,他真的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就那么待一会。”宋腾鼻尖碰了碰她鼻尖,然后说:“这让我想起了你离家出走的那一次。”
宋腾眼里的暖意越来越明显,他嘴角边的笑容温和又幸福。
封景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那时候,他们刚刚在一起不过两个月,结果她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说她在和一个穷小子谈恋爱。他那么要面子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甩下话,如果他们继续交往,就别认他这个爸。
那个时候的封景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她爸那点小儿科的威胁,她又怎么会当一回事?于是,在和她爸吵了一架后,封景就离开了家,跑宋腾那去了。
那时候,他租了一间二十平的小房子,封景跑到他面前时,他的表情十分惊讶。
“你怎么来了?”
“跟你在一起啊!”封景说的理所当然,然后自顾自地进了他家。那是她第一次走进他的私人世界,也是她切实的体会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虽然收拾的很整洁,但是房子真的很小。被几样必要的家具撑满后,这个房子连落脚的地方都要没有了。
宋腾那时候并不是很高兴,冷冷的问她怎么过来了。封景在惊讶过后,突然心底燃起一团火,她变得有斗志了起来。
“宋腾,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不管是吃糠咽菜,还是陪你去工地搬砖,我都嫁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