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是坐着饮茶的王宏。
王宏喝完被子里的茶,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齐文心,淡淡道:“坐吧。”
齐文心谢过,挨着椅子边坐了下来。
王宏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在人的心口:“我知道你投降秦钧是无奈之举,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齐文心双手拢在袖中,眼睛盯着裙摆上的深谷幽兰。
王宏浑厚的声音仍在继续:“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齐文心微微抬头,隔着朦胧纱幔,王宏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她的声音清冷,像是九天之下传来的一般。
齐文心道:“条件。”
王宏不屑一笑:“你也配跟我讲条件?”
“配与不配,妾都坐在了这里。”
王宏眸光微冷,齐文心抚弄着衣袖,轻声道:“妾只想要三殿下,将军若能救出三殿下,妾便能将济阴城拱手相送。”
“你倒是痴情。”
王宏冷哼一声,抿了口茶。
“将军,答应还是不答应?”
茶水微凉,王宏重重地放下了茶杯,审视着面前一身水色装扮的齐文心。
他好像永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她的眼睛空灵,里面什么也没有。
王宏眉头微皱,不去再想。
倒是天启城的城防,值得他深思一番。
王宏思度半日,道:“攻下天启城,迎太子殿下为帝,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超级甜~
写的我都想谈恋爱了~
第123章
从山脚下回到府邸的这一路, 杜云彤使出了浑身解数, 把好话说了个遍。
她发誓, 她高考那年都没这么拼过。
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秦钧这个死傲娇,在她糖衣炮弹的攻势下, 眼珠子终于动了动。
半敛着眼睑看人的动作看上去有几分嫌弃, 原本下撇着的嘴角彼时慢慢趋向于直线,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之气终于淡了几分, 逆着光,眼底的霜色像是解了冻,慢慢融化成温柔的月光。
呵, 男人, 无论看上去是怎样的凌厉冰冷,但也逃不过吃女人撒娇这一套。
看来她前世看的那些八点档连续剧没有白看, 耳濡目染下, 学了点女人撒娇的皮毛本事, 也幸亏有这点本事,才能把看上去不想再搭理她的秦钧给哄下来了。
委实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按照大夏朝的规矩, 秦钧作为同僚, 远道而来, 应该住在驿馆里, 但驿馆离都尉州府有一段距离,且杜云彤住的是州府,下人来向姜源请示秦钧的住处时, 姜源想都没想,把秦钧安排在杜云彤隔壁的院子。
众人回到州府,金乌初坠,夕阳余晖落在山间,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姜源早已安排好了接风洗尘的酒宴,只待杜云彤与秦钧梳洗完毕,便能开席。
杜云彤在千雁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热气在萦绕在身边,杜云彤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声。
还是山下好。
她在山上的那几日,快被蚊虫给吃了。
深山之上多瘴气,又多蚊虫,咬在人身上,又疼又痒,难受得不得了。
寻羽给她准备的药水她也不敢用,怕被蛮夷察觉,毕竟蛮夷与蜀兵僵持了这么多年,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想到寻羽,杜云彤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寻羽在她脸上做的伪装实在太强大了,这么多天了,还牢牢在她脸上,她天天洗脸都洗不掉,等会儿梳洗完毕,还要寻羽过来,把她脸上的东西给弄掉才是。
姜源准备好了酒菜,杜云彤不敢泡太长的时间,清洗完之后,便让千雁去叫寻羽。
姜家尚武,无论什么事都讲究个独立自主,故而伺候的丫鬟并不多,纵然有丫鬟,也是一身武装打扮,行动带风,与中原之地弱柳扶风的丫鬟极不相同。
没人伺候,杜云彤便歪着头,自己给给自己擦拭着湿头发。
从天启城来蜀地的这一路,杜云彤早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对着铜镜,还能挽上一个简洁大方的鬓。
阳光落在山头,将蜀地染成一片红色。
秦钧身披满天的红霞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习武的原因,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杜云彤还是看到铜镜里秦钧慢慢走来,才发觉秦钧过来了。
秦钧换了一身暗红色衣服,滚金边,绣银线,行动之间,隐约有着暗光浮动。
真帅。
大长腿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秦钧的审美从来没有下线过,穿出来的衣服越发把他衬得如画中人一般的般般入画。
杜云彤道:“你怎么这么快?”
“习惯了。”
也是,秦钧从军数年,血里来,刀里去的,根本谈不上养尊处优,这种环境下,他哪来的功夫去泡澡养生?
梳洗从来都是争分夺秒的。
秦钧走到杜云彤面前。
镜子里,杜云彤微微歪头坐着,柔软的布料勾轮着妙曼的身材,秦钧负手而立,站姿如松柏,敛着的眼睑内藏着淡淡的柔光。
秦钧的手拿到前面来,打开了手里捏着的小方盒,里面是类似于珍珠粉的东西。
杜云彤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你还用这个?”
直男到不能更直男的秦钧居然还用护肤品,她的三观都被冲击得不好了。
秦钧指腹点上一点,把粉末抹在杜云彤脸上,漠然道:“卸妆。”
“...”
原来是有这作用。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红红的一团,将一切都染成醉人的红。
秦钧手指微凉,指腹有着薄薄的茧子,动作却很轻柔,一点一点把粉末晕开。
杜云彤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从前在书上看过的动人情话,那时她不太懂,如今却有种豁然开朗的错觉。
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那该有多好。
杜云彤有一瞬的恍惚,屋外响起千雁的声音:“姑娘,好了吗?”
镜子中的脸恢复原本的国色,秦钧拿起桌上的蜜粉,随手给杜云彤涂在脸上。
杜云彤笑了一下,道:“马上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杜云彤扯了一下秦钧的手,凑在秦钧耳边,轻声道:“侯爷给我抹一辈子的脸,可好?”
太阳完全落下,院子里亮起了灯盏。
烛火昏黄,火光跳跃在秦钧的侧脸上,杜云彤呼吸间的热气洒在脖颈,秦钧不自然地偏了偏脸。
“自己抹。”
他是威震四海的定北侯,怎能学小女儿态,整日里给她涂脂抹粉?
若是让将士们知晓了,他如何在沙场立威发号施令?
肯定是不行的。
秦钧干脆利落拒绝,余光落在杜云彤脸上。
杜云彤下巴微抬,嘴角扯了扯,道:“不抹拉倒。”
跟谁稀罕似的。
说完话,杜云彤头也不回地走在秦钧前面。
死傲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能死啊。
秦钧蹙眉,不紧不慢地走在杜云彤身后
穿过九曲回廊,身着重甲巡逻的侍卫越来越少,姜源坐在轮椅上,由侍卫推着,在花厅门口等待着。
杜云彤加快了脚步。
姜源毕竟是统领着蜀中诸将的人物,不能让他在门口等她。
在即将踏上花厅的汉白玉地板时,秦钧快她一步,抢在了她前面,抱拳向姜源见礼。
高挑的身影将姜源遮了个干净。
杜云彤:“...”
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
明明是他招惹她在先,这会儿还故意遮挡着姜源不让她见。
智商怕不是遗忘在深山上了。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免得被他一道拉低了智商。
花厅竖着屏风,屏风后是女眷们的位置,杜云彤坐在屏风后,一边与夫人小姐们说笑,一边听着隔壁席上的推杯换盏。
不得不承认,姜源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若不是身患残疾,只怕是一个不亚于姜度的存在。
只可惜,幼年滚落悬崖,摔断了双.腿,注定一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酒至半酣,众人纷纷请辞,姜源让人撤下酒宴,带着秦钧与杜云彤去喝茶。
说是喝茶,其实也不过是商讨攻打蛮夷的事情。
齐氏一族虎踞青州,时刻威胁着天启城,秦钧不能在蜀地呆太久的时间,就要赶赴青州,继续与齐氏打没有打完的仗。
故而秦钧提议速战速决,不跟蛮夷打拉扯战。
墙上挂着以姜度描述而制成的蛮夷之地的地图,秦钧指着山寨后的悬崖,道:“后山守备薄弱。”
姜源眸光微转,看了一眼杜云彤,轻轻摇头,道:“太险。”
秦钧道:“我领兵。”
杜云彤微微抬眉,秦钧一脸的漠然,道:“给我五千精兵——”
“不行。”
话未说完,就被杜云彤打断了:“蛮夷虽在白马关吃了亏,损失了十几万的兵力,但蛮夷驻扎深山数千年,根深蒂固,兵多将广,十几万的兵力,对他们而言,并不伤及根本。”
生气归生气,军政是军政,她虽然生秦钧的气,但不妨碍她与秦钧探讨军情。
“且山上多瘴气毒物,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领,根本找不到蛮夷所居住的地方。”
秦钧道:“食铁兽。”
杜云彤微怔。
她差点忘了,蜀地有训练好的食铁兽,比后世的警犬还警犬,能够寻着人的气味追上山。
秦钧去蛮夷之地找她,就是有食铁兽相助。
可纵然有食铁兽,秦钧只带领五千精兵去蛮夷之处还是太险。
不是太险,是送命的打发。
后山上全是狼群,士兵们不但要小心躲避瘴气,还要避开狼群,纵然避开了这两样,还有如刀削般险峻的悬崖等待着他们的攀岩。
这根本就是一项不可完成的任务。
纵然完成了,只有五千的兵力,怎么去跟蛮夷八十一寨抗衡?
兵力相差太悬殊了。
秦钧的目光落在杜云彤身上,声色淡淡,道:“我不能等。”
杜云彤道:“没让你等,让我想想。”
州府里的侍卫们各司其职,身着重甲,但行动之间的声音却很轻。
烛火冉冉,偶尔传来虫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的清晰。
杜云彤揉着眉心,道:“现在已经是秋季了,天干物燥——”
话未说完,夜幕中炸开一朵启明求援信号。
是驿站方向传来的。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除了与青州兵胶着的阳谷三城,还有什么是值得八百里加急的?
秦钧瞳孔微微收缩,人已经走了出去。
姜源眉头微动,缓缓推动着轮椅。
杜云彤呼吸微紧,失声道:“劲秋!”
灯光一盏一盏亮起,原本已经歇下的蜀中将领纷纷起身,长廊处人头攒动,重重的脚步声如落在心头上一般。
夜幕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将军,济阴城失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木有双更了╮(╯▽╰)╭
有点累,休息一下
第124章
济阴城失守了, 齐文心还是做了让人意料之中, 却又意料之中的事情。
杜云彤抬起手, 手指停在空中。
夜风穿过指缝,如把手指浸泡在凉水里一般。
杜云彤的手指最终落在眉间,轻轻揉着眉心。
齐文心远比姜劲秋要精于算计, 且更了解城中驻防, 然而最先失守的, 却是济阴。
济阴城一旦有失, 阳谷和昌平也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青州兵可以源源不断往济阴城增兵,有了可以屯兵的地方,同时也威胁着离济阴城并不算太远的天启城。
这样一来, 秦钧更不能在蜀地长呆了。
秦钧看了一眼杜云彤, 眸光闪了一下,问姜源:“令妹可守城几日?”
最了解姜劲秋的, 除了姜度之外, 便是与姜劲秋一起长大的兄长姜源了。
驿馆来的使者气喘吁吁跑来, 双手微颤着,呈上战报。
姜源略微扫了一眼, 递给了秦钧, 道:“若以蜀地城池来论, 家妹可防守百日不被攻破。”
可阳谷昌平终究不是蜀地, 是王宏最为熟悉的青州城池,且齐文心已经反水,知道阳谷昌平城中军备防守, 敌军知晓我军,我军却不知道敌军,这种情况下,姜劲秋已经失了先机。
更别提姜劲秋驻守的阳谷昌平无人回来援助,王宏拿下的济阴城,青州兵们正不断赶来。
天时、地利、人和,姜劲秋一样也没有占。
能驻守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姜源轻轻摇头,原本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眼底,彼时出现了一丝波澜,他的手落在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檀木,道:“但若论起阳谷昌平,在下,不知。”
月光洒下,蜀中诸将一身重甲,整齐站在院子里,秦钧目光缓缓扫过蜀将们年轻的脸庞,最后落在姜源敛眉垂眸的侧脸上,道:“十日之内,本侯回援阳谷。”
十日?
姜源眉头微蹙,敛着的眉眼慢慢抬起。
印入眼眶的,是暗红色的织锦武袍,视线上移,绣着云纹的腰带勾轮着腰身,窄袖上带有护甲,于月色下闪着幽蓝色光泽。
整个人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剑,血里带风,凌厉又笃定。
“侯爷的意思,十日内消灭蛮夷?”
姜源的手掌慢慢松开。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姜家人在蜀地经营了百年,才堪堪将蛮夷困在深山,蛮夷分庭相抗,若蛮夷真是那般容易就消灭的,他们姜家早就在初来蜀地时,就已经把蛮夷灭了,根本不会把蛮夷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