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转过身来,看向小路子:“丽妃的打算,朕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由着她吧,朕倒要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小路子你说丽妃要是落了她那个胎,朕要不要把贵妃的位置给她呢?毕竟爬得越高,摔下来才会疼得要命。”
路公公不敢看皇上,实在是这两日皇上的心情有些不美丽:“皇上您英明睿智,想得肯定是对的。”
“哼,”景帝看着小路子那怂样,哼笑了一声:“沐德仪那边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沐德仪消息已经递出去了,”路公公有些替她惋惜:“她想要见镇国公。”
“让她见吧,”景帝眼睛里都是嘲讽:“也好叫她死心,朕已经给过沐家机会了,可惜镇国公不知道珍惜,那就不要怪朕。”他这人一向是个讲道理的,也喜欢先礼后兵,不过那起子所谓的忠臣,总是想着法子,各种作死,逼着他动手收拾他们:“西宁伯知道朱德容的事了?”
提到西宁伯,路公公就想吐两口唾沫:“回皇上的话,西宁伯,那就是个狠的。听说朱德容死了,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关键都这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拉拢奴才。”简直是猪狗不如,亲闺女死了,也不知道找皇上闹一闹:“不过皇上,那个吏部侍郎冯远山给奴才塞了一万两银子,请奴才看顾冯嫔几天。”真该让西宁伯看看人家这才是做爹的。
“是吗?“景帝看着小路子,眼睛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能看顾?”
路公公到底是个能人:“不不……,这肯定是孝敬皇上的,奴才也就是帮皇上存着。”
景帝微微点点头:“先存着吧,等筹够十万两再给朕,”景帝微皱了下眉心:“你说朕这次出来,是不是就应该把宫里没怀孕的妃嫔都带出来。”
路公公站在下面,很想翻两个白眼,但他忍住了。皇上不是不那么差银子了吗,怎么他感觉皇上搂银子搂上瘾了呢?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在东明山的皇家狩场外围有一片紫竹林,这边平时是很少有人来的,今天这倒是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身玉立,看着很是儒雅,一个是二八妇人,全身都掩在带帽的斗篷下。
“父亲,”女子朝前面背着双手站立的男子福了一个礼。没错,这两人就是镇国公和沐德仪父女二人。
镇国公看着面前的女儿:“今天为父刚好也要找你。”
沐韵芷看着眼前的父亲,眼睛都不眨一下:“父亲看见淮南王的下场了吗?”
镇国公脸上明显的有些抽搐,但并未接话,只是侧过身去不再看向沐韵芷。
沐韵芷见他这般,脸上黯然一片:“淮南王死了倒是没什么,只是他的那些父母家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着沐韵芷就跪了下去:“父亲,收手吧。”
镇国公这时丢了一个印着梅花的小瓷瓶到沐韵芷面前:“为了镇国公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你回宫以后,把这个给皇上吃了。”还是那样命令的口气,一点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沐韵芷捡起地上的小瓷瓶:“作为主犯的我,能问下这个里面是什么吗?鹤顶红、砒霜,还是其他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她不是早就已经预感到了吗,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镇国公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这次干脆背过面去。
“哈哈……”沐韵芷笑了,脸上流着泪:“父亲,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您还这么看不清现实?皇上现在只差一个借口而已,沐家早已经是待宰的牲口。”
“既然你知道,那就再帮为父最后一次,”镇国公没有转过身,接着说:“就算是为了你祖母、母亲和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你把……”
“哈哈哈……”沐韵芷完全没了往日的优雅:“可笑……可笑啊……你还知道祖母,为了你的野心,你拉着沐家全族给你陪葬。你不忠不义不孝,祖父在天上看着呢……沐家的先祖在天上看着你呢……呜呜……父亲……收手吧……咱们还有……呜呜……咱们还有路的。”她已经绝望了,在做最后的挣扎。
“已经没有路了,”镇国公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拳头:“皇上是不会放过我。”
沐韵芷闻言不再哭了:“皇上不会放过你,所以你要拉着沐家全族给你陪葬,”语气里没有一丝的疑惑,几乎肯定:“父亲,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当年是怎么骗过祖父的?你根本就不配为人子,为人父,为人臣,你更不配做沐家的族长。”
镇国公一直咬着牙,但始终闭口不答。
“你曾经说沈霖是懦夫,说沈霖愧对沈家先祖,”说到这沐韵芷又笑了,笑得很讽刺:“可是在我看来,沈霖是英雄,是大丈夫,当年沈家的权势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但是在权势和族人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族人。二十多年过去了,世人谁敢说当年沈霖做得不对。”
沐韵芷看着她父亲无动于衷的样子,大声地哭了,哭得很肆意,大概哭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她打开了握在手里的那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所有的药丸,直接放进了嘴里,咽了下去:“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沐家满门被屠,我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先走一步了,呃……”一句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嘴角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伸手摸了一把,看了下,一抹鲜红,笑了,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镇国公才转过身看着地上的她:“这是你自己做得选择,为父无话可说。”说完就走了,徒留下那个像似沉睡了的女子趴伏在地上。
第54章
“皇上, ”路公公不急不慢地进了紫霄庭:“沐德仪服毒自绝了。”那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不过看情况,她现在死了倒是好事,一了百了, 以后也不会再痛苦了。
景帝闻言,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早就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她这次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把她按照婕妤的位份下葬吧,她还算是个知进退的, 没随着她那个爹一起胡来。”她跟朱德容都是一样,生来便已经注定会成为棋子,只不过她比朱德容更决绝,死了也好,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希望她下辈子能睁着眼睛投胎。
“诺, ”路公公也很是替她惋惜,世人只看到她出身富贵, 锦衣玉食,可又有几人知道那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那朱德容跟萧嫔呢?”
“一样,人没了,朕也不与她们计较, 给些脸面予她们, ”景帝放下手里的朱笔, 勾嘴一笑:“镇国公跟西宁伯果然是多年的知己, 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自私。朕其实有想过如果镇国公俯首认罪,上交兵权,朕会看在沐家先祖的份上放过沐家那些无辜的族人,可惜他不相信朕,也是,在这世上,像他那样的人,除了他自己,又岂会相信别人?”
路公公也是觉得镇国公蠢到家了,西宁伯更是没脑子:“他既然不识趣,那皇上您就不要再为他可惜了,您给他那么多机会,已经对得起沐家先祖了,至于他不珍惜那就他自己的事儿了。”
镇国公如果真是聪明早就应该在皇上给他施压的时候,就上交兵权,带领沐家全族隐退。当年的齐阳侯沈霖还忠心耿耿呢,一察觉先帝意图,不就果断交了兵权,带着沈家族人退出裕门关。看看,到现在人沈家不还好好的,倒是让先帝到死都是怀着对沈家的愧疚走的。那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就连皇上都对沈家人另眼相看。
这次的春狩,那沈哲旭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也不争功,只一心护卫皇上左右,以确保皇上安全,这就是沈家人的聪明之处。
“这次出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景帝一手按在书案上,一手摸了摸下巴:“明日一早就回宫。”
“诺,”这么快就回宫了,路公公想着他这次出来还没抽出空到处走动下,就连银子都少收了不少。
“德妃这两天怎么样?”景帝顺口问一嘴。
皇上一提到德妃,路公公就想到一事了:“皇上刚到东明山的那天晚上,您原本打算是歇在德妃那的,后来改了主意,去了冯嫔那。就那天晚上德妃身边那个叫菀瑕的宫女想借机爬……那个,”路公公觉得皇上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了:“被德妃发现了,就让人给她灌了药,丢到了后面的侍卫营去了。”果然德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见真章。
“还算有些气性,”景帝面色有些不愉:“倒也不算蠢到家,还有得救。”
次日一早,景帝就离开了东明山,午时刚过就回到宫里了。看着皇后领着一群后妃等在宫门口,他一眼扫过去,不错,都还齐活。
“臣妾(嫔妾)恭迎皇上回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领着众位妃嫔行着大礼。
“平身,”皇上今天也给了皇后点脸面,伸手拉了她一把。
“谢皇上,”众位妃嫔慢慢起了身。
沈玉珺这时才松了口气,皇上回来了,嫣然也回来了,德妃也回来了,不过有三位没回来,估计怕是不好。
“都先回去吧,”景帝背着双手说到:“朕乾元殿还有事,就先过去了。”说完就头也不带回的离开了。
“恭送皇上!”
沈玉珺回到了昭阳宫,就开始召集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皇上回来了,昭阳宫围墙边上那些插着的碎片也是时候清理掉了,不然那天扎着谁总是不好的,其实她最怕的是扎着皇上。
吩咐完,沈玉珺就带着竹雨、竹云准备去流云宫,看看冯嫣然。她刚可是见着了,就去了东明山几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得连妆都遮不住。
可是她还没出昭阳宫,就跟小邓子迎面碰上了:“你这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呀?”
“回娘娘的话,冯嫔小主来了,”小邓子见着自家娘娘,赶忙回禀了。
沈玉珺一听,赶忙让小邓子去把她请进来,她也跟在后面迎了过去。
冯嫣然身着一身浅绿色宫装,远远地看到沈玉珺也过来了,连忙加快了脚步:“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都什么时候了,”沈玉珺上前去拉了她起来,握在手里的手腕明显的细了不少:“咱们进去说话吧。”
“听姐姐的,”冯嫣然回到宫里,心里才觉得踏实了不少,但她有些话不想闷在肚子里,想要找人聊一聊。在这宫里,她也就只有熙修仪一个朋友。
二人坐到了榻上,沈玉珺吩咐竹雨:“给冯嫔小主也上牛乳。”说完就把头转向冯嫣然:“你瘦了不少,就不要再喝茶了,跟我喝一样的吧。”
冯嫣然微微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沈玉珺看着她这样子,脑子里就不由地想到以前刚入宫的时候,说实话,那时她没有想过日后会跟冯嫣然成了朋友:“你不来,刚好我正要过去看你呢,哪知没出宫门,小邓子就说你来了。”
冯嫣然闻言,心里一热:“我不是要故意瞒你的,其实在没去前,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要不是有人故意给席芸送了消息,我还真的以为只是普通的春狩,现在想来,皇上去年这个时候,也没有出宫,更何况今年北边不稳。”
沈玉珺微微皱着眉心:“有人给席芸送消息?”不知怎么的,她就想到了冯夫人,这宫里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意,哪会有人那么好心:“既然你事先知道,怎么就不跟我说一嘴,难道还怕我不管你不成?”说到这她就忍不住瞪了冯嫣然一眼。
冯嫣然看着沈玉珺这般作态,不禁眼眶有些湿润,她知道熙修仪会助她,但是她不想给她添麻烦,皇上的情意是禁不住磨的,熙修仪现在虽说已经怀了孩子,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要更加小心:“这不是我也在宫里待闷了,想出去散散吗,再说有皇上在,能出什么事儿?”
沈玉珺见她强装轻松的样子:“你也别再装了,我都瞧见了,还有三个没回来。”
说到这,冯嫣然终是装不下去了,低下头眼泪就不争气的下来了:“都没了……都没了。”就算是这会,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恐惧:“姐姐,我不想死。”
沈玉珺伸手握住了冯嫣然放在炕几上的手:“不要怕,你已经回宫了。”是啊,回宫了,宫里虽说也有不安宁的时候,但只要自己安分,按着皇上的性子,是不会不管她们的。
“我之前总觉得宫里很冷,”冯嫣然抬起了头,满脸的泪:“姐姐你知道吗,这次出了宫,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适应了宫里的日子,在我心里这宫里已经是我的归处我的家了。”
沈玉珺有些心酸:“这本就是你的家。”她们这些人一入了宫门,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过了好一会,冯嫣然才止住了哭,不过还不住地打着冷嗝:“我们刚到东明山的时候也没什么异样,直到第三天晚上,”冯嫣然说到这里,眼前就浮现了那片红了的土地,全身就不自觉地开始发抖:“死了很多人……真的很多人。”
沈玉珺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不过她没有亲眼见过,也体会不到冯嫣然的恐惧:“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你已经平安回来了,以后咱们就待在宫里,哪都不去。”她还是紧握着冯嫣然的手,希望她能安心一点。
“萧嫔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出了她的住处,就被人……”冯嫣然这是事后听席芸说的,不过她想萧嫔应该是想去紫霄庭的。如果她好好的待在屋里,估计也不会出事:“朱德容也是跟萧嫔差不多,不过沐德仪,”说到沐韵芷,冯嫣然顿了顿:“沐德仪是自绝的。”
沈玉珺一愣:“沐德仪她……”那是个骄傲的女人,最后竟走了这一步。
冯嫣然看了看沈玉珺,抿了抿嘴,最后终是把她知道的说了:“我父亲给我递的消息,沐德仪是因为她娘家的事儿,才服毒自绝的。”她不知道她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但她还是跟沈玉珺说了:“皇上估计……”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只是看着沈玉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