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言兄果真好计谋,”陆荣笑着对来人说道,“这次他必定要栽个大跟头了!”
“殿下过奖了,臣只是提出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并不像殿下这般足智多谋,能想到烧城这等好计谋,”言卿面上带着浅笑,“如今殿下便可高枕无忧,坐等宣王染上一身骂名了。”
“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出一口气了。”陆荣长舒一口气,面上笑意更浓,“等他受了弹劾时,本王再安排几个民妇击鼓鸣冤,那他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言卿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嘴上却连声称好,哄得陆荣眉开眼笑。
“哦对了,本王听其他幕僚说,你前几日和我那个顾家表妹出去游湖了?”陆荣突然问道,看向言卿的目光里夹杂了一丝戏谑。
“臣……”言卿愣了一愣,神色有些拘谨。
“言兄不必多言,一个女人而已,待到本王大功告成之日,娇妻美妾,言兄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要顾媛给你做妾,也不过小事一桩。”陆荣面露得色,看得言卿心中一阵恼怒,他强压下心中的燥意,笑着同陆荣打太极,言辞之间颇为敬重,哄得陆荣愈发得意。
与此同时,宣王府。
“殿下,陛下急诏——”
陆晟领了口谕,匆匆换了衣服往京城东北角赶。
刚拐过街角,就见天边一道赤色的火光舔舐着楼阁,所到之处一片焦黑,哭嚎声夹杂着房屋倒塌的声音,显得凄切异常。
浓烟裹挟着赤焰,在楼宇间肆意冲撞,整条街道弥漫着烧焦的气息,仿佛人间炼狱。
陆晟猛地攥紧了拳头。
陆荣!
他怎么敢!
“我儿——”不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声,陆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妇女发疯似的向已经倒了一半的屋内冲去。
他眉心一跳,眼疾手快地冲上前拉住妇女,将人推向一旁的官兵,孤身一人冲进了屋内。
第一百二十四章 傲娇王爷追妻记(74)
“殿下!”
“殿下不要!”
耳边是属下急切的呼声,陆晟充耳不闻,屏息在火光中搜寻着孩子的踪影。
屋子已经塌了一半,随时都有完全坍塌的可能,陆晟避开燃烧的木门,寻了许久才听见微弱的哭叫声。
原来那孩子是躲到了相对安全的厨房。
陆晟一把拎起孩子,避开倒塌的横梁,艰难地冲了出来。
“孩子!我的孩子!”妇人一把抱住失而复得的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陆晟拍灭身上的小火苗,摆摆手示意侍卫自己没事。
然而一转头,却见一对父母绝望地跪伏在已经烧焦的屋前,流着泪的双眼似是要穿透破碎的砖瓦,看见已经再无气息的子女。
这样的故事整条街区上都在发生。
陆晟走过斑驳的长街,看着火焰一点点熄灭,看着浓烟一点点消散,看着漆黑的夜幕下被烧至焦黑的残垣,看着幸存者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看着侥幸逃脱却痛失至亲的人绝望地在废墟上寻觅。
天边已微微发亮。
可对某些人来说,黑夜才刚刚开始。
-
“殿下,安置灾民的营地闹起来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侍卫面色焦急地来报,“他们都在吵着要您过去……”
陆晟好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毫不迟疑地往营地方向走去。
不就是要算计他吗?
他倒要看看,陆荣还有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营地坐落在御湖边,往常风景秀美、人烟稀少的御湖如今堆满了柴火和粮食,受灾的百姓披着粗麻衣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堆,围着篝火取暖。
初冬的夜晚已经有了几分严冬的凛冽,陆晟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身着一件单衣,大步往不远处喧闹的人群中走去。
他的披风留给了一个失去了双亲的小女孩。
“殿下,您先回宫吧,这里我们处理就好,”一旁的守备军看见陆晟来了,又想起另一边百姓们叫嚷的话语,忍不住有些头疼,“都是一群愚民,闹不起来的。”
“带本王过去。”陆晟只是看了他一眼,脚下甚至未作停留,面容冷肃道,“汇报抢功绩的事自有人抢着去做,既然百姓闹的事与本王有关,本王自然非去不可。”
正赶着进宫汇报“功绩”的陆荣打了个喷嚏。
“殿下莫不是着凉了?”一旁的随从连忙递过暖炉,诚惶诚恐地递到了陆荣手中。
陆荣揉了揉鼻子,把厚厚的披风裹得更紧了。
“陛下,成王殿下来了。”门口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通传。
高德忠看了一眼一夜未睡的皇上,眼皮低垂,轻声问道,“陛下,要请进来吗?”
皇上无声地点了点头,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给父皇请安。”陆荣把手炉塞给留在殿外的随从,只身进了养心殿,单膝跪地,衣装整齐,是一如往常的矜贵模样。
“这么快就办完了?”皇上有些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语气平淡,让人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第一百二十五章 傲娇王爷追妻记(75)
“初步的搭建都已经完成了,就等三弟把人安顿好了,儿臣怕父皇忧心,故才特意进宫通报一声。”
陆荣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龙椅上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起来吧,你也忙了半宿了,回府歇着吧。”皇上沉默了一会,轻声道,“走之前去看看你母妃吧,她念了你很久了。”
陆荣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尽显年迈之色的男人,心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
如果他能多这样同自己说话,该有多好。
不是怒其不争的训斥,不带帝王虚伪的威严,只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该有多好。
然而他只怔愣了一瞬就回过神来,面上表情完美得如同一张面具,未起丝毫波澜。
“父皇也要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皇上看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不舍也淡去了。
“吩咐暗卫,把人控制起来吧。”
“嗻。”
-
另一边,陆晟也已经到了受灾百姓闹事的地方。
一群人义愤填膺地堵在营地门口,神态各异,但大多都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被烟熏出的焦黑清晰可见。
“京城已经几百年没起过这样大的火了!”
“昨天才祭了天,今日京城就遭了祸患,这是上天的预警啊!”
“叫宣王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让他给我们一个交代!”
守备军面色紧张地看着宣王,生怕他一个气恼就把人都打杀了。
陆晟面色冷淡地看着人群中叫得最凶的几个。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一个中年妇人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拳打在了陆晟身上。
守备军一个不注意被她钻了空子,顿觉不妙,连忙把人拉开。
陆晟的衣服本就不干净,如今更是多了个黑乎乎的拳印,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抿唇看向涕泗横流的女子,眸色暗了又暗。
四周刹时安静下来,只有妇人凄厉的喊声回荡。
“我儿才五岁啊!这么小一个人,被烧得焦黑……”妇人颤抖着手比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他爹上战场死了,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皇家人守边关死的……只留下这么一个独苗,你们却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折磨!”
“放肆!”守备军看陆晟面色冷肃,心里不忍,更怕陆晟一怒之下处置妇人,就想尽快把人拖走,“来人,快把这疯婆子赶走!”
“慢着,”陆晟声音清冷,俊朗的面容上染上一层不悦,“她的家已经毁了,你把她赶走,她能去哪里?就穿着这衣服,活活在大街上冻死吗?”
守备军被他说得一愣,把想去拖妇人的手收了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把她送回营地……尽快安排休息的地方,营地里不要缺了热水和干粮,有难处就派人去宣王府找管家。”看守备军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陆晟有些不悦地沉声道,“愣着干嘛?本王的话你没听懂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傲娇王爷追妻记(76)
“属下遵命。”守备军松了一口气,扶着力竭的妇人往营地深处走。
隐在民众中的人见状,生怕百姓被陆晟的行径打动,连忙高声道,“用不着你假好心!要不是你,我们岂会无家可归!”
“对!都怪你!你这个无德之人,害得老百姓替你遭天谴!”
陆晟目光一凝,看向最开始说话那人。
“来人,把他给本王绑起来!”
跟在一旁的慕三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那人,将他拖出人群,死死钳制住了他。
那人放声哀嚎,“救命啊!杀人了!宣王杀人了!”
慕三一拳打在他脸上,那人被打得眼冒金星,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陆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全然不顾被守备军死死拦住的瞬间起了骚乱的民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王三,就是这条街上的一个小混混!”那人混不吝地“呸”了一口,“我就是来替死去的无辜人讨公道的!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小混混?”陆晟嗤笑一声,“老蝎,这是你手底下的人?”
“殿下,小的并不认识这人。”一旁一个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脖子上金链子忽闪忽闪地晃着光。
“你确定?”陆晟看了一眼地上突然身形僵硬的人,问道,“是不是新来的你不认识?”
“小的在这条街混了十年了,哪个不长眼的来这条街,敢不和小的报备啊。”那叫老蝎的中年男子一脸笃定地道。
四周的百姓也瞧出不对来,眼巴巴地看着陆晟和他脚下趴伏着的人,等着看事情的下一步进展。
“我、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那人梗着脖子喊,“你们都是一伙的!”
“哦?”陆晟挑了挑眉,“那本王倒是想问问,这里可有人认识这人?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住在这条街,总不会没有邻居吧?”
那人咬牙不语。
找人作证?
那岂不是让同伙自投罗网?
四周的百姓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作声。
“装成受灾百姓妖言惑众,你意欲何为?”陆晟蹲下身来看他,目光凌厉,“难不成,你想造反?”
造反是什么概念?
十恶不赦听过没?
造反可是十恶之首,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不仅他自己性命堪忧,连家人都难逃厄运。
陆晟还在慢悠悠地分析。
“好计谋啊,冒充受灾百姓获取他们的信任,再召集民众来对抗皇室……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招兵买马,扯起‘清君侧’的大旗了?”
那人被他说得浑身一抖,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不说话?看来真是想造反啊?”陆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王可是想不出别的理由让你这样仇视我了,来人,给我把他押入天牢,身份查明白之后即刻就去请旨抄家!”
“别!我说!我都说!”那人彻底慌了神,忙不迭,“我、我是拿钱来办事的,那人只说要我鼓动百姓,没有要我造反啊!”
混不吝:有股子啥都不在乎的味道。
瞠(chēng )目结舌:瞠:瞪着眼睛;结舌:不敢说话的样子。瞪眼翘舌说不出话来。形容人窘迫或惊呆的样子。
清君侧:指清除君主身旁的亲信、坏人。本应是正义之举,但总是成为叛乱发动者反抗中央政府的主要理由。
著名的清君侧的例子有明成祖朱棣(明太祖朱元璋死后,他年轻的孙子朱允炆即位,史称为建文帝。建文帝接受了大臣的削藩建议,着手进行削藩。而北平的燕王朱棣对此极为不满,他打着“诛齐黄,清君侧”的旗号攻入南京,自立为帝,年号永乐,即明成祖。),和安禄山(唐玄宗杨贵妃那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