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笑了笑,又道:“另外王先生那边也传回了一道口信,说是夫人给他缝的那件衣裳正合身,他穿着很是满意,让夫人若是有空的话……”
“没空!”
傅毅洺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
别说芙儿现在怀着身孕,他不想她多劳累了,就是她没身孕的时候,他也不喜欢他给别的男人缝衣裳,王重天也一样!
下人忍俊不禁,心道王先生说的果然没错,侯爷听到这里当真打断了他,都不等他把话说完。
他憋着笑道:“先生说,让夫人若是有空的话多钻研钻研他留给她的书册,不要荒废了之前所学的东西。”
傅毅洺脸色一僵,明白自己又被王重天给耍了,咬了咬牙。
“告诉他夫人怀着身孕呢!不宜费神,有什么要学的都等她生了孩子再说!”
下人应诺,施礼告退了。
傅毅洺将长公主的书信丢到炭盆里烧了,确定全部都化作灰烬,一个字都没留,这才再次回到正院,在唐芙身边躺了下来。
几乎就在他收到信的同时,一道密折从紧邻陈郡的安阳郡递到了庆隆帝的手中。
前些日子,边关传来军报,说胡人犯境,又行劫掠之事,但声势不大,并未造成什么损失。
胡人短粮,每年冬天几乎都会到边境劫掠一番,特别是当地天气不好,挨不过去的时候。
朝中已经习以为常,让边境守军严阵以待,若有其它动静就及时来报。
这日呈到庆隆帝面前的,就与胡人有关,但并不是从边关来的消息。
一队胡人不知怎么绕过了边境防线,竟伪装成商队深入大周腹地,进入了安阳郡。
虽人数不多,但不知他们是为何而来,又从何而来,若生出什么事端,安阳郡太守势必难逃其责。
所以他得到消息后,立刻命人追捕那队胡人,务必一个不少的全部扣住。
可是赶的不巧,那队胡人竟和当地一伙山贼撞到了一起,等朝廷兵马赶到的时候,胡人已是死的一个都不剩,山贼也死了不少。
看样子像是这些山贼把这队胡人当做普通商队打劫了,两败俱伤。
这件事按理说应该就这么结了,但是安阳郡太守却觉得不太对劲。
胡人善武,全民皆兵,且凶残异常,哪里是一支半吊子山贼可以轻易打败的,更别提全歼了。
他让人仔细检查了现场,从附近紧挨着河边的一处草丛里捡到了一块已经被毁的看不大清的令牌,离得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具山贼的尸体。
虽然令牌已毁,但或许是毁他的人力道不够,多少还能分辨出一些原貌,太守认出后大惊,不敢告知任何人,立刻递了折子进京,而那令牌也一同送入了京城。
庆隆帝看着手中令牌,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别人或许要仔细辨认这令牌上的字才能看出这令牌到底是谁的,但他只消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淮王的令牌!
胡人为何会出现在安阳郡已经很是奇怪了,淮王的人又怎么会越界出现在那里,还正巧跟这队胡人碰上了?
若是普通山贼,良莠不齐,自然不可能全歼那队胡人,但淮王身边的亲卫就不一样了!
这么说,那队山贼是不是就是淮王的人?河边那具尸体是不是就是想将这令牌扔到河中,顺水而下,免得被人发现?
庆隆帝牙关紧咬,握着令牌的手青筋凸起,眸光晦暗不明。
身处陈郡的淮王此时还对此事一无所知,因为他并没有派人去安阳郡,更没有丢失任何一块令牌。
他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用在别人身上的方法,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而傅毅洺则悠哉的在家中睡大觉,抱着自己的娇妻,唇角挂着笑意。
祖母说的对,他再如何也是姓傅。
但淮王就不一样了,他姓赵。
赵,国姓啊。
第80章
傅毅洺在家中睡午觉的时候,原本躺在自己床上也准备歇午的沈世安却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啊……”
他喃喃道。
她刚刚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晌午在酒楼里碰到周巧儿的事情。
虽然他之前想过,若再碰到周巧儿的话,一定要跟她说说让她以后不要这么大胆,更不要轻信别人,不然回头吃了亏都不知道。
可是酒楼里人多眼杂,周巧儿身边又跟着不少下人,他不好开口,就看着她离开了,打算下次再说。
但是去酒楼吃饭,用得着带这么多下人吗?
虽然唐芙去酒楼时候带的人也很多,但那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傅毅洺怕她有个万一,嘱咐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可周家那些人的模样,可不像是会这么维护周巧儿的。
那些下人与其说是陪同,倒不如说是监视。
但既然要监视,又何必放她出来呢?直接关在家里不就行了?吃顿饭还用得着往外跑?
沈世安又陡然想起周巧儿离去时,她身边的仆妇忍不住转头打量他的神情。
那时觉得对方只是失礼,现在想想,却又觉得另有深意。
难道他们……是故意在那和他“偶遇”的?
沈世安一想到这点,立刻坐不住了。
“快快快,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下人警铃大作,戒备地看着他:“世子,这大中午的您要去哪啊?”
一副生怕他又趁机逃跑的模样。
沈世安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去周家!你们那么多人跟着还怕爷跑了不成?”
下人呵呵一笑:“还真怕。”
上次不就差点被您跑了吗?
说完不等沈世安第二个巴掌拍下来,赶紧转身让人备马去了,当然,同时也叫了好几个人跟着。
这时候的街上人不多,沈世安没用多久就来到了周府门前。
周家的门房见来人是他,吓了一跳,赶忙将他请进去稍坐片刻,然后飞快的去请示家主。
周四老爷正午睡,被叫醒后匆匆收拾一番,亲自迎了出来。
“沈世子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
“免了,”沈世安打断他俗套的开场白,直入正题,“我想见见周二小姐,不知现在可否方便?”
一个外男,当着周家长辈的面提出要见府里的小姐,这是极为失礼的,自然也是极为不方便的,但凡是个正常人家,都不会答应,还得把他打出去。
但他知道周家不会。
周家就盼着他来找周巧儿呢。
周四老爷闻言果然眼中一亮,但为着长辈的身份,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还是言不由衷的客套一番。
“这……不大合适吧?巧儿毕竟是内宅女子,世子您……”
“我就在你们自家府上见她,又没有外人,只要你们自己不说,谁知道?旁人都会以为我是来找你或是其他几位周家少爷的。”
周四老爷故作矜持的犹豫了一会,正要开口,就听沈世安又道:“要是实在不便那就算了,我过些日子可能就要离京了,原想跟她道个别,顺便问她几句话,四老爷若觉得为难,那……”
“不为难不为难,”周四老爷忙道,“既然世子与我家巧儿是旧识,临别之际打个招呼自然是应该的,反正有府里的下人陪着,倒也没什么失礼的,我就让人去叫巧儿。”
沈世安点头,又说自己从未来过周家,想逛逛周家的花园,让周巧儿就来这里见他好了。
周四老爷怎会不应,当即让人去将周巧儿请来,自己则亲自作陪,在花园里跟他一起等周巧儿过来。
谁知片刻之后,下人却来传话,说二小姐在外面染了风寒,身子不舒服,不想见客。
周四老爷面色一沉,有心发作却又不敢当着沈世安的面如何,只能对下人道:“你告诉二小姐,沈世子过些日子就要离京了,今日特地来跟她辞行的,她若是能起身的话,好歹来露个面。”
说话时给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务必要将周巧儿带来。
下人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世安,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周巧儿被人带了过来,脸上围了一条帕子当面巾,只将眼睛露了出来。
周四老爷皱眉,问道:“在自家院子里戴面巾做什么?你与沈世子又不是不认识。”
周巧儿淡淡施了一礼:“侄女染了风寒,不能见风,故而戴了面纱。”
“无碍,”沈世安打断,又对周四老爷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二小姐说。”
周四老爷赶忙点头:“好,你们聊,正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稍后再来陪沈世子说话。”
说完便转身走了。
沈世安看了看戴着面纱的周巧儿,伸手做请:“边走边说吧。”
周巧儿无声跟了上去,她身后的几个下人要跟上,却被沈世安带来的人拦在原地。
眼看着两人要走远了,其中一名仆妇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家二小姐身边怎么能没了伺候的人呢?这孤男寡女的,不合规矩!”
拦住他们的人嗤笑一声:“知道不合规矩还让你们小姐来见我家世子?那就说明你们周家没有规矩,没规矩这时候还跟我说什么规矩?老老实实站这吧啊!敢动一下剁了你的手指头!”
他说着晃了晃腰间佩刀,将几个周家下人全都扣在了这,既没让他们跟上沈世安,也没让他们去给周四老爷报信。
但他们虽然没去报信,沈世安来到周家的消息却传遍了几个院子,周二少爷正与一个小妾颠鸾倒凤,听到消息后裤子都没提好就跑了出去,直奔周四老爷的院子。
沈世安带周巧儿走到一处隐秘的拐角后才停了下来,见离那些下人远了,应该不会让人听到他们说什么,这才道:“他们打你了是不是?”
周巧儿一怔,旋即摇头:“没有,我……”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刷的一下扯掉了她脸上面巾。
周巧儿哪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吓了一跳,想要遮掩已是来不及。
“还说没有?”
沈世安沉着脸道,眉眼含怒。
只见周巧儿一侧脸颊红肿不堪,几个指印甚至隐隐发紫,可见下手的人有多用力。
他刚才在酒楼里看到她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这才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这让他越发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你不是去那吃饭的?是特地被人带过去的?对不对?”
周巧儿眼眶已是泛红,捂着脸要去抢回自己的帕子,却被他躲了过去。
“他们想试探你我的关系?你为何不与我说?还急匆匆就走了?若是……”
“我为何要与你说?”
周巧儿抢不回帕子,索性也不遮掩了,梗着脖子道:“我与世子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世子无关,自然无须跟世子多说。”
“世子若没别的事的话就把帕子还我,我要回去了。”
沈世安又气又恼,道:“那日灯会上你帮了我,若非因此也不会……”
“我那是认错人了!”
周巧儿再次打断:“我将世子误认为一个曾经帮过我的恩人了,所以才会帮你,一切不过误会而已,世子无须记在心上。”
“何况若不是我,世子可能当日早已经跑了,也不会被人发现,我们就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沈世安的地位虽不比傅毅洺,但平日里也是高高在上的,何时被一个小女子这般顶撞过。
他失笑,点了点头:“确实是认错了,我不是他。”
这句话到让周巧儿怔了一下:“你认识他?”
沈世安挑眉:“你猜。”
周巧儿:“……”
她沉默片刻,并未猜测那人身份,也未询问沈世安,只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倘若世子改日见到我那位恩人,烦请帮我道个谢,就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愿恩人一生安康顺遂,百事无忧。”
沈世安撇了撇嘴,这样的话他才不会亲口对傅毅洺说呢,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他撇开话题,道:“你那四叔是不是还想让你嫁给那个鳏夫?”
虽然他之前开口为周巧儿求了情,让他们善待她,但男婚女嫁,理所应当,周巧儿的爹娘死了,祖父母又都在外地不管事,家中全凭周四老爷做主,婚事自然也就落在了他的手里,天经地义,沈世安也无可奈何。
他估摸着前些日子周四老爷他们可能误会他对周巧儿有意,这才闹出今日这么一出,让他在酒楼和周巧儿“偶遇”,试探他的态度,试出结果后不尽人意,对周巧儿就又拳脚相加,用她来发泄怒火。
周巧儿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任何悲伤或是绝望的眼神,似乎这件事与她无关一般。
沈世安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你不会想自戕吧?”
之前想逃没能逃成,如今逃不了了,她若誓死不从的话,可不只剩自戕一条路了吗?
周巧儿面色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怎么会?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要想自戕的话,当初就不会逃走了。”
“可你没能逃走啊!”
就是因为没能逃走,所以才会想要自戕不是吗?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沈世安道,“你若真不想嫁给那个鳏夫,我帮你寻一门亲事就是了,料想周四老爷也不会不答应的。”
周家其他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周巧儿为人还是不错的,他愿意帮她一把。
倘若他帮忙找的亲事比如今这个鳏夫好,以周四老爷他们的性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谁知周巧儿却轻笑一声,抬头道:“世子难道没看到我家几位叔伯和堂兄弟都是什么样的人吗?谁娶了我,就等于娶了整个唐家,这辈子都会被赖上!无论我嫁给谁,都是害了人家,世子就不要为了我祸害自己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