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十年的年岁差横在眼前,都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不嫌他老,她只嫌自己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不能帮助他,总会给他添乱。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苏北特别想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从后面抱住他,然后把脸贴在的背上,跟他撒娇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可这念头,真是奢侈啊!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
苏北在这边儿兀自想象着,一瞬间像是走过了寒暑秋冬,又甜蜜又忧伤,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出息啊!苏北。
打住,不能再想了。
陆崇南的路虎就停在酒店外,是他冬天新换的车,苏北陪他去提的车,也是第一个霸占副驾的人。
他那个耿直又可爱的小助理总说:“妹妹,你可真是好运啊!我们老板的副驾上,除了你就没坐过别人。”还告诉她,有次公司聚会,他们公司的女总监想蹭老板的车,老板直言:“你可以坐后面,家里小姑娘对香水过敏,沾点儿味道她会不舒服,抱歉。”
这话简直是万能推辞语,后来都没人敢往副驾驶上坐。
于是那个位置成了苏北专属的宝座。
她默默爬上去,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还放着她以前吃剩下的水果糖,她剥了一颗放嘴里,草莓味儿,想了想,又剥了一颗,递到陆崇南嘴边。
她看着他,不说话,默默示好。
他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从她脸上刮过,带着细微的电流,苏北整个人都麻了。
还是举着,固执地等他吃,或者等他说不吃。
僵持了片刻,他微微低头,从她两指间咬过那颗粉色的半透明的糖果,裹在舌下,嘴唇碰到她的手指的时候,她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细微的动作被沉默和静寂放大无数倍,苏北觉得脸在发烫,说不出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他。
他以前不吃糖,也不喜欢甜食,可是这次他没拒绝,苏北就想,他是不是不生气了?
可他依旧不说话,于是苏北也不吭声。
她脸越来越烫,只好微微偏了头,目视前方,放空大脑。车子缓缓启动,平稳驶出去。古镇在山上,离市区有至少四十分钟的车程,盘山路弯弯绕绕,两米宽的路,有对头车的时候,一辆车必须退到应急车道停下来,另一辆车才能过去。
苏北目光紧紧盯着山路,心惊胆战。
来的时候坐小型班车,她和陆嘉林坐在车后座,脑袋凑在一起玩儿游戏,他教她玩手游,告诉她玩法,教她怎么放技能,她操纵着一个骑鱼的叫做庄周的英雄,一扭一扭地往前冲,第一次玩儿的时候,直直地往人防御塔下冲,脸贴塔,死了,队友射手骂她智障,她愧疚得不得了,然后陆嘉林帮她打完了那局,他手速快,技能放的又好,硬生生把一个辅助英雄打成了输出英雄,期间还替苏北回骂了那个射手。
苏北渐渐来了兴趣,研究了一路的游戏,都没注意到自己走了什么路。
这会儿没事可干,目光只能盯着前面,路况复杂,导航语音播报一直在响。
“前方30米急转弯,请减速慢行……”
“前方20米急转弯,请减速慢行……”
……
苏北听得心脏突突直跳,手攥紧了安全带,生怕一不小心连人带车翻下去。
如果连累他出事,她在九泉之下也会再哭死一次的。
脑子里在胡思乱想着,路途漫长而沉默,没人说话,困意席卷上来,最终她头一歪,靠在车窗玻璃上睡了。
陆崇南在余光中看见了,默默把车速放缓了一些,力图平稳。
对面有车过来,他提早停在了路肩,对面车过去之后,他却没有动,只歪着头看苏北,小姑娘睡的沉,没醒来。只是不知道是睡得不安稳,还是心里难过,眉心微微蹙着,白皙的小脸上透着些许委屈的味道。
他失神,想抽根烟,忍住了。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从昨晚到现在,哪哪都是不正常的。
苏北忐忑的样子,他又何尝看不见,可一想到她跟男生一块儿出来,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的傻乎乎样子,又觉得气愤。
其实不应该的,他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跟一个小姑娘赌气。
他的确没气她,怎么会气,他气自己,反常的让人焦躁。
昨夜失眠的时候,他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十几岁的小男生,能想明白,因为明白,更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对方才几岁,他怎么动了这念头。
可感情这事,若能自控,世上又怎会这么多痴男怨女。
车子重新驶出去的时候,陆崇南已经做了决定。
不能动,至少不是现在。
车子在医院的停车位停下来,陆崇南叫她,“楠楠,醒了。”
苏北听见他的声音,一双眼唰地睁开来。
他去探她额头,还是烫的。苏北脸憋得通红,急匆匆说:“我想上厕所。”然后推开车门就往外跑。
还好腹泻不是很严重,能自控,她一溜儿烟去了卫生间,在汹涌的人群里挤出一片天地,顺利解决。
出去的时候,陆崇南还在车前,靠在车门上抽烟,其实他很少抽烟,每次抽烟都是有烦心事,就像那次在公司,他前女友代表辰光去和他谈判,他靠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让苏北站在外面等他,沉默地抽了一支烟。
现在呢?也有烦心事了?
因为自己吗?
苏北不确定,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重要,很多时候,苏北在他面前都扮演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的形象,而他出于成年人社交需要和对乖巧小女孩的关爱一直照顾她,那其中掺杂了几分喜爱,但也远不至于让他为她烦心。
苏北想起他刚刚在酒店,下楼的时候,他沉着声音跟陆嘉林说:“待会儿有人来接你,收拾一下东西,别乱跑。”
错身而过的时候陆嘉林语重心长地对苏北小声说:“妹,我小舅可能最近年纪大了内分泌失调脾气不正常,你多担待!哥先走一步,改日再带你出去浪。”
苏北听得不明所以,下意识觉得是因为自己小叔生气了,可仔细想想,她能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
一瞬间,苏北脑子里想了很多,瞎琢磨,一会儿觉得他在生她气,一会儿又觉得他不是在生她气。
完了,没救了。
苏北一闭眼,大有就此昏死过去的念头,怎么纠结成这样。
陆崇南已经看见她,掐了烟,朝她走过来,“走吧!”
苏北又变成了小跟班,跟在他脚后,这次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苏北刚刚好能跟上。
“小叔,”苏北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他扭过头,看他,目光微微下垂,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每一寸肌肤。
她小小的身子被他整个收进眼底,陆崇南觉得,喉咙有点儿紧,胸腔那个地方凶猛地跳动着,像发了疯的野兽。
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去抱抱她,告诉她,“我没生气。”
怎么忍心生气。
终究是,忍下了。
“嗯?”他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要人命的性感,苏北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这声音,一颗心突突地跳着。
她说:“你吃了我的糖,不能生气了。”
她声音轻轻的,带了点儿可怜的祈求的意味,又近乎撒娇。
他沉默片刻,终究是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声说:“下次不要跟小男生单独出去,不安全。”
苏北心想,可是那是你亲外甥啊,可面上却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小叔说的都对。
第18章
18.
他一笑, 苏北觉得世界都亮了。阳光撕裂云层,大地回春, 身体每个细胞都化成精灵小人儿翩翩起舞。
一颗沉重的心忽然轻飘飘的,仿佛能直飞云端, 然后在云朵堆里打个滚、跳个踢踏舞。
躁动,太躁动了,苏北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强迫自己冷静, 再冷静!
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嗯,冷静不下来。
她摸出手机, 给陈雅婷发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陈雅婷的消息就过来了。
-疯了?
-抒发一下情绪,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躁动。
陈雅婷发了个惊恐的表情。
-不是吧,难道陆嘉林一晚上把你搞定了?我天……
哪儿跟哪儿啊!
-不是,你想什么呢!陆嘉林已经回去了……我小叔过来了。
-哦, 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春心荡漾啊!多好的机会, 孤男寡女身处异地,要是再住一家酒店,晚上随随便便敲个门,多好的制造奸情的机会。
-……
-加油,我为你摇旗呐喊,等你睡了小叔, 走上人生巅峰。
睡……苏北一把关了手机,总觉得那字带着温度,烫得她两眼冒火星。她想了想把小叔压身下的画面,顿时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太刺激。
不能想啊苏北,太轻浮。
陆崇南扭头看她,“怎么了?脸这么烫。”
苏北热血直冲脑门,一张脸更红了,躲过他探查的手掌,低声说:“可能是还没退烧。”
别摸了,再摸要烧着了。
他不明所以,揉了下她的脑袋。苏北觉得自己想变成小猫,想伸着脖子让他给挠下巴。
医院人总是很多,挂号,排队,摩肩擦踵,到处都是嘈杂喧闹,小叔其实是个很怕吵的人,苏北总怕他不耐烦,想让他回车里待着,“小叔,我自己可以的,等拿完药我就去找你。”
他按着她的后颈,和她一起排着队,闻言扯着唇角笑了下,“瞎操心,去那边儿坐着。”
他轻轻推了她一下,那语气带着“我在这儿,轮不到你操心”的意味,苏北“哦”了声,听话走过去,在蓝色塑料排椅上坐下来,看着他,唇角一直往上扬,怎么都控制不住。
这哪像一个病人。
去看了内科,做了检查,没什么大事,就是水土不服,医生开了药给她,叮嘱她注意饮食。出来的时候,苏北还嘟囔,“这么点儿距离,怎么就水土不服了。”
燕北和临市,中间也就隔了两个小时的动车车程吧!
气候差别也并不是很大,这样都能水土不服,也是神奇。
陆崇南没说话,只把药拿出来,一一看看过去,确认了用法用量后,带苏北去吃了饭。
清粥小菜,异常清淡。
已经近中午,只他们两个人坐在粥店里,相对吃着,周围寂静无声。只有穿着橘黄制服的店员凑在一起小声说着笑,隔得远,听得模糊,更衬得两人之间安静。
苏北一勺一勺喝着白粥,目光微微上抬,偷偷看他,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的发顶,头发短而凌冽,苏北很想摸一摸,看是不是硬的;能看见他的额头,饱满;往下是眉毛,剑眉,斜向上挑,浓而深,透着凌厉;眼睛微微垂着,看不清瞳孔,只能看见小部分的眼珠,偏棕色,不说话的时候那眼神总显得冷漠,可笑起来那双眼又透着说不出的温柔;还有长而浓密的睫毛,那睫毛比苏北都长,带着天然的卷翘,如果不是那长相过分凛冽,一定会显得女气,可偏偏,长在他身上,就让人觉得刚刚好;山根也饱满,衬得鼻梁直而挺。其实他的长相偏凌厉,五官线条分明,可苏北总觉得他周身浮着一层柔软温暖的气息。
苏北偷偷看他,觉得甜,特别甜,甜到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糖罐,看他一眼就觉得这世界充满了粉红泡泡。
他专心吃着东西,苏北以为他看不见。
片刻后,他却忽然开了口,“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尔后抬头,目光直直地投过来。
苏北吓了一跳,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来着。她眼神飘了会儿,无处安放,最后又回到他身上。
四目相对,他的脸完整地落入她眼里,怎么有他这样的人,身上每一根线条都是苏北喜欢的模样。
她不说话,近乎屏气,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眼神一定发虚,可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他眼底慢慢染了些许的笑意,“我吃饭很好看?”
“啊,”苏北这会儿脑子是停止运转的,只顺着他的话“嗯”着,他眼底的笑越法明显,苏北羞愤地垂下脑袋,佯装认真地吃着饭。
他已搁了筷子,这下换他去看她。不同的是,苏北偷偷摸摸,他却毫不掩饰,苏北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就在头顶,仿佛带电,苏北整个身子都是麻的,却不敢抬头回看他。
这不公平啊!
太不公平。
苏北吃的很慢,一下一下仔细地咀嚼,陆崇南看着她,没半分不耐烦。
苏北以前吃饭是很快的,总是赶时间,后来得了胃疼的毛病,最严重的一次疼得浑身发虚,额头冒汗,他手拧着胃,躬身把头抵在桌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滴在地板上,散开水花,混着汗水,连成一片小水泊,苏北觉得快死了一样。
那时候刚刚吃过午饭,没有回家的人只能趴在教室里午休,教室里人很少,最后还是同样中午不回家的陈雅婷发现她不对劲,打电话给小叔,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陆崇南几乎不到十分钟就出现在了教室,他把她捞起来,看她疼得脸色发白浑身冒虚汗,顿时蹙了眉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外走。
据后来陈雅婷描述,“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现实版戏码,帅,太特么帅了,看得我肾上腺素激增。”
他是霸道总裁没错,可惜——“那你见过胃疼到面目狰狞涕泗横流的女主角吗?”
陈雅婷一副“您节哀”的表情拍了拍苏北的肩膀,“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顶多丑了点儿。”
丑了点儿……
苏北差点儿“哇”地一声哭出来。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他开车向来很稳,那天却意外开了快车,路过两个无人的路口,直接红灯闯了过去。
看医生,吊瓶,苏母来之前是他在陪她,不时低声跟她讲,“疼了告诉我,别不吭声。”他声音真好听啊,苏北觉得那是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