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可以忍,但看见他莫名变得娇气,眼泪蓄满眼眶,随时随地给他表演掉金豆。
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要叮嘱一句,“慢点儿吃。”
而现在,苏北已经养成一种条件反射,看见他,吃饭绝对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她吃东西很小口,像猫咪,一点一点的吞咽,模样说不出的乖巧。还有点儿可爱。
他看着,莫名笑了。
他一笑,苏北抬了头去看他,被他训斥了一声,“吃饭,别看我。”
苏北:……
苏北立马有低了头,乖得跟个孩子似的,她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又忍不住心口发甜。
一个暗恋少女的日常,完全就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情绪颠簸,心情像是过山车,忽上忽下的。
下午的时候,陆崇南带她去市区转了转,临市的确很乱,交通几乎都要瘫痪,交警在路口维持着秩序,还是有骑电动车自行车的来回乱窜,别提多嚣张了。
车子乌龟似的爬,不停堵车,车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间或还夹杂着泄愤似的怒骂。
车里却是安静的,苏北轻声和他说这话,问他怎么会过来。
他沉默,很久都没说话,苏北以为他不想说,于是转了话题,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反问,“不想我陪你?”
苏北猛摇头,意味太明显,惹他低笑。
为什么会过来,他没回答,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答案太惊心动魄,他自己都无法承受,又怎么敢说给她听。
因为路况不好,也没做准备,苏北身体又不是太舒服,于是两个人都没了逛的心情。
“先回去吧!明天再出去转。”他说。
苏北“嗯”了声,行李都在在古镇的酒店,两个人驱车过去,下车的时候苏北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到了房间抛下一句,“我先睡一会儿”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苏北口渴,起身去找水,没开大灯,只壁灯昏黄的亮着,她在吧台前,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水壶里,插上电,口干舌燥,想着先喝一口凉的,还没送到嘴边,瓶子就飞了,一转眼,小叔就在身后,卡在吧台的入口,高大的身子笼着她,苏北觉得眼前是暗的,看不清他表情,只觉得这场景暧昧。
他说:“别喝生水。”声音很低,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苏北“嗯”了声,看见他背光的脸,笼在阴影下,看不清晰,却更撩人,苏北莫名想亲他,吞了口唾沫,忍着。
不能冲动。
第19章
19.
可能年少的心更容易冲动, 想挣脱一切,想奋不顾身, 那灵魂还稚嫩、还鲜活,从不会畏惧。
当苏北抱住他的时候, 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壮举,那些涌动的情愫在一瞬间荡起又平静,只有他的心跳, 异常清晰地跳动着。
她没说话, 怕惊扰了这梦境一般的现实,怕击碎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
他的怀抱有种温和宽厚的力量,像温柔的泥沼,苏北只想往下陷。
你拥抱过一个人吗?比如妈妈, 那怀抱是温暖的, 带着阳台被单上浓烈的阳光的味道,你会忍不住眯上眼睛,等着阳光穿透眼睑, 在瞳孔里映照出一片模糊而温暖的红。再比如你的女朋友,她有纤瘦的胳膊, 那怀抱显得单薄,是柠檬一样清新的感觉,带着年轻和鲜活,你会忍不住想笑。
你拥抱过你的爱人吗?和拥抱任何人都不同,呼吸发窒,心脏快速而激越地跳动着, 他身上有一种让你安静又疯狂的力量,你会忍不住箍紧双臂,和他的心脏贴的更近。
陆崇南也没说话,思绪翻涌,辨不清头绪。
不忍推开,又不敢拥抱,任她柔软的手臂在他腰上环绕。
那一圈仿佛被火烧过,烧灼感一直蔓延到心脏。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疯狂,那么对他来说是现在,这一刻,在异乡寂静的夜里,他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小姑娘抵在吧台和墙壁狭窄的缝隙里,俯身去吻她,在她唇上流连,摩挲,她唇角还带着药片微苦的气味,他甚至能嗅到她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他细细地数着她的每一颗牙齿,撬开她紧闭的齿关,他勾到她小巧的舌头,感受到她青涩的退缩,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知道,而有些鄙夷自己。
“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
苏北失了言语的能力,只抬眸看他,离得那样近,能清晰地在他偏棕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以,别在深夜的时候对他示好。”
……
那是深夜的时候,苏北又发烧了,躺在床上嘤咛,浑身火烧火燎的难受,她起身,出去外面把医生开的药拿出来,把退烧药合在一起吃了,水刚灌下,他房间的门就开了,依旧只开着壁灯,他的目光隐在晦暗不明的光里,益发显得深邃。
他问她,“怎么了?”
苏北小声回他,“好像又有点儿发烧,我找点儿药吃。”大半夜,她不想他担心,含糊地说着,“没事,小叔你睡吧!”
昨夜他本来说要再开一间房,不过很巧的是没有房间了。
苏北当时还松了一口气,可这会儿心提着,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
怕远离,也怕靠近。
因为会忍不住幻想,越靠近越想占有。
苏北对大多数的东西占有欲都很弱,唯独对他,很强烈。
他只穿了一件酒店的浴袍,上身领子开的很大,能看见他胸前肌肉的纹理,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苏北一颗心随着那步子细微地发着颤。
他矮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把衣服穿上,我们去医院。”他声音很果断,没半分犹豫,就像他做任何决策,从不会畏缩和犹疑。
是苏北喜欢的他的样子。
但大半夜,又是在古镇,一想到那个又窄又绕的山路,苏北就一个劲儿的摇头,“没事,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低声哄她,“听话,去换衣服。”
苏北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屈腿把自己蜷缩起来,“我不想去。”她语气带着祈求,“等天亮,好不好?”
他拗不过她,喂她喝了点儿水让她回房间睡,“开着房间门,让我能看见你。”他蹙了下眉,觉得这说法不太妥,可也顾不上那么多。
大概是药物作用,虽然浑身难受,但苏北很快就睡着了,他却睡不下,隔一会儿去看她一眼,苏北睡得不沉,都能感受到,印象里只有妈妈会这样,生病的时候整宿整宿睡不着,隔一会儿就要来她房间看看,探探她的额头,给她盖一盖被子,那些爱意,从很多很多细枝末节传递给她。
恍惚的时候,苏北莫名有一种想法,他也是喜欢她的,除了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爱和关怀,应该还夹杂着一点或许很浅淡的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这想法在苏北脑袋里绕一圈,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着。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苏北从迷迷糊糊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她没睁开眼,呼吸放的很轻,装作熟睡的样子。
陆崇南照旧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他松了一口气,把问酒店前台要的温度计拿过来,想了想,没叫醒她,轻轻掰开她的嘴,放了进去。
怕她不小心翻身把温度计打了,他守在她边上,就坐在床头的位置。
这距离很亲密,地点也很暧昧。
她大概是觉得热,毯子被她踢到一旁,她只穿了件长T恤,该遮的地方都遮着,只露出小腿,和半截胳膊,她皮肤很白,在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出来,那一头黑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更衬得露出的那片颈子白而纤细,仿佛一把能握住。
他忽然有些后悔来这里,有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并不是很自信。
他眼里有潜藏的欲望,他能感受到。
量体温这五分钟的时间,时间仿佛被拉的无限长,闭上眼,世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也很安静,连他的呼吸都听不见,可苏北能在脑海里描摹出他的样子,那样清晰,包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知道他就在身边,这感觉让人安心。
爱是一件奇妙的事,会在心脏涌出巨大而磅礴的力量,绵密的情绪一层一层叠加着,直到心脏再也无法负荷,然后坦白,或者彻底埋葬。
苏北想,如果哪天她再也藏不住自己的喜欢了,她会坦白,还是埋葬?
他把温度计从她嘴里拿出来的时候,苏北很想睁开眼看看他,看他深邃的目光,看他不经意蹙起的眉毛,看他削薄的唇线。
看一眼就好。
暗恋着的心,总是很容易满足,看一眼就能开心好多天,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心跳,会忍不住微笑。
陆崇南仔细看了温度计的刻度,37.2℃,烧退的差不多了,他一颗心放了下来,替她盖好毯子,便起了身。
他起身的细微动作苏北感受到了,心脏莫名有种空落慌乱的感觉,她猛地睁了眼,叫住他,“小叔……”
他顿了下,回头,轻声说,“睡吧!已经不烧了。”
苏北轻“嗯”了声,“你也早点儿休息,你半宿没睡了吧?”他反复在她房间进出,拿冷毛巾给她敷,给她擦手腕和手心,给她量体温,像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以前苏北问他小叔你怎么这么好,他笑着说可能父爱泛滥。
苏北不信,现在更不信了。
他或许也喜欢她,这念头一瞬间胀满大脑。
他轻声说:“不碍事,睡吧!”
苏北直起了身,说口渴,跟着他去外面,两个人在吧台前站定,他把矿泉水拧开倒进水壶里,给他烧水喝。
他已经换了休闲装,棉质长裤,t恤,柔软的布料,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柔和。
苏北很享受他照顾她的感觉,可到底不忍心,说:“小叔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他依旧是那句话:“不碍事。”轻描淡写的一句,苏北那颗被绵密情绪反复叠加的心脏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
屋里很安静,壁灯很暗,苏北没去开灯,他也没开,两个人都站在吧台前,他靠着,苏北趴着,身子交错,看不见对方的脸。
太静了,苏北受不了,开始跟他讲话,絮絮叨叨的,语调很轻,“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妈为了我当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爸爸特别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能见到一次就算很好了。我记得七岁那一年,半夜我发高烧,下暴雨,我哥在学校,我爸爸在做保密项目被隔离,家里只有我妈妈,她出去拦出租车,可外面别说出租车,连过路车都没有,那时候我们刚刚搬到盛世花园,隔离住的还不是敏姨,我们谁都不认识,我妈急得直哭,最后给我披了一件雨衣,背着我往医院去,中南路那边被水淹,水深到膝盖,我妈一边哭一边背着我淌水,我在她背上也一直哭,她听见我哭就不哭了,还安慰我说,一会儿就到了,到医院的时候,我身上是干的,我妈身上已经湿透了,那时候是盛夏,他浑身冰凉。”
她缓慢地叙说,陆崇南侧耳听着,一字一句,仔细收近耳朵,装在心里,那个名叫苏北的房间里。
记忆被打开,往事扑面而来,苏北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冗长而沉闷的夏季,“我妈妈觉得特别委屈,人生好像除了我和一大堆的家务事,什么都没了,丈夫好像个隐形人,任何关键的时候都看不见他,我出生他不在,我生病他也不在,母亲独自承受九月怀胎的辛苦,独自承受暴雨里带我去医院的绝望,那段时间他们闹离婚,闹得特别凶,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哭得昏天暗地。”
他温声提醒她,“这不是你的错。”
可惜那时候没人告诉她,她笑了笑,看着他,“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后来我爸答应了,我妈又不离了。”
那时候都说妈妈是为了她和哥哥才选择不离婚的,她就害怕啊,总怕哪天自己不听话,妈妈就真的走了。
小时候心很小,只装得下妈妈,妈妈笑她就开心,妈妈不开心,她就难过,喜怒哀乐,全随着妈妈。
“后来我都不敢生病,感冒发烧自己偷偷去看医生,每次吃饭都逼自己吃多一点,免疫力能好一点儿。后来我真的不怎么生病了,我妈也回去上班了,她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喜欢慢慢往上爬的成就感,可我小时候总是很希望自己能有个时时刻刻陪我的妈妈,但我不敢说,我怕她纠结,不开心,然后又要离婚。”
苏北说到这里笑了笑,“他们都说我很听话,可其实我也有叛逆的时候,只是别人的叛逆都表现在外面,而我是藏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
“叛逆?”他顺着她的话,低声问了一句。
苏北偏过头去看他,“我那时候会偏执地想,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就离婚算了,谁都不要为了谁活着,那样多累。我妈妈总是加班,我爸爸干脆就长久地住在研究院,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哥哥就已经上大学了,一年只寒暑假回来一次,那时候我每天放学回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都会很难过,觉得自己不被爱。”
“很多人爱你,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一样。”他说。
苏北抬起眼,看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一瞬间大脑缺氧,呼吸不畅,只呆呆地仰着头看他,看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静止了,苏北眼睛一一眨不眨,怕错过什么,可其实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水壶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对冒着泡,他伸手按掉,目光也随着偏过去,那无声的动作,像一种难堪的拒绝,苏北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虽然能够预料到会是被拒绝,可拒绝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痛心,好痛啊,那颗心酸涩的能拧出汁液来。
苏北想,那就彻底一点吧!
她把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苏北真的感受到了时间停滞,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钟表定格,灯光下的微尘都悬浮不动了。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了却她青春最美好的幻想,从此回到现实。
陈雅婷总说,太浓烈的爱,都得不到善终。年少的暗恋,总是来势汹汹,可到头来,大多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