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在学校偷了东西,被抓了个现行,人赃俱获,要她立刻去学校一趟和校方协同处理这件事情。
陆日晞这次连假条都来不及打,饭也不吃了,直接拜托郑蕊通知一声老板她要早退的消息,拽起自己的挎包就从公司里飞奔出去了。
***
当她赶到学校的时候,班主任和张志铭都已经在办公室里了,陆朝坐在椅子上,被站着的两人围在中间,她一到,场面便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了。
陆朝在她进门的时候望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凝视着地板,弓着背,双手交叠在身前。
陆日晞触景生情,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林曼霜病房外,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既无措又无助。
而旁边站着的班主任那日对她略带谄媚讨好的神色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撕下平日里为人师表和善面具的正当理由,马上就暴露了自己对陆朝的嫌恶和刻薄。
“你看看你,非得为了这样一个惯犯跟学校作担保,你这担保的都是什么孩子。”班主任也不顾陆日晞在场,或者他就是故意想要让陆日晞也听见这番话,直接跟张志铭控诉道,“我都告诉你了,这种品行不端的家伙哪有那么容易改过?上次打人,这次偷东西,这种家伙怎么可以留在学校里?还申请助学金,简直是浪费资源!”
张志铭在学校里已经从业多年了,也算是老教师了,此刻居然在一个文化课老师面前抬不起头,便转头将火气发泄给了陆朝,向他厉声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学不好?还不快承认错误跟别人道歉?!”
刚进房间就碰上这样火药十足的对话,陆日晞直接横了进去,挡在了陆朝面前,朝两个比她年长的教师心平气和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们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看了陆日晞一眼,好声没好气地开始给她概述事情的原委。
今天学校向住宿的学生们收取在校伙食费,其中一个学生突然发现自己带的钱包不翼而飞,一学期的伙食费接近两千块,不是小数字,整个班顿时沸腾了,他便下令翻查每个学生的书包和抽屉,结果最后在陆朝的书包里,发现了这笔钱。
班主任讲完,便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手脚真是不干净。”
陆日晞皱着眉:“那也不能确定就是陆朝拿的吧?”
班主任闻言,吹胡子瞪眼睛朝陆日晞道:“陆小姐,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这证据都在眼前了,你不能因为护短就睁眼说瞎话啊?”
陆日晞没理他,她转身,在陆朝面前蹲下,这样她就能直视着一直垂眸盯着地板的少年了。
“陆朝,”她认真地望着少年的双眼,“东西是你拿的么?”
陆朝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询问,他抬了抬眼,看见了班主任轻蔑的目光,一转头,又瞥见了张志铭摇头叹气的模样。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在发抖,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声,可半天没吐露一个字,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算说“没有”,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只会用他死到临头都不肯认错来羞辱他,他已经习惯了。
陆朝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猛然握紧,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他急促地呼吸起来,闭上了双眼,想要躲进自己的世界里逃避一切。
这时候,一双微暖的手突然覆上,安定下他的颤抖。他倏然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蹲在身前的陆日晞。
她垂着头,坚定而温柔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再掐就要掐破皮了。”她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别紧张,告诉我,东西是你拿的么?”
“不……”
“又满嘴谎话了!”班主任在他才开了个头的时候就厉声斥责道。
陆朝置若罔闻,眼前女人的笑容仿佛有一种能够平定他内心焦躁的能力,他凝视着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清楚地将整句话说了出来:“不,不是我拿的。”
陆日晞站了起来,她直起了腰板,怜爱地揉了揉陆朝的头发,然后深深地呼了口气。
这口气呼完后,之前一直温和待人的陆日晞仿佛变了个人,无论是目光还是声音都直接降至了零下,她转过头,抬着下巴,面如冰霜地对着还想指控陆朝的班主任斩钉截铁道:
“我家孩子说了没拿就是没拿,别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往我家孩子头上扣。”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各位把我夸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我……来双更了。
夸得太浮夸了,少点套路多点真诚!我想快速把憋气的剧情过掉,让晞妹上线大杀四方开无双【不是】
我说了留言可以促进更新速度,说到做到!让我继续感受爱,射射!
第29章
乔甜第一次遇见陆朝,得追述到好四年前入学考试的时候了。
那日,天才刚刚吐白,她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匆匆吃了一个水煮蛋垫肚,接着被父母送进了考场。
第一天是初试,检查考生身体的基本素质和条件,一群十岁冒头的孩子站在队列里,拿着自己的准考证,等待着上场的机会。
男女站在不同的两条队列里。女孩这一边是清一色的吊带体操服,光洁的长腿露在外面,稚嫩的身躯跟刚刚抽枝的树苗一样,纤细的骨架,柔软平坦的小腹,刚刚发育而微微隆起的胸脯,一切在贴身体操服的勾勒下一览无遗。
对面是同样站成一列的男孩们,今年报考芭蕾舞专业的男孩依然不如女孩们多,人数仅仅只是她们的一半。
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们已经有了朦胧的性别意识,比起容易害羞的女孩们,不安分的男孩子就调皮多了,时不时窃窃私语,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只有老师经过的时候,才会故作正经地安静下来。
乔甜是女孩当中最惹人注目的存在,同龄的女孩们都是还没长开的花骨朵,而她已经是含苞欲放的花蕾了,她的五官立挺,腰线已经开始显露,胸前的起伏也更为明显。
男孩们视线的交汇点,理所当然地主要集中在她的身上。
乔甜的顺序是最后一个,大半个上午过去了都没轮到自己,只吃了一个水煮蛋的她已经开始饿得头眼昏花,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不少男孩听见了,借机朝她发出了嘲弄的怪叫声。这个年纪的男孩其实并不是出于真的厌恶而做出这样大惊小怪的举动的,他们大多是因为害羞,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异性朦胧的好感,便用幼稚的行为来掩饰自己的羞赧,用粗俗的行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但是乔甜不会懂得他们的小心思,她察觉到自己被笑话了,便羞红了脸,度秒如分地盼望着自己的上场时间赶紧到来。
前面的队伍逐渐越缩越短,就连隔壁队列里嘲笑过她的男孩们都一个个考核完毕离场了。
乔甜肚子开始有些绞痛,为了不要中途去上厕所,她连水都没怎么喝,现在可以说是又渴又饿,加上临考前的紧张,低血糖的症状也逐渐在身上显现出来,她一时头晕眼花,浑身冒着冷汗,她闭上了双眼,恨不得现在干脆晕过去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肩膀忽然被谁轻轻地拍了一下。
乔甜被吓了一跳,睁大着眼回头。
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少年,将手中的捧着的面包和矿泉水递到了她面前。
“这个给你。”少年直接将食物塞到了她怀中,嘱咐道,“别吃太多,不然待会考弹跳的时候会肚子痛。”
乔甜当时只是愣愣地看着男孩的脸,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
考生们是不被允许带着食物进考场的,他估计是刚刚考完,买了食物又浑水摸鱼折了回来。
乔甜撕了一小块面包,放进嘴中咀嚼,是红豆包,豆沙内芯很甜,她只敢吃一小半,又喝了几口清水润湿了嘴唇。
少年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又向她伸手,示意她将吃剩的东西交给自己,不然待会巡查老师过来的时候不好交代。
乔甜照做,刚想道谢,少年又一溜烟地跑了。
乔甜站在原地,嘴里还残留着红豆的甘甜,她回味了很久,直到被叫到名字,走上考场。
那股甜意缓解了她之前的不适,她发挥得很好,所有基础动作都完美呈现给了考官,到了下午,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复试列表当中。
考试的第二天。
通过初试的学生寥寥无几,今天考场中的人数相比昨天不到十分之一。复试要求学生们表演自己准备的短节目,不同昨日里考核身体素质需要男女分组,这次考生们都是打混在一块的。
等待的练习室里,乔甜再次遇见了昨天帮助了她的少年,
少年正坐在地上拉伸准备着,修长的双腿绷得笔直,柔韧的腰肢紧紧贴着自己的腿部,只留给外人一个背影。
乔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个背影就判定了他就是昨天那个人的,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了上去。
感受到有谁出现在跟前,少年结束了拉伸,直起了腰,仰头望向了她。
看清楚乔甜的面容后,他露出一个温暖而腼腆的微笑:“是你呀……”
乔甜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他暖阳般的微笑下漏了一拍,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却细若蚊吟:“昨天谢谢你。”
“不客气。”少年说,然后往旁边挪了一下,给她腾出了一个位置。
等待的时间里,乔甜得知了少年的名字是“陆朝”,她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陆朝陆朝,就连名字里都是阳光的味道。
但是两个人还没寒暄几句,考官进进入了等待室,开始宣布分组名单。
考生们是分组进入考场的,她和陆朝正巧被分到了同一个组里,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和陆朝并列在一起的时候,她内心深处有一些小小的高兴和羞怯。
春心刚刚萌动的少女开始相信起了缘分之说,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连续发生呢?
陆朝先她一步迈步走上了考场。
他选的曲目是《海盗》中的阿里变奏,《海盗》出自拜伦的诗作,讲述了爱琴海上的海盗首领康拉德和米朵拉曲折的爱情故事,阿里是康德拉的手下,他最忠实的同伴,这个舞剧中的阿里变奏便是他一个人的独舞。
这是一个包含了大量旋转的男性独舞片段,就算经过了重新编舞,难度也不会太低,否则就会变得不伦不类,但是像是他们这样身躯还没完全发育成熟的孩子,挑战需要大量技巧的力量的舞姿显然不是明确的选择。
但是陆朝却非常镇定,他站定在考官面前,抬头挺胸,脸上是自信的微笑。
乔甜一开始在心中为他鼓劲,但很快,她的所有注意力便被台上的陆朝全部掠夺走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怪物一般的才能。
具体的舞步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他跳跃时候迸发出的力量如同炽热的太阳一样灼眼,落地的时候却如同鸿毛一般轻盈,连续的疾速旋转后停止得干净利落,所有动作收放自如,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更重要的是感染力,他开始跳舞的那一瞬间,之前略显腼腆的温和少年已经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即便力量还有不足,即便技巧尚为青涩,可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那个年轻的海盗,他带着地中海的野性,又富有着忠诚和正义感,强硬地拉着他们走到了甲板上,去眺望无际的海洋,血性与阳刚在一个十岁出头的还没张开的孩子身上显露得淋漓精致。
阿里的最后一个跨跳结束,单膝跪在了地上,海盗的头颅高傲地仰起,嘴角是狂妄的弧度,他的手掌向上,仿佛要抓住蔚蓝的天空,音乐戛然而止。
考官们站了起来,用力地鼓起了掌。
***
乔甜已经忘了自己那天跳了什么了,如今的她就算努力回忆,满脑子也只有那日惊鸿一睹的海盗留给她最后那个充满痞气的笑容了。
不管怎么样,她和陆朝都纷纷通过了测试,一起考进了梦寐以求的舞院附中里,这就足够了。
同班之后,乔甜反而没有什么机会和陆朝说上话。青春期的女生和男生都处于微妙的躁动期,明明对彼此都有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却非得在面上表现得势不两立。乔甜是个普通女孩,集体意识很强,很怕自己不合群,担忧自己主动和男生攀谈会引来别人的闲言碎语,便给心中的那株绿芽盖上了遮阳布,努力让它不要再继续生长。
学校里的训练非常繁重,而陆朝永远是班上最拔尖的学生,没有之一,他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又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光彩夺目的他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也是不少人视作潜在对手的目标。
乔甜打听了很多关于自己心仪男孩的事情,她得知了他的母亲就是中央舞院里小有名气的舞者——林芸青。
她在第一年学期末家长会时见过陆朝的母亲一面。林芸青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已经接近职业生涯的尾声,体态依然看上去跟少女无异,讲话也温声细语,眉目之间一派温和。
就是那样的人,突然就没了。
第二年学期刚开始,她就敏锐地感觉到陆朝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常把微笑挂在嘴边的他脸上鲜少有情绪的浮动。她四处打探,终于得知了陆朝的父母在不久之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泄露这个消息的是陆朝的室友——谢思源,他和陆朝一样,是个身体先天条件极佳的学生,只是在第一名的光环下,他的存在就显得太过黯淡了。
谢思源将陆朝父母双亡的事情四处宣扬,辅以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仿佛在讲述一件饭后茶谈。
很快,所有学生都知道了陆朝成为了孤儿的事实,微妙的气氛开始在整个班级蔓延。
宛如一条定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一个弱肉强食的生态链,就连孩子之间也不例外。家境优渥与否,学习成绩的高低,在班级上的人缘……各方面的因素都会影响一个学生在班级里的地位。
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判定因素,是父母。
无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只要惊动了长辈,事情都会大事化小。
没有父母就跟失去了最坚实的靠山一样,没有人会替他做主,没有人为为他撑腰,陆朝沦落到了食物链的最底层,变成了班级里被欺凌的对象。
带头的是他的室友谢思源,一开始只是言语上的羞辱。
陆朝是个长相相当漂亮的人,那是无关性别,近乎中性的美,就连女孩看了都会羡慕,谢思源便逮着这一点,攻击他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