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落了一场雨。大英赶回来自己的小窝，已经全被淋湿了。下着大雨没地方去，大英背着竹筐，抱着山鸡笼子，往吴哑巴屋子里跑。
吴哑巴不在家，估计下地干活去了还没赶回来。大英躲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山鸡突然在笼子里叫唤，大英打开笼子一看，竟然多了一颗青色的山鸡蛋！大英开心得紧，拍了拍山鸡的头，“不杀你还真有点儿用处！”
吴哑巴这时候才赶了回来，见大英坐在自家屋檐下，笑着跑了过来，指了指天上正落着的雨，推开了自己的堂屋门，把大英领了进去。
大英刚把山鸡笼子放下，吴哑巴就给大英找来了自己的干衣服。大英进里屋换好了出来，吴哑巴却不见了人影子。厨房里飘出来白米的香气，大英跟了过来，看见吴哑巴煮了一小锅香喷喷的米饭，还有昨天剩下的半条鱼，撒一把辣椒给炒了，真是诱人。
大英则趁着吴哑巴做饭，逛了逛吴哑巴的屋子和院子。堂屋旁边空着另一边空着的小屋，大英想着自己那个小窝，实在不牢靠，准备好了，一会子跟吴哑巴商量商量，用“租房子”的方式和吴哑巴谈谈。
饭菜上了桌，吴哑巴笑着招呼大英来吃饭。
大英坐来桌子前面，指了指吴哑巴空着的那间屋子，“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吴哑巴抬起头来，看着大英点了点头。
“反正你那间屋子空着，我想着借来住住。不过你放心，我不白住，也不会摊你的口粮。我会打猎。”大英说着指了指门边上自己的竹筐里的快成型的杉木，“弓都快做好了，就差一条牛筋了。我以后打猎得来的，都分你一半，当作住你屋子的报酬！”
吴哑巴自从八岁死了娘，家里就没别人了，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前两日在河边看到大英住的小窝，正觉得可怜，要不是不能开口说话，还有害怕村里人的闲人闲语，早就把她给拉过来了。这下大英先开了口，还能打猎给自己住屋子的报酬，吴哑巴连连点头答应。
大英正式搬了过来吴哑巴家里，这不就被河边上其他人家看到了，村里人说话可不好听，都说大英这没名没分给吴哑巴做了姘头了。
陈家阿婆还特地跑去李家，给李丰收和王春花吹耳朵风，“哎哟，李家爹李家妈，你们别说，那吴哑巴，除了不会说话，那感情体力好得不得了，下地干起活来可是把好手，年年村里都数他交粮交得多。就着大英现在这名声，能找到这样的汉子，真是不错了。可惜了，就是也没个名分，只能做个姘头！”
陈家阿婆这话说得，王春花都脸红了，捂着着怀里小哇的耳朵，“当着小哇的面，陈家阿婆你别说这些！”
李丰收一听到姘头这两个字，火气就冒了三丈，要不是想起上回大英那不知道哪里来的身手，李丰收这会儿肯定得提着斧头去吴哑巴家，砍了那不要脸的臭丫头。可李丰收想着自己真不是大英的对手，这会儿，只好把脾气撒在了陈家阿婆身上，“她李大英早和我李家没关系了，陈阿婆你以后少来我李家嚼舌根，老子不想听。”
陈阿婆见李丰收生了气，连忙收了嘴。端起刚才王春花拿来招呼她的白糖水，一口气儿喝了个底朝天，这才站起身来灰溜溜地走出了李家门。
边出来门口，边回头骂骂咧咧，“养了个这么不要脸的臭丫头，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简宁听说了大英搬进吴哑巴家的消息，可乐开了花，这下陈爱军总不能喜欢给人当了姘头的李大英了。前阵子简宁去了趟城里开会，买了两罐子糖果，本来是想留着自己吃的。晚上陈爱军肯定在陈家，简宁这便抱着糖果，跑来了陈家找他。
陈家阿爹和陈家阿妈见着简大千金跑了过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简家可是村里的大户，简家阿爸是村里唯一能和城里人做生意的人，简家有钱，村里都知道。如果陈爱军真能和简宁走到一起去，陈家脸上得多大的光啊！
简宁客客气气给二老问好，陈爱军却还在屋子后面，帮陈家妈劈明天的柴火。
简宁抱着糖果罐子，绕到后院见到了陈爱军，递过去糖果罐子给他，“这个，给你的！”
陈爱军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趁着微弱的煤油灯，看着眼前的可爱的妹子，还有她手里递过来的糖果，“简大小姐怎么来了？”陈爱军还记得简家的姑娘，从小就白嫩白嫩的，被人宠得到蜜罐子里去了。自己去参军的时候，简宁刚好去上大学。姑娘挺好看，可简家那高高在上的，陈家条件比不上，村里人老实，陈爱军当时也不敢高攀他们简家，只和大英走得近。
简宁早就准备好了来找他的说辞，“我是替村长来找你的。村儿里就你一个当兵回来的，村长想让你也去办公室帮忙，带动村子的生产建设！”
陈爱军回村，本来也想着有一番作为，这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行，明天一早我就去办公室找村长聊聊。”
简宁可没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对了，我听说李大英她和吴哑巴好上了，两人可都住到一起去了，连个婚礼也没有，真是不大好。”
“什么？！”陈爱军一回家，就在陈家帮爹妈干活，从简宁口里听到这消息，当下就震惊了，忙丢下手里的斧头，“我要去找她。”
简宁忙拉住他，“爱军，你走了这么多年，李大英她可变了！前阵子，我亲眼见到她把自己亲亲的幺弟推下了河水，要不是我去得及时，把小哇捞了上来，现在她可都成杀人犯了！还有，你没回来的时候，她连自己亲爹都打，我姨父这不刚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陈爱军替大英辩解道，“为了她那幺弟，她爹妈把她和二英的口粮都克扣了，也不能怪她。”陈爱军说着，甩开了简宁的手，便要去吴哑巴那里找大英问问清楚。
简宁故意大喊着，“你真要去找她李大英啊！”这可把陈家爹妈都给惊动了。
陈家妈堵在门口，哭着喊着，“儿啊，你可别去啊，那李大英名声都臭成啥样了，你可别再中了她的迷魂阵了。”
陈家爹也劝着陈爱军，“是啊，就算以前再要好，现在也是他吴哑巴的女人了，跟你有哪门子关系哟？”
“我得去问问清楚她呀！”陈爱军执拗着要出门。陈家妈这急的一口气儿没喘上来，就瘫软在了地上，晕死过去了。
陈爱军看阿娘晕倒，只好照顾着，去村里找了医生来给娘看病。要去找大英的事情，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简宁心里落了定，不管他陈爱军还是不是想着李大英，可陈家爹娘，肯定是不会让李大英进门。
第25章
第二天起早, 大英就把弓的模子都打好了, 可牛筋并不好找。在这个年代, 各家的牛都当宝贝似的，老得走不动了的才会杀了分牛肉。
大英索性去找了几根麻绳, 重新拧在一起, 当了弓弦。好在杉木的弹力好，弓勉强能用起来。
大英拿起斧头和箩筐，背着新做好的弓，就进了山。路过竹林的时候，砍了几根毛竹, 削成竹箭扔进了竹筐里。刚下完雨，山里空气清新, 竹笋也冒了出来, 大英掰了几个，今晚可以加菜。
边往山上走，大英便注意听着旁边的动静，今天上山是来打猎的，下山的时候，可不能空着手回去。经过自己昨天挖的陷阱的时候, 大英突然觉得不对, 陷阱里传来小兽的呼吸声，大英突然兴奋起来，看来今天真要有收成了！
陷阱挖得很深，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 里面还积了些水。大英悄咪咪凑过去看的时候，那可不是一头小兽，而是一头肥壮的野猪！大英心里想，野猪力道大，不好对付。
野猪耳朵灵，也听到了动静，抬眼一看就看到了大英。野猪踉跄着爬了起来，看来是掉进陷阱的时候摔伤了。
大英架好弓箭对准了陷阱里的野猪。野猪见势不妙正要逃，可这陷阱挖得深，根本挑不出来。大英一箭射中了他心脏的位置。
野猪倒在里面还在嘶喊，声音越来越小。大英走到一旁，等野猪的血流干，才去把他从坑里扛了出来。
野猪可真沉，大英砍了几根树干，做了个小架子，才把它从山上拖了下来。
吴哑巴干活刚回来，看到远处拖着野猪的大英，忙过来帮忙。大英对他一笑，“今天有大收获了！”吴哑巴也欢喜得紧，对大英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两人把野猪拖进院子，河边不少人家可看到了。大家都传吴哑巴家里今天有野猪肉吃咯。
吴哑巴刚和大英把野猪皮扒下来，几个脸皮厚的村民就带着自家的碗过来，想要口肉吃。
隔壁的张富贵，站在吴哑巴家门口，对正忙活着的吴哑巴道，“这大热天的，肉吃不完，可不得坏咯，都分给点儿邻里吧。”
赵家阿叔也道，“是啊，叔知道，哑巴你可不是吃独食的，我家小娃娃多，营养跟不上，我拿些木柴来跟你换，你可别嫌不值钱！”
吴哑巴心善，砍了一块猪腿肉，就要送去给赵家阿叔。
大英却精灵得很，这一块猪腿肉送出去，吴哑巴的家门槛怕是都得给村民踩破咯。大英忙拦住了吴哑巴，“没有没有，都走吧。这野猪肉要留着做熏肉的，坏不了。不劳你们费心了！”
张富贵听到这话，也不好再开口，在门口吐了口口水沫子，转身就走了，“这吃独食的玩意儿！”
赵阿叔也不好意思再拉着脸，端着碗跟着回去了。
吴哑巴对大英指了指他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英知道他想说啥，“我知道，大家都是邻里不容易。你要真给了他们俩，村里的人可不都听着消息就来了？这头野猪也不够咱一村的人分。你要真想救济几个，一会儿子你悄悄送过去！”
吴哑巴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两人合作动作快，天黑之前就把野猪肉切好了。
这新鲜的野猪肉，还热乎着。吴哑巴包了两大块，暗地里送去给了赵家阿叔。他家一家六口，四个娃娃好久都没吃上肉了，这年头的确都不容易。
大英则在家里，把今天早晨山里摘的竹笋切好了，合着猪肉下锅一炒。煮好一小锅白米饭。等吴哑巴回来的时候，刚好能吃上了。这野猪肉韧劲儿大，可却鲜得很。两人刚吃饱，门口就有人敲门。
大英一看，是二英跑了过来，手里捧着碗，“姐，听说你们打了头野猪了，分我一块吧。家里好久没吃上肉了，我饿！”
大英插着手，一眼就看出来猫腻，“是王春花她让你来的不是？我说二英，你还没长脑子呢？这猪肉真要了回去，能是给你吃的？还不是给他小哇吃的？”
二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闻见刚才屋里的肉味，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姐，我真的饿！”
大英拉着她进了厨房，用刚才剩下的竹笋，炒了一碗野猪肉递到二英面前，“给你的，吃吧。”
二英眼泪儿都要流出来了，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大一碗肉。李家的肉，都喂到了小哇肚子里了。二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大英看着她的样子，倒了碗水给她，“你慢点儿吃！还有，回去你就告诉王春花，说猪肉我不给，村里别人我都没给，李家跟我没啥关系，所以也不给！以后你要真饿，就来我这儿吃饭，姐我保你能吃饱。”
二英塞得满满一嘴的猪肉，看着大英连连点头，“嗯嗯！”
“还有，别让他们知道你来我这儿吃饭了，不然你可得挨板子咯。”
二英扒着猪肉，头也没抬，继续点着头。
吃得饱饱二英，捧着空碗回来李家，给王春花学了大英说的话，“姐她不肯给我猪肉，她说，她跟李家没啥关系了，让我们别再指望她了。”
王春花刚刚就在哄着小哇，一会子就有野猪肉吃了。小哇这下子听明白了二英没要到肉，哇得一下哭了出来，直往王春花怀里钻，“娘，肉肉呢？我要吃肉肉。”
二英看着小哇哭的，心里那个爽快。脸上却一副苦瓜相，把碗放到桌上，假装喊着，“娘，我也饿！”
王春花忙着哄着小哇，哪儿有闲工夫理会二英，“你饿，你就知道饿！你真有本事跟你姐一样，去山上打头野猪回来啊！光知道喊饿有什么用？”
二英装着委屈，“我…我没我姐厉害。”
王春花瞟了一眼二英，把二英赶出了堂屋。二英不知道多欢喜，躺回了炕上，摸着自己吃得饱饱的肚皮，想起刚才小哇那吃不到肉的委屈样子，心里就痛快。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大英和二英看着小哇吃肉流口水，这回总算让给他也试试，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吃不着的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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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张富贵说得没错，天气热，这一整头的野猪肉，大英和吴哑巴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大英说要做熏肉可也做不了那么多。而且野猪肉本来肉质就硬，做了熏肉就更难咬动了，还白白浪费了这股子鲜味儿。
第二天一早，大英就把一半的猪肉放进了竹筐，打算去镇子上卖掉，野猪肉好歹是野味，城里的人一般吃不上。能卖掉的话，说不定能捞一笔回来。
镇子上的早集还是很热闹的，大英看了真是大开眼界，有卖泥鳅的，卖山鸡的，卖野蘑菇的，还有卖野人参，野何首乌的。原来山里的东西，在这儿都是宝贝！
这年代，城里的猪肉都是按人头分到家的，而且跟口粮一样，分量根本不够吃。好些人家里，一个月只能开两顿昏。大英这一大筐子的野猪肉，很快就招来了买家，大英也不大清楚物价，问了问旁边卖山鸡的价钱，一整只鸡也才卖一块钱。大英琢磨着自己这么大一筐子的肉，要赶紧卖完不然都得坏了。喊价才五毛钱一斤。
城里的饲养猪肉，分到家里，也要七毛钱一斤。想要调剂一下家里饮食的人，也都一大早地来了集市，大英这儿的野猪肉着实便宜又新鲜。不过一会儿，一整筐子的野猪肉，就被一抢而空。收到手里整整25块钱。
大英起身，又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找找自己要的东西。牛筋可不便宜，花掉了大英整整五块。大英看了看一旁的山鸡，半天也没卖出去。看着山鸡通红的鸡冠，该是只发情的公鸡。大英掏了钱，把它买了下来。想着回去给自己家那只配一对儿。
回到家里，吴哑巴还在地里干活。大英把两只山鸡放到一起，一开始他俩还互相看不顺眼，大半晌才各自安静了起来。大英则在院子里支起了火架子，把剩下的野猪肉，都上架子熏了，免得坏掉了。
大英掏出还剩下的十九块钱，把十块钱偷偷塞到了吴哑巴枕头底下，算是给他一半当房租了。
给弓换上了牛筋，大英在院子里练了几把，一只竹箭飞出去，就把院子外树上的青枇杷射下来一个，看来功夫没荒废。
